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顧秋放下暖水瓶：“我哥一早就去隊裏上工去了，這會應該快回來吃早飯了。”

蘇離楞了下，她倒是忘了，為了多掙工分，顧向東每天天不亮就去幹活，然後回來再吃早飯，別人還在被窩裏醒困的時候，顧向東就已經在地裏幹活了。

因為清晨這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是可以記兩分工的。

隊裏大部分人都是吃完早飯去上工，只有少數幾個家裏不夠吃的人家，才願意早上抹黑起床去幹活，但是像顧向東這樣天天都堅持早起勞作的還真沒有，要不怎麽都誇顧向東勤奮呢。

他弟弟顧明蕭高一上完就辍學回家，和他哥一起上工，每天的工分是三分。

顧向東白天是八分，加上早上的二分工，兄弟倆一天能掙十三個工分，扣掉下雨不能出工的時間，顧家一年也就三千多個工分。

去年收成不好，年底核算的時候，一個工分才三毛錢，扣掉口糧，顧家妥妥的又是超支戶，糧食雖然勉強夠吃，但錢是一毛都分不到了。

農村種莊稼都是看天吃飯，山水村所在的縣是圍地，水田裏種的是兩季水稻，地裏種的都是經濟作物棉花、麥子和油菜，只有那邊角旮旯子的瘦地，才種點玉米紅薯啥的。

今年年成好，老天爺賞臉風調雨順，棉花産量高，水稻也長得好，顧家就盼着年底能多分一點，把去年挂的帳給還上。

蘇離笑着問：“顧秋，早上做的什麽好吃得呀？”其實她是為了找話題而已，農村早飯還不都是那樣，紅薯稀飯、白米稀飯、或者玉米糊、講究一點的就是菜稀飯。

因為山水村地處南方，水稻魚米之鄉，以大米為主，面食吃的少。

顧秋有點緊張，昨晚她回屋後，媽知道嫂子不鬧了，還主動照顧姐姐家的大寶，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媽讓她早上給嫂子做點好吃的。

她掀開裏面那口略小點的鍋蓋，帶着點讨好：“嫂子，我給你和哥做了雞蛋炒飯，米飯都是我早上煮好再炒的，不是剩飯，嫂子別嫌棄。”雞蛋她可是放了兩個呢。

蘇離看着鍋底那一點炒的金黃的蛋炒飯，眼眶就有點紅。

她記得上輩子爸爸剛娶了後媽，她也是用這種讨好的眼神看着後媽的，後媽帶着沈悅上門。

她那時才七歲，拉着沈悅的手打開自己珍藏的小餅幹鐵盒子，也是這般的語氣說：“姐姐，這是我最喜歡吃的餅幹，我給姐姐吃。”

Advertisement

沈悅嫌棄的掙脫她的手，第二天就把她的餅幹偷光了，吃的床上都是餅幹渣子，還死不承認。

再後來，她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沈悅和後媽變着法的欺負她，爸爸生意太忙也沒空管，她的心就慢慢冷了。

蘇離揭開另一口大點的鍋，裏面是玉米稀飯。

村裏條件再好的人家，也舍不得早上吃幹飯，尤其是蛋炒飯，那點雞蛋，還要留着換點錢呢。

顧秋有點窘迫，嫂子不喜歡吃蛋炒飯麽？

蘇離看着她，臉上帶着笑：“以後別炒蛋炒飯啦，我不愛吃，我早上就喜歡喝稀飯，這個給你哥和明蕭吃吧，這幾天秋收，他們倆幹活都是要出大力氣的，早上吃幹飯幹活有力氣。”

顧秋這才放心下來，從櫥櫃裏拿出碗筷，炒飯勉強盛了兩小碗，嫂子不吃，便宜二哥了。

蘇離看顧家兄弟進了院門，也幫着盛稀飯，顧秋又從鹹菜罐子裏巴拉出半碗鹹蘿蔔條，半碗豆腐乳一起端到堂屋的小方桌上。

蘇離端了碗稀飯去喂大寶，顧秋拿着木托盤端了稀飯鹹菜去屋裏陪她媽唐桂芝吃早飯。

堂屋裏就剩下顧向東、顧明蕭還有小侄女樂樂。

樂樂才六歲，也跟個小大人一樣自己坐在小方桌前吃飯。

顧向東拿了個空碗，把自己的炒飯巴拉半碗給樂樂。

樂樂又推回去：“大舅舅吃，吃飽了有力氣幹活，樂樂喝稀飯。”

顧向東摸摸樂樂發黃的頭發：“樂樂乖，舅舅吃不了這麽多，你幫舅舅吃半碗。”

樂樂這才捧過碗，大口大口的吃着蛋炒飯，真香。

顧明蕭把自己的碗和他哥換了下，他哥每天幹活太辛苦了，得多吃點。

顧向東沒吱聲，端過碗悶着頭吃飯，他知道弟弟心疼自己，也知道妹妹和蘇離是故意去屋裏吃的，不然一家子都喝稀飯，就他和弟弟吃幹飯，怕他咽不下去。

農村男人們吃過飯，照例是碗一推，就下地幹活去了。

蘇離幫着将碗筷送到廚房，她是新媳婦，不去上工隊裏也沒人說的，反正年底分錢，主要都是按工分來分。

顧秋搶着刷碗，蘇離尋思着中午飯她來做吧，她前世很早就獨立了，飯做得不錯，就是不愛刷碗。

隐約聽到籬笆院牆外面有低沉的争吵聲，隔着廚房聽不太清，蘇離走到籬笆牆角，隔着院牆聽到外面的對話。

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向東哥，昨晚聽我妹沈星說蘇知青死活要離婚回城，你別太難過，她是昨天夜裏走的還是早上走的？昨兒夜裏太晚了，我不好過來，所以這一大早我就來了。”

說完又停頓了一下，有些羞澀的說：“我家裏哥哥多，從來不讓我下地幹活，白天也空的很，唐大娘腿摔了不能下地，我想着白天來幫你照看下大娘和你姐家的兩個孩子，順便幫顧秋做做中午飯。”

蘇離都聽傻了，沈悅也太急了吧，人家新婚第二天，她就急着過來施恩好圖日後的回報了？

蘇離窩在院牆腳，先聽聽顧向東是個什麽态度，要是他敢對沈悅說出一句好話，她今天就走！

顧秋出來倒水，看到蘇離蹲在籬笆牆角，有些好奇，嫂子怎麽了？那土牆旮旯裏有什麽好看的？

她悄悄走過去，還沒開口問呢，蘇離一把拉她蹲下來，右手食指做了個‘噓’的姿勢，示意她不要出聲。

顧向東聲音裏帶着克制不住的怒氣：““沈悅，我家裏就是再難，也輪不到你一個未嫁的大姑娘家插手，你趕緊回去吧，我還要下地幹活。”

說完讓開兩步準備繞過去。

沈星昨晚和蘇離一頓亂說，弄的家裏吵了半夜，這大早上的沈悅又過來瞎攪合，他一個剛結婚的青年，和個未嫁的大姑娘在家門口拉拉扯扯的算幾個意思。

沈悅就是攔在顧向東不讓他走：“向東哥，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喜歡你很久了，之前是我家裏不同意，你結婚了我本來心也死了，可是現在蘇離都走了，我才敢過來跟你表明心意，我不介意你娶過老婆離過婚，也不介意你家裏負擔重，我願意跟你一起吃苦，把日子過好。”

我去！蘇離一口老血都快噴出來了，沈悅難道不是女主麽？那個宋立新才是男主啊！

她這麽上杆子來糾纏顧向東幹什麽？

這個年代是喊着戀愛婚姻自由，但是農村的大姑娘家，絕對沒有奔放到這個程度！

宋立新将來可是大領導，她應該去纏着宋立新才對吧？

沈悅放着官太太不做，一大早的來跟顧向東表白，肯定沒什麽好事。

顧向東覺得今天早上真是晦氣，出門就遇到孽障。

他鐵青着俊臉，語氣也嚴厲了起來，不自覺的就帶上了以前當兵的時候那股子銳氣：“沈悅，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顧向東幾乎沒有和女孩子接觸的經驗，他雖然心裏氣的要死，惡毒的話也說不出來，只想趕緊走人。

再糾纏下去，鄰居們可就都出門了，被蘇離知道他還不知道要怎麽解釋呢，可愁死他了。

沈悅以為顧向東是害羞，有什麽好害羞的。

這本書是她寫的，雖然男主被她寫的很好，但可能因為得不到的就更好，她把這個男配顧向東寫成絕世暖男，一輩子只愛一個人，能力卓越帥氣又俊俏。

她看着肌肉結實身材修長的顧向東，雖然一臉怒氣可依舊看的她砰砰心動。

所以她改主意了，她就要這個顧向東！

憑着她提前知道的那些事情，搞不好能幫顧向東做上超級富豪呢。

那她呢？不就是超級富豪的太太了。

将來老公又帥又有錢對她又專一，比那個兩面三刀的宋立新強多了，想想就開心！

沈悅豁出去了，她拽着顧向東的胳膊：“向東，你要是願意，等秋糧收完我就嫁過來，也好名正言順的幫你照顧這一大家子，我跟我爸說，不準他跟你要彩禮，他要是不同意我就絕食，我一定能說服我爸的。”

顧向東怒氣已經頂到腦門心，對方要是個男人，他早都打過去了。

雖說他不打女人，不過碰上沈悅這麽不要臉的，他不介意破例一次。

蘇離聽不下去了，這個顧向東！你到是罵回去啊。

顧秋急的又開始摸眼淚，沈悅居然敢上門來勾搭他哥！

這下子慘了，嫂子又要開始鬧了，說不定今天真的要走。

嫂子要是走了，這家裏可怎麽辦？她哥怎麽辦？她才不要沈悅做她嫂子呢。

蘇離轉身去了廚房，端起搪瓷臉盆直接從大水缸裏舀了大半盆冷水，她端着臉盆快步走到院門口，一腳踹開半掩的院門。

幾步開外正在拉扯的兩個人齊齊回頭看。

顧向東看着胳膊上依然甩不脫的沈悅的雙手，心裏咯噔一下，要死了，這下子蘇離肯定不會聽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