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一畫驚人

幸而不問世事的文宬郡主駕到,倒替宋轶說了幾句話。

“宋先生雖然是一介女流,但師承畫骨先生,絕非等閑之輩。我相信,群芳圖之事,她定會給諸位妹妹一個交代。”

文宬郡主這句話,就一個重心:畫骨先生。

畫骨先生那是誰,在場都是名門,家族之中多有兄弟,多少都有人挂在畫骨先生的《驚華錄》中。她們雖然身居深閨,可以不思大計,但是自己兄弟十分在意《驚華錄》中風評和各種榜單,自是不好得罪太過。

一時都噤了聲,鳳羽夫人和桂嬷嬷都感激地看向文宬郡主,也只有她的身份拿出畫骨先生的名號來壓人,才有如此功效。

但顯然,這個功效也只限于一般人,一直視劉婵為情敵的劉珏,不但沒有忌憚,反而變本加厲,“既然是畫骨先生的徒弟,就更不該輸給了韓延平。否則,連畫骨先生的名聲也會受到牽累。”

門就在此時被打開,只見兩個小厮擡着一張十尺見方的畫斜着從門內出來,當群芳圖完整地展現在衆人眼前時,場下一片寂靜,連劉珏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群芳圖中的自己。

其他貴女更是下意識地捂了嘴,害怕發出不合時宜的聲音折損了自己的形象。

只有神經看似有些簡單的徐若表達了真誠的驚豔,“原來我也可以這麽好看!”

每個人都是等身畫像,幾乎百分之百還原了她們本尊模樣,唯一不同的是,這畫像上留下的是她們此生最美好的時刻,純淨美麗,雍容大方,高貴典雅卻又不乏她們這個年紀該有的俏皮活潑。

再對比此刻她們砸上門的醜陋舉動,不由得都有些自慚形穢。

文宬郡主劉婵嘆道:“果然,心靈之美才是由內而外滋養人心的美!”

每個人都有善念和惡念,某些人能夠激發一個人的惡念,無限放大,就如宋轶之前對各位貴女的挑剔和嚴格,但某些人也能潛移默化,激發人的善念,就如此刻這張畫。

俗話說畫師是帶着感情在畫畫的,而這張畫便寄托了宋轶對這些貴女們的美好祝願。

人與人之間相處果然是很講究技巧和藝術的,看看此刻這些孩子臉上不斷變化的神情,方才那些戾氣驕橫紛紛消溺于無形,桂嬷嬷終于知道為何宮裏那位貴妃娘娘非要委任這樣一個民間畫師來擔當如此重任了。

宋轶也從房間走出來,沖衆人拱手致意,“這是宋轶費時兩天兩夜所做,希望諸位女公子滿意。之所以閉門謝客,也是為了潛心作畫,還請諸位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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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嘲諷她一翻的劉珏在這一翻禮貌周到的言辭面前,竟也沒了脾氣。反而帶頭說:“是本郡主錯怪你了。還請宋先生見諒。”

宋轶的本事已經讓所有人折服,與其讓劉婵來做老好人,不如自己把這個結給了結了。

這些貴女就這點好,知進退。宋轶露出一個笑容,“其實,這幅畫還未完成,我想在女公子們面前畫下這最後的點睛之筆。”

說罷手一揮,便有侍女提來一只水壺,宋轶站在凳子上,提着水壺将水均勻地淋在畫布頂端。衆人一陣慌亂,甚至有人想要上前阻止,但看到那水沿着畫布由上而下浸潤,普通的畫像陡然變了模樣。

原本只是朱丹彩墨,如今就如從雨簾中走出一個活靈活現無比耀眼的自己,浮彩褪盡,美玉綻放。那□□那風姿,即便身為本尊都為之癡迷。

這,才是宋大畫師手筆真正絕妙之處。

衆人激動地無法自抑,甚至有人太過興奮太過高興流了淚都不自知。

待宋轶從凳子上下來,到正面看了一眼自己的傑作,也甚是滿意,這才看向其他人。十名貴女,幾乎不約而同的迎頭一拜。

桂嬷嬷不住點頭,甚感欣慰。

鳳羽夫人也十分感慨,大族女子教養的确甚好,因為見識卓越,自然是識得宋轶的真本事的,也更知道這真本事背後蘊藏的駭人勢力。

不得不說,宋轶算是真真贏得了別人的尊重,即便她只是個女子,只是個畫師,還有那麽一點詭異的脾氣和嗜好。但人家有才啊,而且是曠世之才,誰都不敢望其項背。

“宋轶熬了兩日兩夜十分困頓,麻煩桂嬷嬷替我将此畫挂過去可好。”宋轶恭恭敬敬地請求。桂嬷嬷只見她紅光滿面,神采奕奕,哪裏有熬夜的痕跡,只當是她在拿喬。不過,做出如此成績,适當地擡擡身份又何妨。桂嬷嬷不但很配合地同意了,還刻意當着衆人的面招呼了人給宋轶備好夜宵和熱水,這才叫人擡着這群芳圖去水上回廊。

尊賢重道,也是這些貴女該好好學的!

此刻離群英圖挂上還不到半個時辰,正是青雲院的人陸續彙集來品鑒韓延平高作的高峰期。

宮廷畫師不虧是宮廷畫師,人物描摹得細致入微,□□更是栩栩如生。世家公子從小就習字練畫,水平高低自然是一眼便能分曉。

無疑,韓延平當得起宮廷畫師第一人的稱號。

韓延平虛心接受了各方贊美。群體圖的最大難點在于畫中人不能厚此薄彼,要畫得平分秋色各有千秋,這些個貴女個個心高氣傲,誰又能甘心做別人陪襯,稍有不慎,就可能獲罪。

即便是自己,精心雕琢也難免有出入,但只要掌控好層次梯度,将十二人按爵位身份區分成三個梯度,每個梯度種身份相當的能夠秋色平分,便可。

恐怕連這麽簡單可行的方法宋轶都想不出來,她閉門不出,怕正是被這一點給難住了。

只可惜,躲得了一日兩日,三日的期限卻轉眼就到,屆時她又能如何?

“那位宋先生技藝不凡,在下也真想能盡快看到她的手筆。”韓延平含蓄地将宋轶拖下了水。

很多公子不以為然,“畢竟是個女子,再能怕也是有限的。”

“諸位應該沒聽過刻骨畫像之技吧?”趙誠淡淡地說了一句。人太過自大,就別怪最後打臉打得太疼。

“什麽刻骨畫像?”倒是韓延平先問了。

趙誠不答,只擡擡手,顯然對韓延平的技藝并沒有多大興趣,轉身便走了。

其他人不敢對這個丞相公子又是京兆尹府尹的人多說什麽,只回到先前的話題繼續說道。

“該不會是太醜了,拿不出手,不敢挂出來吧?”

“是啊,十六七八還未出閣,若非容貌醜陋便是性格扭曲,恐怕的确找不到婆家……”

韓延平搖搖頭,“是美是醜,通常在畫師手下不過技藝之差罷了。技藝高超着,即便無鹽女也能傾國傾城還與本尊如出一轍,技藝拙劣者,即便人間絕色也會變得與街頭尋常夫人一般無二,毫不起眼。”

能将無鹽女畫出傾城之姿還不離本尊形貌,這是他父親最崇尚的終極境界,只可惜,終其一生,他并沒有達到這樣的高度,而自己或許會成為這個可能。讓父親驕傲,讓世人臣服的驚天畫技,将在不久的将來,被自己練究。

對此,他一直深信不疑!

“畢竟是個女子,不能要求太苛刻。”公子們中也是有仁厚之人。

韓延平笑笑,今天應該是看不到群芳圖了,轉身欲走,卻在此時聽得不知誰一聲驚呼:“那、那是什麽?”

能讓這些見多識廣訓練有素的公子哥露出這翻驚訝之态的,必非凡品。

韓延平猛地回頭,只見月光下,有數名少女盈盈“走”來,明明回廊光線昏暗,她們卻像自帶光暈,将眉眼□□,指尖景致一一呈現出來,千姿百态,萬種風情,美不勝收,看得這邊人眼都直了。

待得近了,衆人才意識到,那并非真人,而是一幅在走動的畫……

而且正是他們方才肆意貶低的群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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