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同床共枕

卧房裏的窗簾是冷香槟色,攏得嚴絲合縫。

中間的大床鋪着灰色提花絲絨布藝,蕭池将男人安置在裏面,替他拉好被子。

季沉宣陷在一片綿軟裏,半阖着眼,吊頂的燈光在視線邊緣朦胧發散,蕭池的身影在視野裏晃來晃去,一會倒水,一會翻醫藥箱。

他應該立刻閉上眼,入睡,讓過度疲勞的身體自我修複,可是眼皮卻不聽使喚地努力撐着,目光不由自主捕捉着蕭池的背影,瞳孔仿佛蒙了一層霧,顯出一種病态的濕濡。

“別忙活了……”一張口,才發覺喉嚨幹疼得幾乎冒火。

蕭池扶他起來喂了一口溫水,順手将一支口量溫度計塞進他嘴裏:“含好。”

季沉宣被迫閉嘴,只好拿眨動的眼瞪他。

蕭池蹲下來,趴在床沿,一只手支着臉頰,細碎的劉海下,一雙黑漉漉的眼,一瞬不瞬回望着季沉宣。

兩人對視不過三秒鐘,季沉宣立刻敗退下來,飛快把視線挪開,仿佛開始研究被單上的提花暗紋。

蕭池卻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概念,他總是想說什麽就直說,想看誰就直勾勾盯着看,甚至還把腦袋挪得更近,絲毫不擔心被傳染上感冒。

短暫的安靜,蕭池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他紅潤的臉頰,憂心忡忡蹙起眉頭:“诶?我覺得你臉色更紅了,真的不用叫你的醫生來嗎?”

“……”季沉宣終于忍無可忍,顧不上嘴裏還含着溫度計,磕碰到牙齒,“你挪遠點行不行?”

還不是因為這家夥沒事老盯着他看!

“噢。”雖然不明白為什麽,蕭池還是大度地聽從了病人的要求——挪遠了五厘米。

若非季沉宣一直注意着他的舉動,肉眼幾乎都瞧不出前後的區別。

“……”他無可奈何閉上眼,扭頭朝向另一側,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貼着床沿過去,再睜眼時,竟又對上了蕭池那張過分好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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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沉宣觑着眼,一把将溫度計取出來,有氣無力:“你到底想幹嘛?”

蕭池毛茸茸的腦袋趴在他跟前,眨眨眼:“人類生病之後,變化好大,好奇怪。”

“有什麽奇怪的?”季沉宣瞥一眼溫度計指示的度數,38.5度,微微松一口氣,還在可控範圍之內。

“變得又軟又紅。”蕭池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發熱的臉頰,“像粉紅色的軟糖一樣,比你平時的樣子可愛多了。”

“……”季沉宣只覺眼前一陣暈眩,突然懷疑自己堅持不叫醫生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或許應該幹脆去醫院檢查一下,自己是不是還有心律不齊的毛病。

他深吸一口氣,拍掉對方的爪子:“別鬧,我吃了藥要休息了,你回去睡吧。”

蕭池立即搖頭:“我陪你啊。”

像是鞠了一捧溫水澆在心頭,季沉宣渾身都被泡得發軟,張了張嘴,幾乎想要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這個誘惑,但終是艱難地搖搖頭:“……不了。感冒會傳染的。”

“我身體很好的。”蕭池直起身子,一本正經地強調。

季沉宣凝視着他,舔了舔幹枯皲裂的嘴唇,嗓音低啞:“你幹嘛這麽關心我?”

他期待着答案,但若問他究竟想聽到什麽樣的回答,又說不上。

蕭池沒有思考,理所當然地道:“你們人類那麽脆弱,生病也有可能死翹翹的,我得看着你,萬一你病得不行了,好把你扛去醫院。”

“……”季沉宣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氣得厥過去。

他一定是腦子燒傻了,才會期待這單細胞家夥能說出什麽好話來!

季沉宣把臉埋進被子裏,底下傳來悶悶的聲音:“只要你別烏鴉嘴,我命可長着呢。”

蕭池忙把被子扯下來,露出一顆烏黑的後腦勺,搖頭晃腦,唉聲嘆氣:“你看你,病了就跟個小孩子一樣。”

季沉宣認命般地閉上眼,懶得與他争論這種幼稚的話題。

忽然,身邊的床墊凹陷下去,季沉宣能感覺到對方在極近處坐下,暖融融的體溫,觸手可及。

季沉宣忍不住睜開眼:“你究竟想幹嘛?”

蕭池脫了鞋,靠坐在他身邊,一只手伸過來蓋住他的雙眼,季沉宣視線瞬間被昏暗籠罩,頭頂傳來蕭池通透磁性的嗓音:

“快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

季沉宣就這麽僵着躺了一會,像是被某種無形的繩索捆住了手腳,越發睡不着了。

蕭池離他太近,火熱的身體小暖爐似的,熱量源源不斷傳遞而來,氣息全方位入侵這方寸之間,全身的血液沖刷得心髒咚咚跳。

真是燒起來了,季沉宣昏沉地想着,直到熱出了一身汗,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半夜,一點月光投影在冰涼的窗臺上,萬籁俱寂。

蕭池是被季沉宣發出的動靜吵醒的,醒來時,他正蜷着身子側卧在男人身邊,衣服也沒脫。

睡眼朦胧間,季沉宣緊緊扣着他的手臂,像被夢魇魇住了,口中喃喃呓語,眉頭夾着,眼球在眼皮底下不斷顫動,仿佛正在經歷某種無法排解的痛苦。

“季沉宣!醒醒!”蕭池用力搖晃着他的肩膀,直到對方急促喘息着轉醒。

季沉宣滿頭大汗,背後更是被冷汗浸得透濕,胸膛劇烈起伏着,雙目無神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久久失焦。

“你沒事吧?”借着一點微弱的月光,蕭池俯身望着他,取來毛巾想擦去他額上的汗,“做惡夢了?”

“誰?”季沉宣驀地一驚,下意識擡手擋住他,仿佛警惕一個陌生人。

後仰的腦袋用力過猛,一下子撞在床頭,咚得一聲悶響,季沉宣頭暈眼花地捂住腦袋,看得蕭池一陣無語。

“是我啊,給你擦汗而已,幹嘛那麽大反應?”蕭池很委屈,垮下臉坐直了身體。

眼前陣陣發昏,季沉宣揉着酸脹的額角,眼神慢慢找回焦距,總算分辨出趴在自己床上的家夥是蕭池。

“……你不是回房去睡了嗎?”季沉宣嗓子幹啞,摸到床頭櫃的水杯,猛地灌下去一大口。

“誰讓你睡着了還一直抓着我的手不讓我走。”蕭池嘟着嘴,無可奈何地小聲抱怨,開了床頭燈,給他換了一杯熱水,輕輕拍打他的背,“好一點沒有?”

“……謝謝。”季沉宣撩起眼皮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兩排睫毛在眼底投下一點青黑的影,“我剛才只是……不太習慣旁人有人。”

“這樣啊,是我打擾你休息了?”蕭池搔了搔頭,“那我回房睡吧。”

“等等——”季沉宣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角,用一股微弱的力道,依舊垂着頭,低低地道,“你的話,我不介意。”

這股挽留的力道,于蕭池而言脆弱得不堪一擊,他低頭看着男人攥着衣角的手,仿佛攥着一點微弱的期待。

他終究沒有掙開,順着那股力道慢吞吞爬回床上,懷裏抱着枕頭,栗色的頭發蓬松微卷,像一只抱着松果的松鼠,懶洋洋打個哈欠:

“唉,既然你這麽需要我,那我就多陪你一會吧。”

季沉宣換了身幹淨睡衣,重新躺回床上,關了燈,昏暗裏,耳邊傳來衣服和被單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是蕭池躺下的動靜。

被子掀起又落下,他閉着眼,甚至能感受到熱源的靠近,直到手臂觸到一片細膩的肌膚,季沉宣忍不住睜眼朝他看去——蕭池光支着腦袋側卧在一旁,肩膀以下光溜溜的,啥也沒穿。

“……你怎麽不穿睡衣?”季沉宣飛快挪開視線,稍微想象一下被子裏的光景,嘴裏,鼻腔裏呼出的全是熱氣。

蕭池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沒帶啊。”

“……”季沉宣無言以對。

一只手按到頭頂,像安撫受驚的小綿羊那樣揉了揉,蕭池輕聲催促:“快睡快睡,後半夜了。”

季沉宣簡直不知該擺出什麽表情,一想到跟這個一絲不挂的家夥同床共枕,他就睡意全無。

但是把蕭池趕出去,又不舍得。

季沉宣內心糾結不已。

“睡不着嗎?”蕭池忽然把腦袋湊過來,溫熱的呼吸撲上他的側頸,帶起一片雞皮疙瘩。

季沉宣張了張嘴,不等他想好怎麽回答,蕭池又把床頭燈打開,從抽屜裏随意抽了一本精裝紙質書,是一本詩集。

“真是拿你沒辦法,這麽大個人了,還要人哄你睡覺。”蕭池一臉無奈地搖着頭,起身半靠在床頭,随便翻開一頁。

“樵夫的斧頭,問樹要斧柄,樹便給了他。”蕭池用他那獨特的聲線輕聲念着詩,溫柔的,像耳畔的絮語。

季沉宣聽着他的聲音,不由自主閉上眼,從前蕭池還是虛拟偶像時,也經常在他失眠的深夜,被他喚出來給自己念詩,伴着聲音入睡。

蕭池念完一首,略一停頓,忍不住吐槽:“這樹也太好說話了。”

季沉宣哭笑不得:“你真應該好好學學語文課本。”

蕭池板起臉:“你再嫌我就不念了。”

“你念第43頁。”季沉宣十分淡定地報出指定的頁數,想來是對這本書極是熟悉了。

“我愛你,不光因為你的樣子,還因為,和你在一起時,我的樣子……”

“48頁。”

“我是怎樣地愛你,訴不盡萬語千言……”

“61頁。”

“我愛着你,什麽也不說,只看你在對面微笑……”

“再說一遍,我愛你,誰會嫌星星太多……”

蕭池念着念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他合上書頁,扭頭看向季沉宣時,男人已經不知不覺睡着了,嘴角還擎着一絲淺淡的笑。

※※※

自周桐安排的娛記爆料後,關于《永別過去》歌手冒名頂替的消息,經過各大媒體追蹤跟進,已經迅速在網絡上發酵。

短短一天時間,就占領了絕大部分娛樂新聞頭條,這首歌從熱搜才下來幾天,借着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再次登頂熱搜。

就連某流量明星公布戀情的八卦,都被它死死壓在下面。

音樂平臺上,《永別過去》的下載量和投票數,再次開始飙升,終于邁入前十大關!

只不過,跟上次國民主持人李明悅的慶生視頻不同,歌手冒名頂替這樣的惡性事件,歷屆全民星秀賽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樁醜聞過于荒誕和戲劇化,很難讓人不聯想到惡意炒作。

網絡上的流言喧嚣塵上,各路粉黑和水軍,早已按耐不住熊熊燃燒的挑事之心,紛紛下場,懷疑此事的真實性。

更有甚者,已經開始對《永別過去》和它真正的演唱者進行無差別攻擊謾罵,目的顯而易見,就是為了将蕭池排除在總決賽名額之外。

好在季沉宣對此早有準備,在指使娛記故意吓唬梁竟升,揭露真相前,就吩咐周桐做好一切風險防範,目前的風向和控評效果還算差強人意,輿論對真正演唱者的同情和好奇穩穩地占據着上風。

在環宜幕後運作和刻意引導下下,衆人的注意力不約而同地轉向新焦點——這位神秘的歌手究竟是誰?

前十黃金席位,每位選手的頭像都已經上傳至官網,唯有“蕭沉”的頭像,是一張灰色的剪影。

目前網絡上有兩種觀點占據了上風,一部分陰謀論者認為是環宜惡意炒作,另一部分則表示,一定是這位歌手長得太醜了!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趁着熱度,在投票站多撈一筆是一筆。

兩撥人吵得不可開交。

一時之間,李明新的電話都快被各路打探消息的人馬打到爆炸,他郁悶至極,明明自己也是蒙在鼓裏那個,無論怎麽向周桐軟磨硬泡,這厮就是死活不松口。

好極了,反正馬上總決賽就要開始了,還能把這個神秘人藏到何時?

媳婦再醜,也是要見公婆的。

※※※

翌日清晨。

鬧鈴盡職盡責地響起來,仿佛有一千只鴨子在耳邊瘋狂尖叫,蕭池全身的汗毛都要炸開,一個激靈,反手就是一巴掌揮過去——鬧鐘瞬間消音——它被拍成了一張餅。

“糟了!”意識到自己幹了壞事,蕭池立刻從起床氣裏清醒過來。

他小心翼翼瞅了季沉宣一眼,平日裏這個點應該已經起床的男人,此刻正皺着眉頭,雙眼緊閉,睡得極沉。

蕭池把鬧鐘的屍體撕下來,悄咪咪丢進垃圾桶,又蹑手蹑腳回到床上,輕輕摸了摸男人額頭。

“咦,怎麽更燙了?季沉宣!季沉宣,快醒醒!”見對方燒得昏昏沉沉的模樣,蕭池心裏一沉,顧不上許多,匆匆将手環終端翻出來,從通訊錄上找到私人醫生的電話。

“喂,醫生嘛?快來救救季沉宣,他要不行了!”

幽幽轉醒的季沉宣:“……”

“诶?你還活着啊?”蕭池驚喜地看着他。

“……就快被你氣死了。”

“……”

方醫生來的很快,大抵是被蕭池的語氣吓到了,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趕來時甚至穿着家具拖鞋。

安娜給他開了門,方醫生匆匆跑進卧室時,蕭池正在喂他喝粥,聽到動靜回過頭,像找到救星似的松了口氣:“醫生你終于來了!”

于是喂粥的手一抖,戳到了季沉宣的鼻子。

“……”

季沉宣嘆了口氣,拿帕子默默擦掉鼻子上粘的米粒。

甫一接觸到季總那幽怨的複雜眼神,方醫生心裏頭咯噔一下,試探着問:“季總,您……沒事吧?”

季沉宣又嘆口氣,乏力地撩起眼皮,啞着嗓子道:“發熱而已,辛苦你跑一趟。”

“噢,我還以為……”方醫生擦掉腦門的汗,長舒一口氣,那通電話吓得他,差點連遺囑都寫好了。

因為從不去醫院的關系,季沉宣家常年備着常規檢查治療儀器。

方醫生手腳麻利地給季沉宣量過體溫,檢查身體,細細問了病情,看着體溫計的結果,剛舒展的眉頭複又皺起來:“季總,您最近工作強度太大了,需要好好休養。”

季沉宣不假思索地搖頭,只這一個微小的動作便覺頭暈目眩:“不行,我一會得去公司,下午還有個重要的會議,不能缺席。”

“那怎麽行?”方醫生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眉頭擰成疙瘩,“你現在可是高燒,以你現在的狀況,最好就睡覺。別趁着年輕強撐,不把身體當回事。”

季沉宣目光微沉,神情不耐:“給我開退燒藥。”

“那也不成,你這情況會反複的。”方醫生口氣也強硬起來,“除非給你輸液,否則別想下床。”

“方醫生!”季沉宣臉色驀地一變,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燒紅的臉頰呈現出一抹病态的蒼白,“我從來不打針,你知道的。”

“那你就好好躺着休息,不要想着去工作!”方醫生篤定地瞪着他,“別想着一會偷偷溜走,我會看着你的。”

短短幾句話已經耗盡了精神,季沉宣無奈地閉上眼,把頭扭到一邊去。

方醫生哼哼兩聲,對付不配合的病人,他早就摸索出訣竅了,他從藥箱裏翻出退燒藥,丢給候在一旁的蕭池,吩咐:“這家夥腸胃不好,藥是肛塞式的,你給他上藥。”

“???”蕭池一愣,捧着手裏小小一袋栓劑,陷入一片茫然。

“……什麽叫肛塞式?”

季沉宣腦袋正昏沉,冷不防聽了這句,一個激靈,差點跳起來。

方醫生不耐煩地翻個白眼:“你沒用過嗎?上面有使用說明,別忘了戴指套,藥栓化開之前,一定要用手指一直頂住,否則藥會滑出來,沒效果的。”

蕭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好。”

“等等——”季沉宣艱難地咬着牙齒,整張臉紅白交替,手指用力攥緊被單,“不要用那種,要口服的!”

方醫生攤開病歷寫寫畫畫,頭也不擡,直接否決:“不行,你腸胃不好,那種刺激太大,你吐出來,吃了跟沒吃一樣。”

一想到要被蕭池那樣上藥,手指戳到那種地方……季沉宣整顆心都在抖!

光是想想那個的畫面就受不了了!

季沉宣越發頭暈目眩,額角又滲出汗來,仍是不肯松口,仿佛在倔強地捍衛最後的領地:“不行……”

方醫生啪得合上病歷,兩道眉頭豎起,拿出作為主治醫生的威嚴來:“我是醫生,你是病人,我說用什麽藥就用什麽藥,不要給我犟,否則你就打針輸液!”

蕭池的字典裏從來沒有害羞和廉恥兩個詞,在一旁點頭幫腔:“沒錯,要聽醫生的。我幫你上藥就好了,放心,不會弄痛你的。”

“……”季沉宣無力地仰躺在床上,像一條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我……我可以自己弄。”

“那怎麽行?你看你,臉都紅成這樣了,拖下去會燒壞腦子的!”蕭池義正言辭地攬下了上藥的活計,“我幫你弄,保證不滑出來!”

方醫生摸了一把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暗地裏翻個白眼,上個退燒藥而已,怎麽覺得對話聽起來怪怪的?

季沉宣有氣無力地合上眼,像是終于放棄了掙紮,又幽幽瞥一眼一旁看戲狀的方醫生。

後者莫名其妙打了個突,讪笑兩聲:“我先出去,一會我開一份食療營養餐給安娜,要是不舒服再喊我。”

說罷,方醫生一溜煙跑出卧房。

眼看着蕭池舉着栓劑朝自己一步步靠近,季沉宣下意識吞了口唾沫,擂鼓般的心跳敲擊着耳膜。

自己像是即将赴刑場的囚徒,又仿佛是等待洞房花燭的新婦,躺在床上四肢發軟,面色通紅,熱得冒煙。

各種意義上的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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