10 Chapter 10

她詫異地扭過頭去,發現身旁的人并沒有開口,再一扭頭,才發現是許久不見的程複。

那天在海島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人?

陶绫認出來者來了,所以坐着沒動,點了下頭,算打了個招呼。

程複看見她轉過來的全臉,倒抽一口冷氣:他當然見過!到死都不會忘……尤其是他姐最近又開始提這個名字。

“你怎麽在這?” 程複完全忘記了自己進來的原因,裝作恍然大悟似的噢了一聲,年輕飛揚的臉上有一種近乎驕傲的神色:“你還是挺适合這地方的,是不是沒事需要進來逛一圈,好提醒你自己別做壞……”

程複最後一個字卡在喉嚨裏。

有人轉過來看了眼他。

程複:“魏,魏總。”

陶绫覺得這小子表情挺有趣的,便不給面子的笑了,立馬區別待遇的被怼了。

“陶绫,你再笑一個試試?”

哦。惱羞成怒了。

陶绫決定不刺激他了,換了個姿勢坐着,循循善誘的姿态:“那你是因為扶老爺爺過馬路才來的嗎?”

沒等程複怒發沖冠,魏驚戍推開椅子起身,走人的時候叫了聲她:“陶绫,走了。”

陶绫跟上,路過程複的時候對着他露了個慈母般的微笑:“下次見哈。”

“不用做筆錄了嗎?”

陶绫背靠着黑車問,擡頭看了眼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的樹葉。

過了一會兒,她才聽到回答。

“那是慣犯。我叫律師了。”

“那你的車為什麽點不着了?”

靠在後備箱旁的魏驚戍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我知道的話還會在這嗎?”

……這倒是。

陶绫為這眼神,禮節性地回望了他兩眼。

他穿着深色襯衫,皮膚偏白,神色淡淡,左臂搭在車後蓋上,指節微曲,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着。引她注意的,是魏驚戍手上……準确地說,手背和腕關節處都有的疤痕,看起來是有日子了,而且挺深。

陶绫沒有多問,視線上移,看到一閃的火光。

光在他指尖中閃爍跳躍,而後是細細騰起的煙霧,魏驚戍右手搭着腰,左手持煙,低頭在想什麽事情。

然後目光一頓,看到面前伸過來的手。

陶绫面色不變,清了清嗓子:“借下打火機。”

她踩在瓷磚的格子裏,餘光中有一棵樹,這是陶绫在上一秒所記得的。

魏驚戍一瞬也沒有猶豫,微微垂首,握着她持煙那只手的手腕,對接着點燃。

她耳朵裏的所有的聲音好像被真空抽走,眼中只存了這一隅。他的面容都模糊,只剩靜然的動作。

然後他直起腰來,說:“好了。”

陶绫那晚喝了快一斤的牛奶,安眠的作用蕩然無存,一眼睜到天亮。

第二天,還沒到公司日常報道,就被經理來電通知,臨時改了上班地點。

陶绫坐着出租車,一路颠到了郊外。到了發現是個工廠,她覺得熟悉,又有些陌生。熟悉的是屬性,陌生的是這廠子本身。直到她走進去,在其中一個生産間門口看到某個挺括的背影。

魏驚戍被人提醒着往外扭頭,看到了她。

陶绫走過去,往裏面遠遠看了一眼,像是煉鋼廠,液态的金屬如瀑布般直下順暢,線條彙聚合并,飛聚到底部的大鍋裏。

魏驚戍跟對面穿着工作服的人道:“陶绫,以後會經常來報道,麻煩您了,帶下她。”

高工姓許,五十上下,看着慈祥又精幹的樣子,跟陶绫握了握手:“陶小姐,久聞大名。我在這做了二十年了,以後你有什麽問題,可以問我。”

陶绫反應迅速,一副‘我知道我在幹什麽’的淡定和謙遜:“您好您好,我才是久仰大名,那就請多多指教了。”

等許工走開,魏驚戍竟難得輕笑了笑,眉間有舒展感,唇角揚了揚,眼裏看不出名堂:“看來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人都是無師自通。”

“這叫禮貌。”

陶绫抽了抽嘴角,斜睨了他一眼。

“今天是,”魏驚戍很快轉了話題,擡腕看了看表,“15號,月中。你第一次進來,跟着看一圈就行了。從明天起,生産鏈上的每一個環節,請你吃透了,每五天寫一次報告,我會跟你說寫什麽。噢,對了,産業上三角分別是什麽?”

陶绫雖然不太明白,但是很快答了能答的:“研發,生産,行銷。”

想了想又搖頭:“對你來說,應該是專利。”

“我們缺一個技術管理,這個活不好做,也很無聊。你說程迎手上握着的技術項是你的……那就證明給我看。”

魏驚戍最後問了一句:“幹不幹?”

他的瞳孔顏色是極亮的黑色,凝神看人時如利刃出鞘,語調很平靜。

如果這是電影,她覺得就像群衆線并到了,至少也是……副線上吧。

有點神奇的感覺,所以想也沒想的點頭:“嗯。”

這天晚上,她二次坐了魏驚戍開的車。

陶绫綁好安全帶後,目光炯炯地看着路,能不眨眼就不眨眼。

魏驚戍頭一次感覺到不被人信任的煩躁,把她忍不住往前探的頭摁了回去:“坐好。我看不到後視鏡了……這次不報銷醫藥費。”

陶绫立馬規規矩矩靠回椅子。

她本來想借着這難得的機會和老板談談天,談談地,談談宇宙,談談哲學理想什麽的,順便多了解一下他。

後來發現,只有在聊餐館的時候他才會勉強開一下金口。

四十分鐘後,陶绫只套出來他最喜歡的菜系是粵菜和東南亞系。

粵菜裏愛鳳爪和蝦餃,腸粉地位不可動搖,東南亞系裏愛咖喱蟹。

陶绫不知道怎麽評價,她人生中火鍋和川菜有着不可動搖的黃金至尊地位,最後只能扯出一個微笑:“有品位,呵呵。”

車下了高速後,她開了點窗。今夜的夏風難得給了次面子,涼爽的仿佛入了秋。

陶绫斜靠在窗上,盯着外面一閃即過的景色:“魏總,您幾年前那張圖紙,花了一年就做出來了嗎?一個人?”

魏驚戍一把将車停到了路邊,摁下了三角鍵。

“你怎麽知道?”

陶绫像聽到什麽好笑的事。

“我沒說過是吧?我見過你啊。”她低下頭掰了下指甲,側邊的碎發滑下,遮住部分清冷輪廓。“快成年那會兒,你去了一個鎮,跟一個女……”

女字說了一半,陶绫就适時閉上了嘴。

如果那不是他那時候的女朋友,他還要跟着的話……這情形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陶绫以前經常在陶成的身後,看到過類似的人。

他們經常拿着一個創意,就想要初始資金,第二輪,第三輪。可是那其中,連十分之一能成事的人都沒有。

“有點意外。有些事我記得不太清了。”

魏驚戍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才在黑暗裏開了口。

“嗯。”她囫囵吞棗地說了聲,“估計也是。”

陶绫很快地閉了閉眼,想起他的工作室,堆放着書籍,材料樣本,和一張長書桌。

林覺早就跟她提過,魏驚戍是個五感天生敏銳的人。那天那樣安靜,他卻連她的腳步聲都忽略了,整個人一心沉浸在當下的世界裏。

“買點東西。”

魏驚戍開門下車,去對面的便利店提了一兜什麽,上了車往副駕駛懷裏一丢。

她打開一看:三盒冰激淩,分別是草莓的、咖啡的、還有三色的。

陶绫翻翻找找了半天:“……大哥,你是不是沒拿勺子。”

魏驚戍正在發動車,打着方向盤甩了一句:“不是給你吃的。”

陶绫咬了咬牙,一個眼刀過去:“停車,我自己去買。”

魏驚戍笑了笑:“我是你的司機嗎?”

邊說着,邊把兜裏的勺子掏出來,扔給陶绫,嘴角分明還挂着餘下的笑意,眼底卻染上底色極重的暗色:“坐好了,別亂動。後面有人跟蹤我們。”

陶绫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陡然提到140+的車速噎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了,包括‘我暈車,暈快車’這最重要的六個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歹車是停下了,她沖到外面朝着路邊就吐了個天昏地暗。

“我艹,魏驚戍你又不是混黑的,怎麽還有這破事啊!”

借屍還魂的陶绫蹲在地上,沙啞着嗓子問道。

魏驚戍沒說話,就那麽看着她,好像沒看過人吐的膽汁都出來一樣。

差不多快十點了,這裏地勢挺高,風也大,四周游走着逆着方向吹。他背對着月光,朝着她的方向站着,黑色衣衫的料子名貴且極薄,一時間被風吹得鼓起來,背景的車流明滅裏照出男人一雙形狀漂亮的眼。

他回後車廂取了瓶水,遞給陶绫:“抱歉。”

陶绫接過,漱了漱口,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這抱歉來的太突然。

她隐約有種感覺,就好像萬世升平的表象下,赫然已是千瘡百孔。Htz初始經過了怎樣的艱難,是在網頁上能找到的幾行字裏可以看出來的。

陶绫從小就被淩雁批評诟病,心思沉不天真,因為眼光太毒,說話也不懂留情面。

但她現在覺得她媽錯了,她連面前這人的萬分之一都看不懂。

魏驚戍非常讨厭連累這個詞,雖然通常只有別人連累他的份,現在一個鐵一般的事實擺在面前:他連累了一個他并不想連累的人。

正常來說,只有麻煩,才會讓人如此避之不及,生怕扯不清楚。

思及此,魏驚戍從戴着表的左手上解下了什麽,綁在了陶绫的手腕上。

她定睛一看,是條細細的紅繩。

“雖然……把你牽進來不太好,”魏驚戍低着頭,她看不見他的眼睛,只看見他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一下蓋在她頭上,接着拍小朋友一樣拍了拍她的頭。

“不管聽見什麽,別發出聲音,別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好~又是周五啦 快到周末了owo!不順手收藏個開開森森過周末嗎-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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