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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 雜部中的護衛隊像往常那樣離開駐地, 去到距離稍遠的空地進行操練。這一幕很快被蹲守的探子發現, 消息迅速的回傳到了“老大”手裏,于是, 他不再遲疑,發出了出擊的命令。

在躁動中苦等了一晚上的匪部兇徒們立刻傾巢而出, 更多的探子像往常一樣走在最前面, 緊接着是騎着蜥行的先鋒們,攜帶者各類兵刃的大部隊在最後,直等着先鋒們深入之後,發起最後的攻勢。

鼹溪化作獸型,銀灰色的皮毛讓他跟周圍的雪色融為一體, 此刻,他正站在昨日留下記號的地方,那帶着暗語的記號已經被抹掉了, 顯然,對方收到了他所留的消息, 但是, 那神秘的雜部駐地, 似乎對于即将到來的危機無動于衷,他們沒有做出任何舉措, 甚至就連大部隊外出的時間, 都跟往日別無二致, 鼹溪擡起頭, 黑亮的眼睛盯視着眼前沉寂的仿佛還沉在深眠中的雜部神情冷漠而平靜,如果能在睡夢中死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不再停留,跑向下一個隐匿點,匪部很快便要攻擊了,他若想作壁上觀,需要讓自己待在一個足夠遠的位置。

在他離去不久,戰局便在匪部的呼嘯聲中,悍然開啓。

一隊人馬正裹夾着洶湧的惡意與殺氣呼嘯而來,他們是騎着蜥行的先頭部隊,這種難得的代步獸外形極像放大版的蜥蜴,四足發力時,速度極快,扁平的背脊卻成了最好的減震器,碩大的如同鴨蹼一般的腳掌,平滑的接觸地面,任何下陷型陷阱都不能阻礙它前進的腳步,這群窮兇極惡的匪徒如今有了代步的蜥行仿佛如虎添翼,無懼雜部入口前大片空地上可能存在的陷阱,因為,那的确無法困住他們,眼看着那木制的籬笆越來越近,所有人眼底都是貪婪之色,仿佛,物資和食物已經近在眼前。

但是,變故總是來得那麽猝不及防,就在打先鋒的蜥行距離那木籬笆還有數步之遙時,一點紅芒突然在木籬上出現,一股濃烈的菜油味刺入鼻尖,在這狂亂的清晨,這菜油的香氣顯得那麽的格外不合時宜,但,油很快引燃了火種,緊接着,星星點點的紅焰瞬間将整片籬笆浸染,那是火光,霎時間,整片木籬笆都變成了一團高聳的火牆!

那本就幹燥冷硬的木籬上不知被施了什麽法術,點點星火竟然瞬間燎原,發出無盡的光熱,生生截斷了先鋒們前行的腳步。

蜥行不懼陷阱,無懼冰寒,唯獨怕火!特別是這驟然燃起的連綿的火光,瞬間便讓它們停下了前進的腳步!面對眼前巨型的火牆,任憑騎着如何呼嘯威吓,它們只是暴躁的在原地打轉。

而就在此刻,火牆的另外一邊,正冷冷注視着一切的小灰羽用凝定的聲音道:“放!”

一聲命令,站在牆後早就準備好的部族成員們,瞬間将手中的武器丢了出去,不同于鋒利的骨刀,這種在烏玖的授意下特意制作的,名為“标槍”的武器只有頂端是打磨的異常尖銳的骨刺,柄則大都由木枝或者藤蔓制作,工序原始,器型簡陋,只求具有殺傷力,不求其他,最初,工匠們對這種柄杆脆弱,頭部略重的“頭重腳輕”的器物是否能作為武器保持疑慮,不過,看到此刻的情景,倒是解除了他們最初的顧慮。

“标槍”雖然射程有限,只有鋒利的骨刺柄頭極富穿透力,當它密集的出現在敵方上空時,造成的威勢,是足以用駭人來形容的,特別是從火中穿過,周身帶着焰色的“火焰标槍”,起驚吓效果更是驚人。

十餘只标槍一起放出,火牆另一端立刻響起了慘叫,緊接着是蜥行更為躁動的鳴叫,烏玖趁勝追擊,讓一側觀戰的朗越帶人繼續投擲,這一刻,投入戰端的并不僅僅是朗越那區區九名糾察隊員,戎氏老弱紛紛資源的參與進來,在跟着烏玖戎骁一起攻陷雜部的時候,他們已經有了守護部族的自覺,更有了凜然對敵的悍勇,此刻,當危機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們爆發出了不可小視的戰力,匪部衆人将他們當做任意可欺的普通老弱,本就是大錯特錯。

随着朗越的命令,幾輪标槍過去,本就因為火光而焦躁不已的蜥行終于開始失控,随着第一頭蜥行開始調轉朝向,朝着身後跑去,場面登時開始變得混亂起來。

火牆,标槍雨和混亂的蜥行,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後面的大部隊根本還沒弄清怎麽回事,便看到了一衆蜥行大步朝他們跑來,他們跟先鋒隊雖然有一段距離,但是,距離十分有限,因為沒有代步工具,為了盡快鞏固戰果,他們幾乎是緊跟在先遣部隊後面,只等着對方建功後,便從容的突圍進去,但是,現在,一切都亂了!

眼看着數頭如山塔一般巨大的猛獸朝着自己跑來,原本就無序的匪部隊伍登時陷入了混亂,膽小的匪徒想要朝兩側逃走,被蜥行欺到近前的想要後退,站在最後面的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匪徒,則很快被前面慌亂的感染,衆人挨挨擠擠,讓場面變得更加不堪。

受驚的蜥行如達摩分海一般從人群中轉過,沒有及時閃開的倒黴鬼直接成了它腳下的亡魂,本就亂哄哄的隊伍被數頭蜥行沖散,變成了人數各異的小堆,那站在人群正中的匪部“老大”高聲呵斥着所有人,想要維持可憐的秩序,但他粗嘎的聲音很快淹沒在一群人混亂的呼喝聲中。

豺路一雙老眼愕然的看着眼前的亂局,他未曾料到原本應該異常平順的洗劫過程,竟然會出現這樣的波折,遠處高高燃起的火牆将他必勝的心氣擊的粉碎,但眼下還不是認輸的時候,對方堅守不出,便是畏懼直面對抗,只要他們能越過那道火牆,未必沒有機會,就在他積蓄魂力,想要高聲穩定部衆的情緒的時候,更讓他預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伴着一名匪部不可置信的驚呼,兩隊足有數十人的高階魂勇者組成的隊列,呈兩面夾擊的姿态,迅速的朝着他們靠近,那些多日來,連續前來雜部刺探的探子們,已經率先認出了他們,這是雜部之中那支由高階魂勇者組成的大部隊!

他們不是去到距此很遠的訓練場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是所有匪部成員第一時間的想法,不過,他們在想什麽已經不重要了,當兩支隊伍來到各自的攻擊範圍後,很快向一衆匪部發起了毫不留情的攻擊!

不同于雜亂無序的匪部,這兩支隊伍不論是組成還是站位都極有章法,伴着數聲高亢的呼嘯,他們五人一組,形成數個獨立的戰鬥單位,其內,有人維持着人型,手持刀盾,有人化作獸型,分列兩側,那有節律的呼嘯仿佛是進攻的鼓點,讓他們從容不迫的向前突進,每個戰鬥單位中的每個人,都有着各自的戰鬥職責,有攻有守,這便是戰陣了!

這只隊伍中的成員,大都不是什麽戰場新丁,特別是朗氏跟戎氏,更是悍勇,有着戰陣護持,沒有防衛的後顧之憂,深入匪部便入虎入羊群,迅速而高效的開始收割生命。

當戰局開始滑向不利的境地,當大劫的號角變成了死亡的喪鐘,沒有人再理會人群中的“老大”在說什麽,他們本就是因利結合的烏合之衆,當真正的危機來臨時,保命變成了重中之重,本就混亂不堪的匪部終于開始潰散!所有人都在竭盡所能的避開戰陣的鋒銳,讓自己不要莫名成為刀下亡魂,沒有人意識到,自己的對手從兩個斜側方突進,正将自己逼向雜部正門的方向,這群慌不擇路的匪徒們就像是被驅趕着的羊群,開始驚慌的跑向對手預設的方向——雜部正門前那片平坦的雪地。而他們顯然忘記了,這片看似毫無危險無害的地域,其實早已暗藏危機,密密麻麻的陷阱在此刻開始發揮作用,毫不留情的絆住逃亡者的腳步,登時,誤入陷阱的倒黴鬼們發出的慘呼聲響徹雲霄。

烏玖隔着木籬,看着遠處凄厲的慘景,被菜油燃起的火牆已經慢慢暗淡,随着燒料逐漸耗盡,這些無-根-之火很快會被積雪熄滅,但是,這壽命不長的火牆已經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這場戰局已然敲定,烏玖一衆所要等待的,不過是由戎骁所帶領的護衛隊收割完足夠的生命後奉上的勝利。

不過,烏玖最終是不習慣這血-肉-橫-飛的畫面,漫天的腥氣激起了周身的不适感,他想要轉開臉,不再去看那遠處的場面,一個人影适時擋在他身前,霎時間阻擋住了遠處的喧嚣。

烏玖驚訝的擡眼看去,正看到朗越英朗的側臉,對方扭頭看向他,眼底有着些許關切,烏玖略一挑眉,面色平靜的将目光轉向了別處。

兵敗如山倒,當戎骁一衆神兵天降般的出現在匪部的兩翼後,豺路便察覺到了不對,當更多的人開始慌不擇路的跑向對方預設的陷阱時,豺路咬着牙,開始背身而行,見招拆招的替自己殺出一條血路,他是四階強者,但是,在一群高階魂勇者的夾攻之下,他的個人戰力被壓縮到了最低限,當他終于從人堆裏擠出,早已身中數刀,狼狽不堪!

已然損耗了大半魂力的豺路沒有一絲整頓部衆,挽救族人的想法,他要逃離這裏!他不能把命落在這場荒唐的敗局之中,作為匪部的首領,向來惜命的豺路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

忍受着刀傷帶來的失血,豺路化作獸型,開始逃離,他沒有跟随人群,專撿更為荒僻的小路,他清楚的知道,在這個時候,孤身上路才是最為安全的選擇,不知是不是此時的情景觸動了塵封許久的記憶,跑動中的豺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在許久前,他憑着孤勇在大荒原穿梭的經歷,這如回馬燈一般的記憶複現讓豺路異常不适,回憶過往,本就證明着他的衰老,廿年前,他作為失敗者,身負重傷從大荒原逃離,如今,他再一次失敗,因為一次錯誤的預判,從好容易建立起的匪部逃離,他還會有下一次機會嗎?冰冷刺骨的寒風讓他心下無比茫然。

這份惶惑,加上沉重的傷情終究遲鈍了感官,當尖利的詞紮進背脊時,豺路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針鼹的尖刺所帶來的毒素,很快讓他無法動彈,他像一只真正的蒼老虛弱的豺狗,仰倒在地上!

危急時刻一切感官終于蘇醒過來,豺路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輕響,有人踩着積雪朝他走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身形并不高健,當對方真正的站到他面前,豺路悚然的發現,對方的面容亦不陌生,他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看着他瀕死前的蒼老的臉,時間或許會模糊記憶,但是,仇恨經過積年的沉澱卻愈發濃厚。不論他曾表現的多麽的謙卑恭順!

清秀的男人面上無悲無懼,但是,豺路卻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從男人黑沉的眼眸裏,發現了一臉驚恐的自己。

片刻的惶惑後,豺路想通了一切,為什麽匪部的動向會被提前察覺,為什麽自己會敗的如此狼狽,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奸細的存在!

“是你!”他想伸出手,指向這個該死的背叛者,但是,他做不到,他驚怒的神情永遠定格在了那一瞬間,男人用手中的骨刀,割下了他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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