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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如酥柳如煙,東風拂面杏沾衣。

于冰因昨夜笙兒一問,便時時留意正房那邊,晚間見聽見裴幽似是回來了,方安穩睡下。今早起床時又忽覺胸口熱熱的,低頭一瞧是裴幽送的那塊暖玉,他戴習慣了這玉,如今天氣暖将上來,倒忘了,遂從頸上取了下來,仔細收了。

桑陽城素有西北江南之美譽,初春時節,一時風光如畫。于冰正背到:“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忽聞有人在院外叫門,出來開門一瞧,吃了一驚,只見阮蓮與蘇念站在外頭,他兩人共撐一把深杏色油紙傘,阮蓮舉着傘笑嘻嘻地望着他,于冰才忽覺着這絲絲細雨,也不覺寒冷,只是輕輕沾在頭發絲上,似撒了一把鹽上去。

于冰忙請了阮蘇二人進去,倒了茶與他們,阮蓮将傘收了放在廊下,接了茶,謝了于冰,笑道:“于公子,我的話果然沒錯,他們都來搶買你的字,有的還付了定錢呢。”一邊取出幾串錢放在桌上。

于冰仍是淡淡地立在桌前,笑道:“你們今日就為這事特來一趟?我昨日城外逛去了,現如今一字未寫,倒讓你們白走這一遭了。”

阮蓮看了一眼蘇念,見他低頭吃茶,并不言語,方笑道:“我們今日來有三件事,第一件落了空我早料到了,只是這也不急,我又沒回他們多早晚能寫好。這第二件事,我們邀于公子同往賞春,也不曉得會不會落空咧。”

于冰聽了,思忖未語,這時裴幽和秦緋二人走來,他二人撣着衣服上頭上的雨沫,秦緋笑道:“必不能落空的,正好下着這細雨,弄一個畫舫來,我們幾個飲酒作詩豈不是高樂?”

阮蘇二人見他二人進來,都生的好樣貌,忙站了起來行禮,于冰引他們四人俱認得了。裴幽方笑着對衆人道:“難得這樣齊全這樣熱鬧,良辰美景天意都俱得了,便是有千般緣由,也是推脫不得了。”

蘇念道:“正是呢,古人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今日我們泛舟平澤,一來賞美景,二來交朋友,三來做文章,豈不比關在這屋子裏背書強?”

于冰無奈笑道:“我一語未說,你們倒說了一車的話了,我雖是個書呆子,亦稍會審時度勢,若掃了你們大家的興,豈非我的罪過,還白惹你們嫌棄,我是萬不能推辭的。”

阮蓮笑道:“這才是呢,說話我們就出門罷!”

秦緋直直地盯着阮蓮光光的腦袋,身上的僧服,十分忍耐不住,開口道:“你也同我們去?”

阮蓮并不覺得什麽,仍一派自然,笑道:“佛印與東坡也曾同游咧,我亦不能掃了你們的興。我雖不堪,只求你們擔待小人。各位公子若果然覺得小的不配,我是不敢去的。”

秦緋望着于冰,見他只笑不語,見裴幽似笑非笑看着他,蘇念低頭不語,暗暗恨自己言語上不假思索,只得忙道:“蓮哥兒這是何意?什麽配不配的,佛印都沒有你配同我們一起頑呢。”

蘇念忍不住笑出聲,裴幽亦笑道:“佛印要是聽了,豈不惱?堂堂佛法大師比不過這一個目不識丁的小沙彌了。”

衆人正說笑呢,只聽門外林忠笑道:“好熱鬧,我來得正是時候,飛哥哥你們玩怎麽不來叫我?”

裴幽起身讓他坐了,自己挨着于冰站在地上,笑道:“好長腿子,這會子過來,天這樣早,又是什麽要緊事?”

林忠道:“這多早晚,人就這樣齊全,我才是來晚了呢。原是我今早起來,聽他們說今日月娥姑娘要在平澤上演唱新曲兒呢,桑陽城中沒有人不知道她的,說起唱曲兒來,便說是天籁怕都辱了她,只是還未填詞,今日請整個桑陽城,凡是會作詩寫字的,都去為她新曲填詞,還要重謝魁首咧。今兒整個桑陽城的公子少爺都要去的,晚了只怕下不去水。我家倒有一只現成畫舫,已經備好了,來請你們呢。”

于冰笑道:“這又是第四個非去不可的理由了。”

蘇念看了于冰一眼,沒有說話。

裴幽笑道:“這樣巧,也是一段風流佳話了。”一邊喊了笙兒雇車,秦緋和于冰共乘一車,阮蓮和蘇念又是一車,林忠和裴幽坐了林府的車,一徑出了城門,往平澤上去了。

秦緋将背挺得筆直,偷偷拿眼睛瞟于冰,見他仍是淡淡的不說話,自己反倒不自在,越發坐不住,時不時就看于冰一眼,半晌方揪出來一句話,道:“你昨日騎了半日馬,晚上覺着如何?”

于冰道:“腰背還罷了,只是磨着腿火辣辣的,我塗了點兒藥,好多了。”

秦緋笑道:“怪道呢,這車內有股涼幽幽的藥味,我覺着怪好聞的,原來是這緣故。你頭一次騎馬,是我沒看顧好,我自己皮糙肉厚的,就忘了無塵細皮嫩肉了。”

于冰嘆道:“歷陽,你何時能改了這言語輕狂的毛病才算好了。”

秦緋話一出口就知道要完,果不其然,便向于冰忙賠不是,道:“你知道我的,我是無心的,從此我要還這樣,就拿線把嘴縫起來,再不開口說話了。”于冰亦不再與他理論,只安靜坐車。秦緋只得靜靜坐着,心中倒十分高興。

裴幽和林忠的車綴在于冰他們之後,緊随前行。林忠是個閑不下來的,嘴一刻也不得閑兒,又說了一車話,總不過是如何做生意,和朋友如何作耍一類,裴幽心不在焉,車內悶悶的,心煩意亂,只胡亂應答林忠。一時裴幽問道:“今日你動用了畫舫,又這麽早出來,可禀明姨父了?”

林忠笑道:“他老人家前日往南邊兒去了,三兩天不回來的,回來了我再禀告也不遲。”

裴幽心下便知他是瞞着姨父的了,并不說破。

阮蓮和蘇念的車在最前面,阮蓮歪歪地倚在車壁上,撩了蘇念的發絲緩緩道:“還有第三件事你怎麽不告訴他呢?”

蘇念端坐着,抽回頭發道:“我還沒想好怎麽說,又被混了過去,更不好開口了。”

阮蓮呵呵一笑,道:“說與不說,結果都是一樣的,偏你不信。”

蘇念道:“我知道他自然不願意的,他又小,哪裏知道這些,我只是不忍見他和我自己一樣。我見他,真像見了三年前的自己。”

阮蓮攜了他的手,道:“三年前沒有我,現在有了我了,你莫要多心。”

蘇念忙抽出自己的手,嗔道:“外面有人呢,就動手動腳的。”

阮蓮呵呵一笑,悠悠地看着他不說話,蘇念扭頭看窗外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通處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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