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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骁捏碎了手中的草種, 帶着濃郁異香的草種碎屑從掌心散到風中, 很快消失不見,腳下是一片由青色石板鋪就的平臺,石板凹凸不平,有着繁複的紋路。
戎骁低頭看去,就見腳下所踩的是一片由大量符文勾勒出的複雜的幾何圖案, 其上不斷循環的暗啞流光跟聖木核心所散發出來的很像,他沒有立刻走出這片符文覆蓋的區域, 而是趁着下一名族人被傳送過來前, 先一步擡眼打量四周。
石板平臺外的區域被一片迷霧包裹,一條連接着平臺的隐約通路, 在霧氣中若隐若現,戎骁看向那條隐秘的通路,熟悉的草種氣息從霧氣包裹的另一側隐約傳來。
很顯然,剛剛從結界踏出的一衆犬裔毫不猶豫的踏入了那條狹窄的小路,想來, 周遭的濃霧帶來了視線上的不安, 一條可見的通路是更為穩妥的選擇。
最先進到空間內的犬裔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這條路, 随着他身上草字氣味的指引, 頭羊效應使得越來越多的同族選擇了這條路徑, 這不僅僅是因為那裏看上去是周遭唯一的通路,更因為那裏傳出的草籽氣味帶給人強烈的安全感。
不論在試煉場外曾經有怎樣的矛盾, 來到這個危險陌生的區域, 跟同類聚集到一起顯然是更為安全的選擇, 熟悉的氣味帶給人強烈的安心感,讓人不自覺地順着這條路徑走過去。
不過,那熟悉的草籽氣味無法給戎骁帶來任何安全感,從剛剛捏碎的草種中,他嗅到了一股特異的氣息,那氣息就像是一個獨特的标記,将他跟一衆同族明顯的區分開來。
這個标記是誰預先做的不問自知,戎骁看着那仿佛象征安全的通路,眼底閃過一絲冷嘲,恐怕,在那迷霧背後,已經有一場預設好的截殺在那裏等待着他了吧。
不再看那條小徑,戎骁轉開視線,将目光轉向了跟小徑截然相反的另一個方向。
這一邊甚至連隐約的路徑都沒有,濃密的霧氣将整片區域遮蓋住,無聲的拒絕着任何人的踏入,戎骁走向那平臺跟霧氣的交界線出,沒有一絲猶豫的跨過了那界限,并大步向前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霧上,讓人無法看清前方究竟是深淵還是行路。任何謹慎的人都不會選擇這樣一條路徑,因為,未知總會引出人心底最深的恐懼,但戎骁眼底并無畏懼,他目光堅定,仿佛篤定着什麽。
剛邁出三步,腳下便是一空,猛烈的下墜感襲來,戎骁整個人朝下飛快的墜去!在他下方,是被一片被黑暗籠罩的深淵!
戎骁毫無依憑的向下墜落,披在身上的厚重罩衫被風帶的旋飛起來,一個隐在罩衫中的灰色影子猛地從中飛出,那是一只灰色的飛鳥!
飛鳥在半空中穩住身形後,立刻展翅飛向那高速下墜的身影。
它伸出爪子,扣住少年的一片衣角,想要阻止他下墜的力道,可惜,他人小力單,這樣的嘗試并不成功,對方不過在半空中略微一頓,随後,便開始繼續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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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鳥并不放棄,繼續聚力,終于,多次的停頓終于給到了對方反應的機會,就見少年在半空中猛地挺身,帶着整個上身,向正後方轉去,某個着力點在他的視野裏一閃而過,他沒有錯過這個自救的機會,伸出雙臂猛地上扣,将指頭直接伸到了岩壁的縫隙間!
一瞬間,雙臂的壓力驟增,他眼底一派堅定,并沒有因為神經傳來的劇痛而退縮分毫,良好的身體控制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他僅憑着一雙手臂,便将整個身體挂在了懸崖邊!
灰鳥發出不知是驚呼還是驚嘆的鳴叫聲,在他的四周盤旋,似乎在思考如何幫忙,戎骁回頭看向他,露出了一抹笑意,就見他單臂挂住支點,整個人向下看,在找到下一個着力點後,他單臂一旋,整個人,如長臂猿猴一般,在岩壁間敏捷的騰挪起來。
這種考驗體力的下落兇險異常,一着不慎,便有墜落崖底的風險,但是,戎骁的每一次發力卻異常的自如,仿佛并不将其當成一場生死試煉,終于,在緩慢挪動了許久之後,他終于看到了平地,挂在岩壁之上,他跟身邊的飛鳥一起居高臨下的看着遠方,滿臉驚嘆。
迷霧之下,是一片青翠葉片組成的茂密森林,那黑沉無光的霧氣在此間竟然散發出明媚的光暈來,如初晨的陽光,将這片區域完全照亮。
戎骁很快從最初的震驚中回神,他沒有立刻從岩壁上落下,而是盯着那片密林仔細辨認着什麽,片刻的凝視尤不滿足,他甚至重新向上攀登了一段距離。
小灰鳥先是一愣,随後反應過來,戎骁在居高臨下的觀察這片密林中隐藏的路徑,他撲扇着翅膀,飛到了跟對方同一高度,從高空向下看,卻發現随着觀察位置的上升,霧氣變弄了,一下子将視野完全遮擋,整片密林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布,看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一側的戎骁顯然也發現了這件事,立刻放棄了這取巧的思路,幾個越身從岩壁上落下。
小灰鳥緊跟在他身後,在落地之時,變成了男童模樣,腳踏實地的滋味前所未有的好,帶給人極強的心安感。烏玖于是真的安下心來,一擡頭,卻見少年已然轉眼看過來,将他從頭大量到腳,确定他身上沒有一絲傷,眸中這才閃過安心的模樣。
兩人沒有在岩壁跟森林中間的空地停留太久,戎骁一把将烏玖撈起,護在懷裏,帶着他快速跑向不遠處的密林,林間雖然也蘊含着未知的危險,但站在毫無遮蔽物的空闊平地更不安全,從高空俯視,他們将無所遁形!
戎骁一邊飛奔一邊留意着身後的動向,仿佛對那高聳入雲的岩壁充滿忌憚,剛剛從岩壁上躍下時,他便感受到了來自那面岩壁的危險氣息,此刻,落到地面上,那危險的感覺不降反升,讓他不敢在那片平地上多呆一秒。密林或許不是最好的選擇,但總好過危險性更強的空地。
林中沒有現成的路徑,濕熱的空氣讓腳下的道路變得異常泥濘,戎骁帶着烏玖一路前行,終于在一塊兒地勢稍高的幹燥地塊兒上停下了腳步。
将烏玖放下,戎骁長出一口氣,自進入試煉場後便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在這一刻,消解了幾分。
“你最開始就知道還有這樣一條路徑?”烏玖轉眼将周遭的環境看過一遍,随後,一眨不眨的看向戎骁,仿佛他掌握着這片空間全部的秘密。
“這是阿父告訴我的,他第一次進入這片空間後,走的便是這條路。”戎骁并不居功,聞言如實的說道。
烏玖聞言,也忍不住贊嘆,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孩子,在面對平緩的通路時,竟然能夠克制住對安全穩妥的追求,轉而去向另外一條充滿未知的荊棘之路,當時,那孤身一人的少年驟然從高空墜落時,恐怕比他們面對的情況還要兇險得多吧。
贊嘆也只是一瞬,烏玖很快收拾情緒道:“他上一次過來也是面對這片密林嗎?有沒有留下什麽圖紙,或者文字記錄?”烏玖在問話時,面上不由帶出了一絲希冀,若是戎骁手中真的有一份相關的手稿,那麽秘境探索之旅危險系數将會下降許多。
可惜,戎骁聞言只是搖頭。他看着眼前這片闊大的密林,皺着眉道:“阿父只是跟我偶爾說起這裏的情況,那時我還太小了,他不可能跟我細說的,但是,我記得他當時跟我說過,從懸崖落到下面後,周圍是一大片開闊的空地,這片密林并不存在。”
烏玖聞聲不由心下一沉,此刻的他最害怕的就是變數,要知道,任何跟往日不同的變故都意味着危險系數的增加。
好在,戎骁比他要鎮定的多,就見他指着密林深處一座若隐若現的廟宇般的建築道:“那就是試煉祭壇,我們只要走到那裏就好了,阿父上一次就是在那裏獲得進階的。”
“越級進階的祭壇嗎?”烏玖一臉神往的看着那仿佛隐沒在林間的石砌廟宇,忍不住不住再次确認。
“是的。”戎骁并不為他的再度發問而着腦,點頭确認道:“我從阿叔那裏已經知道了其他犬裔的進階過程,平臺上那道小徑同樣通往一座試煉祭壇,所有犬裔可以輪流進到祭壇裏進行挑戰,只要戰勝了祭壇內的對手,就可以獲得祭壇給予的魂能果實,那東西可以讓魂池中的能量暴增,超過進階的極限後,便可以升階,想來,崖下這座祭壇應該是一樣的路數。”
烏玖聞言,不由心下稍安,雖然環境不同,但是,只要此行的目标還在,便不算太遭。
戎骁提到的魂池,是跟羽族的魄晶一樣,位于身體內用于存儲能量的東西,跟晶體狀的魄晶不同,魂池像是一片青色的水池,隐藏在魂勇者的身體內,那池水全都是有魂力凝結而成的小型結晶,連同體內的□□循環,生生不息,是所有魂勇者的力量源泉。
卻聽戎骁語調一頓随後續道:“我們就往那邊去,只要我能通過祭壇的考驗,達到二階,我們就去截殺戎豸,如果我在挑戰中身死,那便一切休提,你立刻飛到崖上,等待試煉日結束,跟随大家回到部族內。”
他在說這一切的時候,異常的冷靜理智,仿佛自己的生死并不值一提般,讓烏玖感嘆之餘,不由想到了數天前的那個雪夜,少年将他從戎豸的屋前一路帶回,随後,用比往日更為幽深的眸子看向他,冷冷的問道:“那是二階魂勇者,二階頂峰,距離三階只有一步之遙,肉-身強橫無比,五感均強于旁人,身型靈活無比,一旦發現危險,魄力可以凝聚護盾,将兵刃全然阻擋在外,你且說,你要怎麽殺他?”
那時,在質問下處于驚怒中的他祭出了自己的魄力,強大的魄力光團直接擊穿了少年屋中脆弱的牆壁,在屋外的雪地裏,留下了一個一尺深的坑洞。
他驟然出手,的确讓少年微愕,但,這份錯愕也緊緊是一瞬,很快,他看到少年同樣向前伸出手,手心一個爆裂的青色光團驟然凝聚,随後猛地擊出,在地面上創造出了一個更深更大的可怖的坑洞,烏玖近乎震驚的看着少年所帶來的傷害,卻聽得少年在他身邊沉聲道:“魂力跟魄力所造成的破壞力是截然不同的,魂力更為兇猛爆裂,不論是攻擊還是防守,都更有優勢,你剛剛所造成的傷害,我同樣可以達到,而且,破壞力比你的更大,而我不過是一名還未有品階的魂力擁有者,一名二階頂峰的魂勇者,不論是攻擊力道還是攻擊速度都要強過我,而且,他在面對攻擊時,面前會一瞬間升起魂力凝聚的護盾,你的魄力或許可以一舉擊潰他的護盾,但是卻不能傷害他的本體,他會在下一個瞬間,将你擊殺。”
少年的聲音比冰雪還要森冷,仿佛不帶任何溫度,說出的話更是讓烏玖入贅冰窟。
少年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用跟以往截然不同的沉冷語調道:“魄力造成的傷害根本無法遮掩,戎豸瀕死前的響動也很可能會引來旁人,這之後你要如何呢?”
不等烏玖作答,他便截口道:“便是逃跑走
都不可能吧,這風雪彌漫的深冬,沒有食物,沒有禦寒的衣物,你又能逃到哪裏?”
随後,他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低語道:“不,你有食物,想必,除了給我的,你還積攢了許多吧,但你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一只灰羽,聖木孕育處的部族飼育者,如果你突然不見,部族肯定會加派人手尋找,到時,你躲得過無數犬裔的尋找麽?”
說到最後,戎骁目光灼灼的看向烏玖,仿佛已然洞悉了他一切的的計劃,烏玖在這一刻甚至不敢跟他對視,但他讓他從最初的沖動中徹底清醒過來。
卻見少年蹲身與他對視,用他熟悉的溫和聲線對他道:“若你的目的是擊殺戎豸,那将他交給我吧,再過幾天便是大試煉,我會在試煉中将他截殺,如果你想離開這裏,那麽也不妨多等等,部族亂局已現,樓棚區将會吸引整個部族的目光,屆時,別可以趁亂逃離,那是,怕是不再有人能能夠顧忌到你們。
他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他計劃周詳,語調冷靜,顯然,已經籌劃了許久,讓烏玖驚嘆之餘心驚不已,那一刻,他們在黑暗中無聲對視,仿佛在一瞬間終于真正認識了彼此。
在此之後,一場樓棚區的大逃亡,在戎骁的安排下,有序的展開。被烏玖臨時叫停的一衆灰羽雛鳥們,則在那狹窄的育養屋中等待着離去的契機。
将心緒整個沉澱下來的烏玖平靜的度過了進入試煉結界的最後幾天,溫暖逼仄的棚屋,将外界的一切紛擾全都屏蔽開來,終于,在不算長久的等待後,大試煉終于到來了。
烏玖提出了一同進入結界,在戎骁面對強敵的時候,他不想袖手旁觀,這一次,少年沒有拒絕他。
回憶結束,烏玖從深思中回神,只覺得身前一暖,卻是戎骁尋了些幹枯的木枝生起了一團篝火來,熱意霎時間驅散了周遭的潮氣,也讓周身的疲憊感消散了許多。
少年十分自然的将烏玖攏在懷裏,像往常一樣,用手焐熱烏玖的手腳,溫柔的讓人心醉,仿佛數日前的冰冷質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境般,這樣的态度,讓烏玖由衷的感到安心,他甚至在慶幸,那個讓他熟悉的少年又回來了。
數日前的沖突帶來的尴尬在這一刻消散無蹤,他的神情變得自然起來,安然的享受着少年的呵護,他卻不知,這種反應,讓戎骁也暗松了一口氣,只覺得重新找回了雙方相處的安全區。
從那個雪夜開始,他最為害怕的竟然是烏玖對他的疏遠,其實,他十分想問烏玖究竟是如何學會凝聚魄力的,甚至在更早的時候,他便想問,烏玖那些仿佛取之不盡的食物究竟是從哪裏來的,但是,他更明确的知道,這些,是現在的他還不能去問的,貿然發問,會把懷中的烏玖推得更遠。
烏玖自然不知道少年到底在想什麽,他擡起頭,正看到對方堅毅的下巴,棱角分明的面容從此刻的角度看去,仿佛帶着一絲不易發覺的柔軟,那柔軟是只對他開放的,沒有人會對一個不信任的人輕易漏出自己咽喉要害。
少年感受到了烏玖的注視,他低下頭,恰好跟烏玖額頭相抵,烏玖的羞窘還沒泛到面上,就聽少年溫聲道:“先休息一下吧,一會兒我們直接去到那廟宇中,這裏似乎不太安全,我感覺到了危險,但卻不知道危險來自哪裏。”
烏玖聞言心中一凜,連忙點頭,将心底那一絲绮念搖掉。
時間在靜默中緩緩劃過,天空驟然暗了下來,林間的白天結束的異常突兀,當夜幕沿着高聳的岩壁一直向整片密林蔓延,一種隐秘的不安情緒開始蔓延,戎骁猛地擡頭向空中望去,卻見一片黑色影子由岩壁出發,飛撲向林間,仿佛是一群晝伏夜出的夜行生物,趁着夜幕降臨才傾巢而出,開啓狩獵的腳步。
随着那片黑影的靠近,戎骁跟烏玖終于看清了它們的長相,那是一群有着鷹身,豹軀、蛇尾的怪物,乍看上去,像是希臘神話中的鷹身女妖。
随着這群怪物的出現,一股莫名的恐怖氣息散溢開來,讓人在驚懼中不敢動彈分毫,這是那群怪物散發出來的強大威壓,此刻,同頻的威壓不斷疊加,變成了一股恐怖的力量。
一瞬間,烏玖仿佛被奪取了魂魄,怔怔的看着你天空的一片黑影,對危險與生俱來的感知讓戎骁先一步回過神來,随後只覺得心底一寒,他幾乎是瞬間做出了反應,向斜後方一倒,在半空中抓住還在發愣的烏玖,就地一滾,遠遠地離開了篝火旁。
啪,像是鞭子抽向了大地,一條長長的蛇尾猛的将那篝火打散!
在他們栖身的頭頂樹枝上,到挂下來一張雌雄莫辨的人臉,它低垂下來的如蟒蛇一般的尾巴,正打向他們二人剛剛栖身的那片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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