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高中
沈知洲是被樓下小孩子的哭聲吵醒的, 他一個翻身扯起被子捂緊耳朵就想繼續睡。手下意識的往旁邊一摸,被子早就涼透了。他皺了皺眉,樓下小孩子哭的更大聲了些。他一翻身爬了起來,沖到窗戶邊上就想大吼:“吵什麽吵?還讓不讓睡覺了?”
陽光順着拉開的窗簾掃了進來,沈知洲沒看到那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孩。他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樓下幾根竹竿之間和鄒意談笑着晾衣服的楊清澤。他沒來由的一陣臉紅,楊清澤手裏拿着扯平皺褶的內褲正是他昨天穿的那條。
許是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楊清澤逆着陽光擡眼向上看了過去。眼神微眯着還沒看清, 他又趕緊伸手擋在額前,還沒來及說些什麽就被鄒意打斷了。
“喲,今天咋起那麽早?”鄒意扯開床單的一角遞給楊清澤又對着沈知洲喊道:“快下來曬曬太陽, 今天陽光可好了,适合去談戀愛。我聽你外婆說你表舅媽家的表妹的同學也過來玩了,找個機會給你介紹一下呀,這大好時光的。”
鄒意話音剛落, 楊清澤捏着甩的床單一角猛地掉了下去,幸好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鄒意笑了笑, 繼續調侃道:“近幾天咱們家這小院門口來了不少小女生瞎晃悠,我就跟人那麽一說。我說啊我倆兒子帶回來找對象的,啧啧啧,他們那粉面帶羞的小眼神, 羨慕。”
“一把年紀了還沒臉沒皮的,到時候哪家的姑娘真纏着給你做媳婦,看你怎麽辦?”外婆拿着塊毛巾出來擦了擦竹竿又說:“不過這孩子長的是真的标志,可惜家裏沒個适齡的女孩兒, 也不知道将來便宜了誰。”
“我我我”沈知洲從樓梯上跳了下來:“便宜我。”
外婆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話沒聽全就瞎嚷嚷,我們說給清清找媳婦兒呢。你說你爸媽也算是正氣穩重的的,怎麽生出了你這麽個潑猴兒。”
楊清澤無語的掃了一眼沈知洲,心想:“您剛還說鄒阿姨鬧騰呢,這會兒......”太一言難盡了。
“找啥媳婦兒?”沈知洲懵了:“他是我的,你們別動這些歪心思啊。”
“啧啧啧,是你的。”鄒意語氣幽幽的說:“要你是個女孩兒,我還真要定了這女婿,太對我胃口了。”
“啧啧啧,有本事這話你當着你老公說.....”沈知洲打了個哈欠,沈放從外面擰着只處理好的雞走了進來。
“說什麽?”沈放把雞放到盆裏,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腕。
“我媽說她嫌你老,想找個年輕帥氣的。”沈知洲走過去接過楊清澤手裏的衣物,還沒拿穩就驚住了。
楊清澤暗嘆了口氣,手不動聲色的拉住他手腕,心想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樓梯拐角處,一個婦女抱着手中的小孩,神色間都是疲憊與不安。沈知洲愣了會兒,才直直的向她走過去。院子裏的幾人都定住了一般,看着他拉開那個婦女的手,把他懷裏的小孩解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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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毛毛躁躁的,他哭你就哄會兒,你捂住他呼吸,給憋死了怎麽辦?”外婆最先反應過來,對着婦女一頓數落。
沈知洲看了身前的人一眼,“表姐”兩個字壓在喉嚨口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鄒意輕輕拍了楊清澤一下,又向門口看了一眼。楊清澤瞬間明白過來,原來她廢了半天力氣是想支開沈知洲。
沈知洲看了會兒,什麽也沒說,轉身對着楊清澤嚷嚷道:“我餓死了,你們吃飯都不叫我。”
那語氣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楊清澤沒來由的覺得一陣心酸。正想說什麽,鄒意先他說道:“我這不是以為你要睡到中午,就直接吃午飯了。讓清清陪你去隔壁買個面包墊墊肚子,一會兒吃飯了。”
沈知洲拉過楊清澤就往外走,身後哭鬧的小孩也跟着喊:“媽媽,我也要吃......唔”。
楊清澤一路跟着沈知洲拐到了村口,這裏有個魚塘,是沈知洲舅姥爺家的。沈知洲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凳上,雙手托腮盯着水面不說話。
“她只比我大六歲”沈知洲突然說:“可我怎麽覺得她比我媽還老?”
楊清澤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過了許久,他才輕輕的說:“阿姨要知道你說她老,準跟你鬧。”
沈知洲撿起邊上的石子一個接一個的往魚塘裏丢,楊清澤注意到他的脊背不自覺的繃緊。相處這麽久,他知道他只有緊張的時候才會是這樣。心中若是不放松下來,脊背就會一直繃着。
楊清澤嘆了口氣,起身站在他身後給他按摩肩頸。才開始按了一下,舅姥爺渾厚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別糟蹋我那魚,過個年家家都要吃,沒剩多少了。”舅姥爺背着手走了過來,彎腰坐在了沈知洲旁邊。
“咚”沈知洲無視舅姥爺的話,撿起一個更大的石子砸進了魚塘裏。
“你這孩子”舅姥爺嘆了口氣:“誰惹你了?鄒俊他媽還是咋滴?”
“沒”沈知洲遙了搖頭說:“就是不咋滴才郁悶呢。”
“郁悶是啥意思?”舅姥爺知道沈知洲不會告訴他,轉身看着楊清澤。
“就是......”楊清澤想了想說:“就是想不通的意思。”
“噢”舅姥爺說:“那有啥想不通的,年紀輕輕的有啥好想的,不少吃不少穿的。”
沈知洲也不說話,順手又往魚塘裏丢了塊石子,撩起一大片水花。
“我聽說鄒俊他姐姐回來了?”舅姥爺說:“孩子都幾歲了吧?你不是跟她關系好?當年為了她不吃不喝被關了幾天,現在她回來了你不去敘敘?”
楊清澤眉頭一皺,壓在沈知洲肩上的手微微顫抖。雖然他也猜到了不少,可被人這樣随随便便說出來,他還是覺得難受。
“你這孩子倒是個有心的,她那親弟弟都不如你好。”舅姥爺嘆了口氣又說道:“人各有命,因果輪回,最是讓人始料不及。但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很多事情很早之前就有苗頭了。”
“那憑什麽她就要做命苦的那個?”沈知洲手中揉捏着一顆小石子,語氣裏有些不甘和憤滿。
“也不見得,她那孩子是個有福的。過個幾十年,她過得不一定比你舅媽差。”舅姥爺說:“你看那邊那挖機,年前就停這兒了。年後那屋子就挖掉了,事情都過去了那麽多年,你也別跟着想了。”
“您怎麽知道我想的是這個?”沈知洲聲音一啞,手中的石子咚一聲砸進了魚塘裏。
“你外婆年齡也去了,她之前說她對你不起。你一好好的孩子,讓那鬼屋吓了那麽多年。”舅姥爺想了想又說道:“神仙且會犯錯,更何況是人。我本來以為孩子也記不住什麽,但這幾年我發現你眉間這氣色就知道你還沒走出來。”
楊清澤聽了半天,莫名的覺得有些生氣。他也說不上來氣在哪裏,就是覺得這些人都在無意識的逼沈知洲。說來說去,都是你還是個孩子,你還小,你就該原諒別人犯的錯。人人都想解脫,可又憑什麽呢?楊清澤忍不住惡毒的想在李斯年家時,他外婆還說要原諒小的。說來說去不過是一群身在其中又想置身事外的人想做那沒什麽用的和事佬罷了,又偏偏傷人的很。他覺得沈知洲還願意來,保持沉默就已經不錯了。憑什麽還要些什麽形式上的諒解,撕開這道傷疤最後讓所有人都滿意。
舅姥爺說了通無厘頭的話就走了,沈知洲一把拉過楊清澤坐在自己身邊。他想了想,才擡手指了指挖機停的地方。
“那個地方後面是祠堂,有不少祖先牌位。前面那屋子之所以是鬼屋,是因為以前每天晚上都有人在哭。”沈知洲頓了頓像是回憶起了什麽,手掌緊緊的拽着楊清澤的手。
“假的吧?”楊清澤用另一只手按了按他的手,試圖想讓他放松一些。
“不知道”沈知洲說:“表姐走後他們問我她去了哪裏,我不說,他們就把我關了進去。每天就讓人從窗戶邊都一些吃的和水進去,但更多的是惡心的蚯蚓蟲子這類的,還好沒鬼哭。”
“他們為什麽?”楊清澤啞然道:“不怕你爸媽知道嗎?”
“可能是急吧,畢竟收了人家彩禮錢。問我又問不出什麽,鄒俊就說我怕鬼。”沈知洲笑了一下:“他們就把我關了進去,說是我什麽時候想起來就什麽時候放我出來。”
“那後來呢?”
“後來跟我一起玩的小朋友,他悄悄用他媽手機給我媽打了電話。就是吃我糖最多的那個,現在好像是跟她爸媽去別的地方了。”沈知洲無所謂的說:“他悄悄去看我的時候,我答應他打了電話就給他買100包游戲王卡。”
“不過他運氣不好,我爸媽趕過來把我帶走的時候我暈過去了。等我再次回到這裏的時候,他家都不在這裏了。”沈知洲想了想又說:“真是的,害我欠他這100包卡片欠到現在,也不知道啥時候有機會還上......”
“我爺爺常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常想一二,就事事如意。”楊清澤說:“我現在把這句話說給你聽,雖然我還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你看吧,這大好時光的,你想我吧,把十之八.九都拿來想我,別想他們。”
沈知洲揚起頭就那麽看着他,他的眼神堅定又認真,好像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在他那裏都不算什麽。
沈知洲心想,真是亮的晃眼睛。
他看了許久才笑笑說:“不是這樣的,我才不要這樣。”
楊清澤一愣,只聽得見他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對我來說,只要你不在那□□裏,不要那一二,我也事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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