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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冬薄薄雪,靜夜冷冷風。江水奔流去,載誰往春東?
天黑将下來,船行于江面只聞槳劃水聲,笙兒點上燭火,裴于二人又續了幾句閑話,便準備安寝了,這船本來只預備了裴幽一人使用,如今多出個于冰,行事就多有不便,一人寬衣時一人就回避着,兩人換好亵衣,笙兒已鋪好兩個被褥,自便去了。
裴幽這時方見于冰亵衣外還罩着一件白絨褂子,褂子極短,堪堪勒在他腰上,顯出腰身極細,只問道:“這是什麽動物的皮毛,是白鼠嗎?”
于冰道:“這是兔毛,我自小就畏冷,家母便做了好幾件這樣的褂子,白天夜晚都穿着,外面便是穿少一些也不礙事。”一邊往旁邊的包袱裏又取出一件白褂子,捧着給裴幽道:“這船駛于江上,江風吹得越發冷了,這件我還未曾穿過,算不得什麽好東西,略可抵擋寒冷。”
裴幽忙接了過來,很感激他的真誠,便解了脖子上佩戴的一塊晶瑩玉石下來,攜了于冰的手将玉放在他手上道:“這一塊暖玉,我父親早年得了給我的,你每日懸在胸前,可暖人心肺,偏我是一個體熱的人,這玉跟我好幾年,反而無益,只當它是難得的寶貝便一直帶着,原來是為着這一遭呢。”
于冰推辭不受,道:“這樣珍貴的寶貝,我是萬萬不能受的。”
裴幽不待他多說,又推了過去笑道:“任是什麽寶貝,只是憑人使的,你不去使它,它就是一塊石頭,你使它,反顯得它貴重了,你即當我是朋友,定要收下這見面禮。”
于冰見他堅持,只得接了過來。細看是一塊雀卵大小瑩潤剔透的美玉,系着黑線掐金絲的細繩,觸之溫潤沁膚,還帶着它主人的體溫,于冰托了這玉仿似托了燙手的山芋,簡直大無可如何了,待要送還,只見裴幽倒身便睡在被褥裏,于冰微微蹙眉,只好将簾子拉起來隔開兩人的被褥,也安寝了。
次日天明,于冰醒轉了,感覺胸口不似往日涼飕飕的,方記起昨夜裴幽贈的暖玉,心中驚異于這暖玉如此靈驗,對受此物更加有愧,掀了簾子一角看裴幽,見他仍在酣眠,只好蹑手蹑腳起身往外面去了。
只見青山飛速後退,兩岸枯木在晨風中嘩嘩作響,江風攜來潮濕寒意,于冰攏了攏袖子,見小童已在燒爐子,便要過去幫着添炭,小童笑讓道:“公子且讓我來吧,您這樣白淨的手該是寫文章的。”于冰便不再堅持。
少頃,裴于二人洗漱飯畢,仍在窗前對坐着,看了一回書,都覺無趣,又閑聊起來,裴幽因說道:“無塵即是初次往桑陽,待到了先作何打算?”
無塵微微蹙眉道:“何曾作什麽打算呢?一來無人舉薦,二來無錢賃屋,只好找些沒人住的房子或是廟宇,能遮雨擋風便罷了。”
裴幽忙道:“這如何使得?待入得城中,你我仍一處住着,左右要賃屋的,你我伴着讀書更為便宜。”
于冰思忖未答話,裴幽又道:“賃屋房錢其實你不必憂慮,不瞞你說,我家不難于此,又是真心與你結交,朋友之間更不該存着那些疏遠才是。”
于冰性子清冷,心下雖不大認同,見裴幽神情款切,确是真心待人,不忍拂了他好意,口中只得應下,想着日後把錢還上便罷了。
裴幽不知于冰心中所想,見他應了,心中大為快意,面上一團和氣,撿了些讀書的話與于冰聊了,又讓笙兒取了點心盛在翠玉碟子上,笑讓道:“家父前兒往姑蘇采辦捎回來的,這桃花狀的真有股子桃花味,又梅花狀的,蓮花狀的,各色各味皆竟不同,難為他做得這樣巧妙,快嘗嘗。”
于冰亦好奇,見這些粉白糕點精巧可愛,拈了一片桃花的,放到唇邊,噙了一小口,入口即化,唇齒留香,怔了片刻,他從未吃過這樣味道的點心。
裴幽見他舉着糕點,手腕纖細蒼白卻有力,唇邊玉手指節分明,淺色薄唇上沾了些糕點沫子,若瓊珠點玉盤,纖長的眼睫在晨光中微顫着,似微風拂鴉羽。
裴幽抿了抿唇,只端了桌上茶來喝,半晌方聽得于冰輕輕道:“這個很好吃。”裴幽但笑不語。
裴幽的船這日經桃溪行入渭水,已徹底出了平丘境內,兩岸風貌煥然一新,入眼遼遠開闊,便知已到曠丘,出了曠丘便桑陽在望了。裴幽見于冰還未起,去喚他時才見他額上出了一層薄汗,兀自蹙着眉頭強忍着。裴幽扶了他起來坐着,又聽他細細的喚喝水,裴幽端了水給他,于冰接了自己喝畢方說道:“我心裏難受的很,昨晚出去吹了風,不中用反着了冷。”
裴幽見他虛弱喘咳,臉色蒼白,安慰道:“想是你初次離鄉,又行水路,經不得這船這樣晃,心裏自然不着是處,常有人不慣坐船的,我是備了治此症的藥的。”說完便取了藥來,又取了水遞給于冰道:“先我見你并無此症,就沒有多問,這藥用水沖服便可。只是這風寒之症還須好好将養,非是沒有治病之藥,我怕沖了藥性。單治這一個吧,好了再說。這樣輕的年紀,不出幾日便全好了。”
于冰依言服藥,少頃果覺那眩暈惡心之感去了大半,便感佩道:“原來逸飛于這岐黃之道也通。”
裴幽含笑道:“我倒不大通,只不過偶爾看看此類閑書罷了,再者這些都是成藥,要我望聞問切,寫方調藥我是萬萬不能的。”
二人又說了會兒話,裴幽就勸于冰歇着,這幾日也不要勞神看書,慢慢把病養好。
這幾日于冰雖慢慢養病,仍是一刻不離了書,還是渾身酸軟,只是比先好了捌玖分了,裴幽倒為他病忙前忙後,絲毫不覺煩膩。他二人相處數日,不過讀書說話,已覺非常相投,看書時互不相擾,說話時言之有物。裴幽家境殷實,對山頭人的事少有聽聞,聽于冰娓娓道來,如何做紙漿,又如何撈紙,如何分紙、曬紙等,直到每個關翹問清楚才罷。于冰自小在山頭長大,連平丘城也難得去逛逛,聽裴幽談起那些街市繁華,酒樓戲館等事,亦聲聲入耳心向往之。
于裴二人仍在窗前對坐着,說到平丘城中的紙行,于冰道:“我聽家父說,泰昌記價格最公道,人也和氣,都望賣與他家。”
裴幽笑道:“多謝提點,以後我只往他家買紙。”
又說到平丘的戲班子,裴幽道:“還是姓葉的這班演的最好,就《男祭》這出最妙。”
于冰道:“我雖不曾看過這出戲,在先生那裏卻翻過這本戲本子,倒也寫的精彩。若是逸飛,你當于這戲中作何抉擇?”
裴幽一怔,不想于冰作此一問,思忖半晌道:“若早知這戲首尾,我定不蟾宮折桂。”
于冰淺笑道:“逸飛雖藏諸多奇藥,怕是亦無那後悔之藥罷。”
裴幽見他眼睛微微彎起,竟似落花一片天上來。
留于他年說夢痕,一颦一笑耐溫存。
作者有話要說:
風月筆墨還是要不得哈哈,雖是說科舉的,但是應該着墨很少,這方面我也不了解,還是寫慢慢的備考日常吧。于裴坐了一章的船辛苦了,下章就讓你們靠岸啦。
不通處請提寶貴意見。謝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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