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花開并蒂
何壽宜猜想曾中麟并不知道他姐姐找過自己的事,因為他還是跟以前一樣隔三差五就來何家,态度也沒有什麽不同,只是對何壽宜閃躲的目光、以各種理由躲避他的行為表示了不理解,幾次想找她談話都沒有合适的機會。
何壽宜不敢長時間跟他呆一塊,也不敢和他對視,怕自己忍耐不住、會不顧一切墜入這段很可能沒有結果的感情之中。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
何壽宜挎着裝有祭祀用品的籃子,剛剛跨出院門迎面就碰上了正要進來的曾中麟。
“這是要去哪?”
何壽宜示意了下手中的籃子,“今天不是清明節嗎,我想去祭拜下我父母。”
“我陪你去吧,恰好可以和你好好說說話。”
何壽宜心中一窒,“……改天吧,今天不太合适。”
曾中麟上前一步,眯着眼問:“你又在躲我嗎?”
何壽宜躲開他的目光,“沒、沒有。”
“那就讓我陪你去吧,反正我今天有的是時間。”
何壽宜知道拗不過他,只好帶着他一塊去。
鎮上很多人家的祖墳都修築在鎮緣的山丘上,何壽宜父母的就在山腳下。鎮上沒有什麽便利的交通工具,他們走了大半個鐘頭才到達目的地。
兩個墳頭離得很近,周圍并沒有什麽交錯縱生的雜草,看得出經常有人來祭拜,只是這幾天下了雨有些積水和泥葉。曾中麟動手幫她一起清理了下,然後默默的擺上祭品、插上香火。
“爹、娘,我來看你們了。”何壽宜在墳前灑下酒水,然後拿過紙錢來燒。
她頓了頓,擡頭對曾中麟說:“麟哥,我有些話想單獨跟我爹娘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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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中麟理解的點點頭,走到了幾米開外的一棵大樹下等着。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的側臉,見她一邊燒紙錢一邊絮叨些什麽,臉上始終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估計是在說一些“我過得很好”“你們不用擔心”之類的話,瘦弱的身影在燭光煙影中顯得愈加單薄。
曾中麟就站在樹下靜靜地看着她,想起她眼波流轉的樣子,想起她輕歌曼語的樣子,想起她低眉繡紅的樣子,還有現在形容消廋的樣子,正兀自出神,一滴水珠打到臉上,才發現竟然開始下雨了。他連忙撐開手上拿着的長傘,快步走到何壽宜身邊。
“下雨了,早點回去吧。”
“嗯,好。”她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對他燦然一笑。然後開始慢慢的收拾東西。
看着她單薄纖弱的身影,曾中麟感到一陣心疼,他脫口而出:“壽宜,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吧。”
何壽宜動作一頓,疑惑的看向他。
不管是不是沖動了,曾中麟咬咬牙,屈膝在墓前跪下,“老先生老太太,我是真心愛惜壽宜,想娶她為妻,保護她,照顧她,請你們在天有靈保佑我們幸福!”說完磕了磕頭。
何壽宜愣了一下連忙拉他起來,“麟哥,你這是幹什麽呀?快起來。”
曾中麟順勢起來轉身面向她,看着她的眼睛說:“我要娶你為妻。”
何壽宜後退一步,“不,不可能!”
曾中麟倏地扔下手中的傘,大聲問:“為什麽?為什麽不可能?你不喜歡我嗎?”
她一個勁的搖頭卻沒有說話。
曾中麟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肩膀,“是因為我姐嗎?無論她跟你說了什麽你都不用理會,這個家是我當家做主,是我說了算。”
自己受的委屈他竟然都知道!強忍許久的淚水終于落了下來,“是我配不上你,你青年才俊、事業有成,而我只是一個連字都認不全的寒門孤女,我什麽都幫不了你……”
曾中麟打斷她,“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也不在乎你認不認字、身家背景怎麽樣,我喜歡你,想要照顧你,想要你陪在我身邊,這樣都不可以嗎?”
她咬咬嘴唇,“你适合更好的,會有比我好百倍千倍的姑娘喜歡你的。”
曾中麟嘆了口氣,用手指揩去她臉上的雨水和淚水,輕輕将她攬入懷中,“傻瓜,可是我只想娶你啊。”
何壽宜感到心底暖暖的,默默地趴在他肩膀上流淚,然後雙手緩緩的環上了他的腰。
不管以後會怎麽樣,此刻就放縱自己随心所欲吧。
***
曾中麟要迎娶何壽宜的消息跟家裏一說,曾家就鬧翻了天,曾中琪堅決反對、态度強硬,無奈終歸扭不過這個态度比她更強硬的弟弟,畢竟曾家還是曾中麟在當家,她只能憤憤然的妥協。
日子很快就定下來了。出嫁那天,歐陽岑幫她梳妝打扮,雖然沒有鳳冠霞帔但有紅緞新衣。堂哥笑嘻嘻的背她出門,坐上大紅花轎的那一刻,她熱淚盈眶,抓住歐陽岑的手說:“歐陽,幫我照顧好我哥。”
歐陽岑拍拍她的手,“行啦,這還用你說嘛~”說完瞥一眼旁邊的何壽川。
何壽川笑道:“真是白駒過隙啊,當年那個跟在我後頭到處亂竄的小丫頭如今也要嫁人了。”
何壽宜破涕為笑,“哥,你妹妹我都嫁人了,你也趕緊把歐陽娶回家吧,有人照顧你我也放心。”
歐陽岑羞憤道:“這麽說我可不依啊,難道娶我回來是做粗使婆子的嗎?”
正說着,媒婆子過來催促,怕誤了時辰。
何壽宜拉着他們的手緊了緊。歐陽岑低聲說:“我知道曾家的大小姐不待見你,你別被欺負了去,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說。”何壽宜點點頭,朝他們揮揮手,放下了轎簾。
看着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漸漸遠去,何壽川眼睛微紅,既感到欣慰又有點莫名的心酸,想起了很多往事。
歐陽岑看他呆立不動,用胳膊肘怼了怼他,問:“怎麽?舍不得啦,女大不中留啊。”說完擡手捏捏他的臉蛋,“你還有我吶。”
***
婚後膩歪了兩天,曾中麟就帶着何壽宜去鋪子裏工作了。何壽宜看着丈夫認真工作的樣子,覺得他特別努力,可惜自己卻幫不上什麽忙。
曾中麟在工作之餘擡頭看了看她,見她傻笑的看着自己,笑問:“會不會很無聊?”
何壽宜搖搖頭,爾後站起來說:“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出去轉轉。”
他點點頭,“如果餓了就先吃點點心。”
于是,曾中麟在後頭做事,她就在外頭學着夥計招呼客人,然後等他下工一起回去。倆人有時也會出去看看電影聽聽戲,小日子過得還算悠閑自在。
何壽宜閑來無事,繡了個藏青色的荷包給曾中麟,上面繡着兩只戲水鴛鴦。曾中麟自然是喜歡的,一邊贊她心靈手巧,一邊卻心疼的說,總刺繡太傷眼睛,不許她以後做那麽多針線活兒。于是,空閑之餘她便開始鼓搗着做各種小吃和點心,有客人來的時候她還會親自下廚做一桌菜肴,熱情的招待他們。
朋友都說曾中麟娶了個賢惠的妻子。和樂融融中有個人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這人便是曾中琪。
自從何壽宜嫁進曾家,曾中琪沒少刁難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何壽宜知道她不喜自己,也不與她計較,一直默默隐忍着。過兩天就是端午節了,何壽宜自己裹了些鹹粽子,看到曾中琪從外面搓牌回來,便想着趁熱拿點給她嘗嘗鮮。
“姐,這是我裹的鹹肉粽子,還是熱乎的,要不要嘗嘗?”何壽宜端着一盤粽子問。
曾中琪瞥了她一眼,問:“劉嬸呢?我們都吃慣了她做的味道。”
何壽宜笑着說:“這就是我跟劉嬸學着裹的。”
曾中琪慢慢啜了口茶,指指桌上說:“放那兒吧!”她見何壽宜放下粽子就打算走,便說:“你等一下。”
她喚丫頭小荷拿來紙筆,在紙上嘩嘩的寫了幾行字,然後把紙遞給何壽宜說:“這幾個是平時跟我一塊兒玩牌的姐妹們,你給她們也送點過去。”
何壽宜愣愣地接過紙,有點不知所措。
見她不動,曾中琪嗤笑一聲:“差點忘了,你鬥大的字都不認識幾個。”她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嘟囔了一句,“連下人都不如。”然後又說:“那就讓小荷陪你去吧!”說完就站起來走了。
何壽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久久才答了一句:“哦。”
曾中麟從店鋪回來沒有看到何壽宜,問了下人才知道,她下午一直呆在房間裏沒有出來。以為她又在房間裏繡花,進去卻看到她伏案寫着什麽。走近一看,她正對照着一張寫有幾個名字和地址的紙頁,一筆一劃的在另一張紙上模仿着。字歪歪扭扭的很是生硬。
曾中麟低聲問:“你下午就在房間裏寫這個?”
她吓了一跳,拍拍胸脯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來有一會了,你寫這個做什麽?”
她有點不好意思,把自己寫的亂七八糟的字用紙遮了遮。
曾中麟笑着摸摸她的頭,問:“想學寫字嗎?”
她重重點頭,轉過身來拉着他的手說:“麟哥,要不然你教我吧?以前沒有條件上學,現在有機會了認些字也不錯,認的字多了還能翻翻你那一架子的書。”
“在家覺得無聊了?”
“也不是啦,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可以嗎?”
他故作為難的說:“可以是可以,不過,有什麽獎勵嗎?”
她立刻拿過桌上放着的粽子給他。他笑着把粽子放回去,指指自己的臉頰說:“喏。”
她快速的在他臉頰上啄了一口,然後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他對這樣的眼神真的沒有什麽招架之力,連聲說:“好好好,我教你,從哪裏開始呢。”他想了想,把桌上那張他姐姐寫的紙拿開,說:“這個就算了,我們學其他的,……對了,你昨天晚上給我唱的那支曲子叫什麽名字來着?”
“杏花溪之戀。”
“對,杏花溪之戀,我們就學這個,從你熟識的曲子開始學,這樣會容易一些。”
“好。”她笑得眉眼彎彎。
“你唱第一句,我來寫。”
我們倆相愛在杏花溪,朝朝暮暮長相依。
…………
落花片片動情意,我唱歌來為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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