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群芳圖

媒人的作用便是穿針引線,穿什麽針,引哪條線,自然她最清楚。貴族不比庶民,雙方都得看對眼了方可,否則,任何一方不滿意,她這個冰人都擔當不起。

此番入苑,貴女十人,王孫公子十五人,年齡都過了十五,且無婚配。這些人中,固然有受豫王的“歪風邪氣”影響,但論本質都是那種“寧缺毋濫”之輩,偏偏眼尖嘴叼,十分挑剔。

你看中我,我卻未看中你,我看中他,他卻未必看中我。就這樣惡性循環,這禦賜金牌冰人也真真是難當。

“以宋轶今日所見,安陽郡主似乎看中了京輔都尉,而京輔都尉全身心系在文宬郡主身上。安陽郡主與趙家女公子之間似乎有些嫌隙,虞家女公子與徐家女公子關系看似親厚,卻似有主仆之別,至于其他,暫時未看出來。”

鳳羽夫人點點頭,“宋先生好眼力。我也不瞞你,說不定以後還要請你在畫作上有意撮合撮合。這安陽郡主早年便有指婚,指婚的對象還是趙家長公子趙誠,卻被趙誠謝絕了,于是兩家便結了梁子,見面難免給點眼色看看。

安陽郡主喜歡上京輔都尉還要從她十三歲時郊游說起,當時她與幾位貴女一起出城,卻不料遇上幾個小毛賊,是京輔都尉及時救了她,從此便生出了非君不嫁的心思。

可這京輔都尉偏偏執念于文宬郡主。文宬郡主原本跟虞家嫡系義國公虞灏之子虞瑾有婚約,當年王氏一族被滅,傳言是虞瑾出賣王大司馬,義國公為證清白,在刑臺舉家自刎,文宬郡主便成了望門寡。這一來便守了十年活寡。京輔都尉愛慕于她,也等了她十年。”

說到此處,兩人唏噓不已。人情冷暖,這般重情義者,世間罕有。

“如果有人願意等我十年,我一定以身相許。”

鳳羽夫人看過來,本想鄙視宋轶一翻,卻看她眼神特虔誠,反而不好多話了。

“兩位郡主的恩怨糾葛大概就是如此,至于其他人,我這裏有份單子,你且看看,屆時估量着辦。”

鳳羽夫人寫的是一張人物清單,誰喜歡誰,誰跟誰曾說過媒沒成功的,都标識得清清楚楚。

令她驚奇的是,我以為喜歡劉煜的謙虛點說得占個四成,沒曾想,真正以他為目标的只有虞少容和趙姝。

一個是劉煜丈母娘家人,一個是丞相之女,相愛相殺的對手趙誠的親妹妹。也難怪,除卻兩位郡主之外,這兩人的身份算是最高,父親一個三公一個九卿加皇親國戚,其他人哪裏敢與之争鋒。

“下面你也看看啊。”鳳羽夫人見宋轶死盯着豫王不放,點了點下面的名字。

徐若的目标是鎮國将軍盧君陌,這倒是有點出乎宋轶的預料,因為這個徐家貴重女,不像是有這等執着和野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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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但徐敬言卻可以有。作為中尉軍軍正,若是上面的執金吾換人,能與新的執金吾結為姻親,那最是美妙不過的事了。

只是可惜了,以盧君陌為目标的人竟然有三個,徐若無論身份外貌都不出衆,要贏,怕有些難度。

貴女十人,公子十二人,就算一對一,也會有兩位公子被剩下。宋轶沒想到剩得最好看的竟然要數長留王和趙誠。

其他公子就算不是貴女們的第一人選,排個第二第三也是有的,偏偏這兩人幹淨的連退而求其次都沒有。

莫非這兩人有毒?他們可是《驚華錄》上的真正風雲人物啊。

“你也覺得奇怪吧?”

宋轶非常誠懇地點頭,虛心求教。

“趙公子是自作自受,他連安陽郡主的婚都敢退,哪家貴女敢去觸這個黴頭?至于長留王,”鳳羽夫人嘆了口氣,“怪只怪他長得太好看。沒有哪個女子是希望丈夫比自己還妖媚的……”

宋轶深以為然。

鳳羽夫人斜她,“這都要拜麒麟閣那位畫骨先生所賜,竟然貼了那樣一張畫像出來。畫剛出來時,我家門檻都快被踏破了,只是來的都是男兒郎,甚至有人本已要下聘其他貴女,看見那幅畫,義無反顧地反了悔。最後一聽他是男兒身,只覺人生都灰暗,差點抑郁而終。這樣的男子,試問哪個貴女敢接手?”

宋轶默默喝了一口茶壓驚,把關系撇得特幹淨,“自古藍顏多薄命,怪只怪他長了一副好皮囊。”

鳳羽夫人睨她半晌,轉了話頭,“午飯後要開始畫群芳圖,你準備準備吧。這畫,你可當心着畫,稍有不慎,可是會掉腦袋的哦。”

宋轶悚然一驚,瞬間明白過來。

單獨個人畫像,只要畫得不難看,便可高枕無憂,但群體畫像則不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些個貴女,誰都不會甘心給人當綠葉,偏偏自身條件就有差異,若按照已有條件來畫,難免得罪于人,要如何将每個人都畫得獨特又耀眼,這當真是個難題。

宋轶傷腦筋,貴女們同樣也傷腦筋。用過飯,本有半個時辰休息時間,但貴女們個個都開始翻箱倒櫃,将衣服首飾全都擺了出來,務必挑選最亮眼的。

個體畫與群體畫比的就是亮眼,個體再好看,若放在群體之中黯然失色那絕對是大忌,心高氣傲的貴女誰都不想當別人的陪襯。

所以,當這些人再度出現在花園中時,宋轶直覺眼睛都要被閃瞎了。

不是說她們打扮不得益,而是争奇鬥豔難免審美疲勞。就在這時,文宬郡主一身素衣,雲鬓略顯松散,似乎連梳洗都無,只是懶懶地往那兒一坐,瞬間變成了最獨特的風景線。

氣質幹淨、清新脫俗、容貌清麗,連宋轶都要驚嘆:“實乃天人也!”

安陽郡主一下黑了臉,直道:“聽聞宋先生對衣着品貌甚是挑剔,想來先生一定更清楚本郡主如何妝扮更适合這群芳圖。”

此話一出,其他人齊齊看過來,心下多了幾分算計,毫無意外,宋轶親力親為,為她們挑選了一身行頭。

鳳羽夫人看在眼裏,這些個貴女心思可真多。畫畫的是宋轶,若由她挑選衣服飾品,還被其他人比下去的話,她們便有充分的理由拿宋轶問罪。

但等重新折騰出來,別說鳳羽夫人了,連桂嬷嬷都眼前一亮。衣着飾品上的契合且不說,不同的頭型配不同的發髻,不同的人配上不同的表情和氣質,若非他們都是識得這些貴女的,差點不敢認人。

“你是怎麽把她們改造成這樣的?”連專橫跋扈的劉珏都變成了溫婉少女,啧啧,這着實有些駭人呢。

宋轶用低調而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只告訴他們,若不這樣,是真的會被比下去的。”至于被誰比下去,她們自己心裏有譜。

難得的是,連徐若這個最大難題,宋轶也一并解決了,雖然在衆貴女之中算不得出衆,但是她的憨厚可愛倒是意外地讨喜。

與此同時,青雲院的群英圖進展得一場順利,連韓延平擔心不配合的豫王殿下都沒鬧什麽幺蛾子。

群體畫規定時間是三日完成,雖然青雲院這邊多出兩人,但韓延平從來不甘人後,倒是提前将畫像畫好了。至于芳華園那邊,他也是有耳目的。

宋轶如何被刁難,畫畫時,那些貴女們如何不配合,站一會兒就叫累雲雲,宋轶畢竟是女子,有些嬌氣,還生生被這些冰人捧出了漱玉齋首席畫師的名號,難免也有些傲氣。

當天畫畫畫到戌時,惹惱衆貴女,而衆貴女的傲慢無禮也惹惱了她,誰知她就丢下一句話“此畫到此為止,以後不會再勞煩諸位了。”還真敢堂而皇之地拂袖而去。

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是十個女人,這敢得上後宮的宮鬥大戲了。

這兩日,芳華園那邊鬧騰得不可開交,安陽郡主差點提劍去砸宋轶的門,若不是桂嬷嬷當和事佬,說規定是三日,三日若宋轶拿不出畫,再治她罪不遲。

韓延平看着已完成的畫卷,很有想法再激一激那邊。諷刺他附庸風雅,呵呵,那也得看看你夠不夠這個資格!

是夜,酉時不到,群英圖便挂上了玉湖水上回廊,少年郎們翹首以盼群芳圖的出世,貴女們聽得消息,幾乎不約而同地聚集到宋轶住的院子。

鳳羽夫人跟宋轶同個小院,看得衆人殺氣騰騰而來,便急忙遣人去叫桂嬷嬷。

桂嬷嬷那廂早聽得動靜,這邊報信的小丫頭剛走,那廂桂嬷嬷便已經跨入院門。

劉珏傲然挺胸,“如今群英圖已經完成,身為芳華園的畫師,自然不能被青雲院比下去,何況青雲院可是有十二人之多。紅樓宴是皇上欽命,皇後娘娘督辦的盛宴,萬萬怠慢不得,宋轶既然畫不出來,就該退位讓賢,并領了這渎職之罪!”

一翻大義,連桂嬷嬷都不知該如何調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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