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說是要去的,就是孩子太多,我和老譚也顧不過來……”趙大媽面露為難之色。

當初不是看這群孩子可憐,趙大媽早就什麽也不幹在家享福了。

陳諾理解她的難處,忙說:“明天沒事做,我帶石頭去醫院查查看。”

小石頭不想麻煩人,拉拉陳諾胳膊,小聲說:“諾諾姐,我好着呢,不想去醫院。”

陳諾才不聽他的,第二天清早開了陳慶南的車過來接人,小石頭很聽話,昨晚十點之後就沒再喝過一口水,肚子也餓得癟癟的,陳諾調皮的拍拍他肚子:“等抽了血,姐姐帶你去吃好吃的。”

小石頭不好意思笑,清秀的臉蛋爬上兩抹暗紅。

去醫院的路上,陳諾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她側頭看小石頭。單從小石頭的面相上看,這孩子善良懂事,不帶煞氣,只是令人她感到奇怪的是,小石頭的四周被一種很淡的晦氣包繞着,昨天福利院孩子多,稚陽之氣旺盛,掩蓋了小石頭身上的晦氣,現在他們單獨坐一塊,陳諾才察覺出問題來。

雖然她五歲開始學手訣咒語,七歲學畫符箓,八歲背各種捉鬼書籍,十歲學調用身體靈力,十二歲開始處理人鬼矛盾,古往今來的迷信騙術更是沒少聽陳奶奶講,但面對很多“外科”病時,她仍然缺乏經驗。

“諾諾姐,我是有哪裏不對?”小石頭臉更紅了,像是被調戲的良家少年郎,他默默轉開頭,不給陳諾再看。

陳諾好笑搖頭,幹脆不去想,先帶他去附近的醫院,挂號交錢,排隊抽血。

抽血室隊伍排的很長,陳諾拍拍小石頭肩膀,叮囑道:“石頭你先排着,我出去買點飯。”

小石頭乖乖點頭,又說:“随便吃點就行了,別花太多錢。”

陳諾揚揚錢夾朝外走,醫院門口多得是早點鋪,她去雞蛋灌餅攤前排隊,排在她前面還有好幾個人,陳諾低頭玩起了手機,直到有人路過時不小心撞了一下她肩膀。

陳諾擡眼看看對方,三十多歲的女人,瘦瘦高高,燒火棍一樣,慘白着臉,哆嗦着蹲在了地上。

只看一眼,陳諾便收回了視線,排隊到她時,陳諾要了三個雞蛋灌餅,把其中一個給了蹲在地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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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吃。”

“謝謝。”女人聲若蚊吶,接過灌餅時,勉強扯出個笑。

陳諾也笑笑,下秒,視線落在她泛着灰色的指甲上,神色微變。

女人顯然沒有察覺,她沒吃陳諾給她灌餅,而是拿着它去了血液科,她兒子還在血液科住院。

目送女人離開,陳諾又買了兩罐牛奶帶去抽血室,這邊小石頭已經采完了血,要兩個小時之後才能出結果,他們坐在等候椅上,邊吃邊聊天。

陳諾有目的的盤問:“石頭,你最近有沒有去什麽不該去的地方,比如墳場或殡儀館?”

小石頭微愕,反應過來之後猛搖頭:“才沒有,那種地方有什麽好去的,而且諾諾姐你也知道,我沒有去上墳的必要。”

無父無母,無牽無挂,去這些生死輪回地能幹什麽?

見他神色黯然,陳諾沒再繼續問,低頭喝着牛奶,徑自琢磨着。

沒多時,陳諾靈光乍現,突然間想到某種可能,她忍不住低罵了一句髒話:“石頭……”

小石頭呢?

陳諾忙起身四下看,小石頭人已經跑到走廊另一邊的逃生梯門口,還不忘回頭喊她:“諾諾姐,你快過來看,有人暈倒了。”

陳諾郁郁吐口氣,她最近一定是衰神附體了,走哪哪兒出事。

心裏這麽想,人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昏倒的女人跟前,然後發現對方居然是在醫院門口撞到她的那個。

好在這裏是醫院,根本不用陳諾喊人,很快就有護士借了推車匆匆過來,小護士力氣還挺大,配合陳諾和小石頭把人擡上推車,風風火火的說:“是病人家屬麽?快跟我去急診。”

說完,她不等陳諾回應,急匆匆就把人往急診室推,還挺有人情味。

“諾諾姐,我們跟過去看看吧,她一個人,怪可憐的。”小石頭戳戳陳諾胳膊,看女人幹巴巴的樣兒,他心裏莫名有些難受。

陳諾點點頭。去就去吧,反正等化驗單期間他們也沒別的事要做。

女人倒是沒什麽大問題,屬于因貧血導致的暈倒,打上吊針之後,不大一會兒便醒了過來。

她恍恍惚惚睜開眼,看了看陳諾和小石頭,掙紮着坐了起來:“我怎麽會在這兒?我要去獻血,我兒子還等着血救命呢,我只有這一個孩子,我只有這一個孩子的了……”

陳諾奇怪看她一眼,她明明有兩個孩子,怎麽只說一個?

“你現在這樣不能再獻血了。”小石頭按住她,篤定地說:“而且血站也不會抽你血的,除非它想犯法。”

女人愣住,随即捂臉低泣了起來,瘦削的肩膀一縮一縮的,看得小石頭于心不忍,不住拍背給她順氣。

小石頭餘光瞄眼一旁“無動于衷”的陳諾,心裏不是不奇怪,因為在小石頭的印象中,陳諾是除了院長之外他見過最好的人,她對福利院的每個孩子都很好,怎麽對眼前的阿姨卻沒有半點同情心?

事實上,令陳諾無動于衷的原因很簡單,這個女人吸過毒,她的指甲和尋常人不一樣。

只要想到那些毒販的殘忍手段,陳諾很難去再去同情吸毒的人。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如果說毒販都該去死,那麽瘾君子有任何下場都是自己作出來的,不值得同情。

“石頭,你的檢查報告該出來了,我們一塊去看看。”陳諾無意繼續待下去。

小石頭吶吶應好,他朝女人揮揮手:“阿姨,那你自己注意點,別再去獻血了,要獻也讓你家裏人去獻。”

小石頭揮臂那刻,女人明顯愣了下,因為她看到小石頭纖細的手腕上有顆小拇指大小的胎記,圓圓的,就長在手腕內側正中間。

當年她一萬塊錢賣掉的孩子手腕上也長了顆胎記。

“阿姨?”小石頭疑惑的喊。

女人張了張嘴,卻沒講出一句話,臉色瞬間慘白。

陳諾一旁看在眼裏,腦中飛快的閃過無數畫面,和男人勾肩搭背抽大麻的女人,嗷嗷待哺的小嬰兒,賣掉嬰兒換來的一沓鈔票……

陳諾暗嘆原來世界這麽小,好像冥冥之中天注定一樣,她也沒點破,徑自把小石頭帶去取檢查報告。

報告單她會看,除了幾個不重要的指标在正常值上下波動,主要的指标都沒什麽大問題。

既然不是來自身體的器質性病變,陳諾就愈發篤定了她原先的猜想。

小石頭脾氣好不和人結仇,更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人,周圍氣運只可能是白中帶紅,現在冷不丁出現晦氣,那只有一種解釋,他着了別人的道,還是死人的道。

回福利院的路上,小石頭靠在副駕駛座椅裏,若有所思。

陳諾看他一眼,狀似閑聊:“石頭,有沒有想過你媽媽?”

“怎麽突然問這個呀……”小石頭扭頭,緩緩眨了眨眼,落寞的垂下眼睑:“以前看別的小孩上學有爸媽接送,想過我怎麽都沒有,後來就不想了,他們既然不要我,我幹嘛想他們……不過院長說也有可能是他們都不在世上了。”

“如果有天碰見你媽媽了,想不想認?”陳諾繼續追問。

“怎麽可能。”小石頭顯然不相信:“就算碰見了,說不定他們還不想要我呢。”

陳諾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暫時沒多說。

回到福利院,她把小石頭帶進宿舍,刷拉上窗簾,屋內瞬間暗了下來,見小石頭緊張得連連後退,她好氣又好笑:“臭小孩,想什麽呢,給我兩根頭發。”

小石頭面紅耳赤的,從頭上拔下幾根頭發,放在陳諾手心中,他好奇問:“諾諾姐,好好的,要我的頭發幹什麽啊?”

“誰說你好好的?”陳諾捏捏他臉,“傻石頭,如果我沒有看錯,你十有八九是被人配陰婚了!”

《昨夢錄》有記載,凡是未婚男女,死亡之後,其父母必托“鬼媒人”說親,拿八字配對,然後進行占卦,蔔中得到允婚後,就各替鬼魂做冥衣,舉行合婚祭。

如果未婚男女雙方都死亡,那配陰婚也算是好事一樁。

可如果其中一方尚在陽間,有人為圖一己私利,偷偷把活人的生辰八字寫在稻草人上,和已死的人合葬,這樣也算是配陰婚。

相較之下,後者的作法就極為缺德了。

像小石頭這樣被“鬼媒人”坑的,及時察覺還好,若是沒人察覺,小石頭始終被晦氣纏繞,長此以往,身體越來越差,甚至死亡,旁人也最多以為他是得了什麽疾病,很難去往別的地方想。

“丁醜延我壽,丁亥拘我魂,天清清,地靈靈,六丁六甲助我探尋邪魔外道!”陳諾掏出黃符,連同幾根頭發一并甩燃。

噗。一聲幽幽的嘆怨在房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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