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大學前夕
距離高考過後96個小時, 整整四天四夜。沈知洲嘗試了很多種方式,依舊是沒法聯系上楊清澤。他站在小區門口,一次又一次的撥打已關機的電話號碼。他放下手機的瞬間,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過來。
沈知洲想也沒想就接了起來,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的男聲。
沈知洲覺得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到過。
“喂!沈知洲嗎?”電話那邊的人沒等到答複又說道:“是不是啊?我是姚青。”
“什麽?”沈知洲回過神來,聲音有些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他急忙問他:“姚青?你聯系得上楊清澤嗎?”
“我就是為這事給你打電話的。”姚青聲音放低了一些, 他說:“我今天聽到我爸媽說他被送到h市的網戒中心去了,我現在出不了家門。你們到底怎麽回事?”
“什麽網戒中心?”沈知洲恍然大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從腳底板爬到心頭。
“先別管了”姚青說:“我聽說那個網戒中心根本不是正規教育, 就是瘋狂折磨人的。”
“地址在哪裏?”沈知洲額角的汗一直往下流,只要一想到楊清澤有可能被虐待,他就忍不住的發抖。
“我不知道啊”姚青說:“我也就偷聽到一點,楊爺爺他們一家好像都過去了。”
“我現在出不了家門, 你不是跟楊清澤關系好嗎。你有沒有他媽媽的電話號碼,你讓她快來救他......”姚青話還沒說完, 就挂斷了。
沈知洲打開手機裏的查找朋友,還是沒有任何的消息。他想了想,飛快的跑回了家裏。
鄒意在客廳裏嗑瓜子,只感覺一陣風吹過去。沈知洲房間的門被猛地推開, 她尋着聲音走了過去,就看到自己兒子滿臉帶淚的翻東西。
沈知洲在衣櫃裏翻了半天,又把被子和床上的東西都丢到了一邊。最後終于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一張殘缺的快遞單號,上面模模糊糊的有一串數字。細看之下, 數字中央的其中一個字已經被摩擦的看不清原來的樣子。
沈知洲手裏摩擦着那串數字,把1到10的數字都試了一遍之後,那邊終于傳來了一道溫柔的女聲。
四天前,楊清澤甚至都沒來得及說清楚事情,就被麗麗遞過去的一杯溫水迷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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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說着為了他好,彼此需要冷靜的過度水。楊爺爺喝了,沒事。楊清澤喝了,暈倒。
楊奶奶撲上去打開麗麗,嘴裏罵罵咧咧的喊:“你幹什麽呢?他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你也別想好過。”。
“不是啊,媽。”麗麗小聲的說道:“我們村之前有個孩子也是這種病,家裏人怎麽都拿他沒辦法。結果送到h市修佛了兩個月,回來之後別提又多乖了,還給他父母洗澡呢。前不久還結婚了,娶的那姑娘是個聽話乖巧的,現在肚子裏都有娃了。”
“你什麽意思?”楊奶奶猶豫了一下問她:“真有孩子了?”
“可不是嘛,醫生說是個男孩兒呢。”麗麗說:“不過你可別跟別人說,他家那是不正規醫院給查的,正規的不讓查性別。”
“我哪有閑工夫去說。”楊奶奶嘟囔着:“那你快聯系一下你那個朋友,我們現在就過去?”
麗麗應聲說好,轉身就去打電話。
當晚,楊清澤就被送到了h市,關進了大山深處的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廟裏。
楊爺爺拉黑了沈知洲的電話號碼,和楊奶奶暫時寄居在h市。
楊明哲和麗麗辦好手續就回了杭城,說是每周過來一次。
這寺廟在h市的大山深處,無名無盛的,但香火極其旺盛。來往的人不多,但都非富即貴。寺廟裏一群留着長發的假和尚各司其職,就連廁所門口都守着兩個人。寺廟裏每天開兩節課,上下午各一節,念的是最基礎的《百家姓》和《弟子規》。
楊清澤到的第一天就被帶到所謂的“淨房”裏剃光了頭發,然後換上一身的粗布袈裟。等到一切收拾好了,主持(也就是校長)才領着他見了楊爺爺和楊奶奶一面。
楊奶奶依舊是哭,邊哭邊說:“治好了咱們就回家,頭發會再長回來的。”。
楊清澤不說話,目光飄渺的看了一眼楊爺爺。仿佛是用盡了這些年來所有的眷念,眼神裏無悲無喜,就好像是就該如此的樣子。
他怎麽也沒想到楊爺爺叫那個女人倒的一杯水會讓他成了這個樣子,相比現下的困境,他覺得搞笑和不可思議居多。
楊爺爺心裏抖了一下,看向他的那個眼神裏沒有絕望和無助,有的是心寒和不信任,隐隐之間還有譏諷。他終于是受不了這樣的對視,轉身拉着楊奶奶就下山。
楊清澤原以為是沒收交通工具,日日讀書寫字消磨一天,直到兩個月之後方可解脫。他萬萬沒想到惡夢才剛剛開始,楊爺爺和楊奶奶前腳一走,他就被帶進了一個暗房裏。
“不會笑是吧?”房子裏的人陰森森的聲音傳了出來,語氣似笑非笑的帶着恐怖的效應。他說:“那我就教教你?”
楊清澤只感覺到自己被綁了起來,然後腳開始往上騰空。幾分鐘的時間,他就被綁在柱子上,雙腳沒地方安放。暗房裏的老師笑了笑,楊清澤的對面就出現了一個屏幕。
“好好跟着學”他說:“什麽時候學會笑了,就什麽時候放你下來。”
屏幕上是一個宣傳片的廣告,十幾歲的孩子拉着父母跑向自己的爺爺奶奶。那畫面沖擊力太大,楊清澤看着看着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了,到底笑沒笑也想不起來了。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躺在八人間的屋子裏。屋子的人都井井有條的做着自己的事情,靠門的那邊有張大床,據說是給看管的老師住的。
他擡了擡手,全身都疼。恍惚之中,他終于想了起來,記憶消退之前他好像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那種疼穿心入骨,陣陣要命。
“學會了嗎?”看管的老師走了進來,抓過旁邊一個正在疊毛巾的高個男孩子說:“你給他笑一個!”。
高個的男孩子轉頭對着他,不過是一秒鐘的時間,就扯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那笑容不含虛假,真誠的不能再真。
楊清澤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才開始打量自己所處的環境。
周遭的人一個一個宛如行屍走肉,不知道是被洗腦的厲害還是受了別的傷害。楊清澤忍不住想起了被打暈之前的場景,他開口說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句話:“我什麽時候能見我家人?”
“等你學會笑了。”看管的老師笑了一下又說道:“這才是第一步,學不學你自己看着辦。”
楊清澤難得一次産生害怕感,腦子裏暈暈乎乎想了幾天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他開始模仿這裏的學員微笑,終于在三天之後被允許跟楊爺爺和楊奶奶見面。
事實上,按照這裏的要求,他并沒有合格。但是楊奶奶天天哭的煩,楊爺爺這才開口說可以見一面。也不知用了什麽辦法,負責人終于同意一周一次的見面改為三天一次。
楊清澤任由這裏的人給他收拾打扮,甚至還在臉上塗了什麽東西。他毫不反抗,甚至還提醒被人他手腕上的傷也需要掩蓋一下。看管的老師面對他的轉變有些懷疑,但也樂得他配合完成工作。
楊清澤被帶到會客廳,楊奶奶就撲了上來。楊清澤晃了晃沒閃躲,疼的緊緊的咬住了牙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他多日學來的笑容讓楊奶奶安了心。
會客廳裏有監控,看管的人早就跟他說過。楊清澤全程笑着,但楊爺爺莫名的就感到了那種疏離。即使楊清澤就坐在他邊上,說出來的話都是關心和悔恨。
說到悔恨,楊爺爺只聽到他說不聽話很後悔,卻沒說自己做了什麽而後悔。楊爺爺嘆息一聲,話還沒說出口,楊清澤先開口了。
“對了,你們有時間把我手機充電開機一下。”楊清澤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說:“老師說會組織查成績,還有後續的志願這類的,只能辛苦你們幫我填了。”
“好,我回去就給你充電。”楊奶奶又哭又笑的贊美了一通這裏的老師,這才拉着楊爺爺開開心心的走了。
在他們身後,楊清澤深深的吸了幾口氣,猛地跌倒在地上。身上的痛感這一刻全部傳了出來,他一遍又一遍的念着:“沈知洲,沈知洲。”
楊奶奶惦記着楊清澤的學習,一回家就把楊清澤的手機充電開機。看着屏幕上主動跳出來的軟件,她想也沒想就點了一下。
與此同時,遠在杭城的沈知洲手機上終于亮了一下。在沈知洲身邊,站着一個身穿皮衣黑褲長靴的女人。她手中的煙猛然掐斷,用被嗆着的嗓音問沈知洲:“有消息了嗎?”
沈知洲嗯了一聲,他旁邊帶着眼鏡的斯文男人立刻鑽進駕駛位裏。
黑色的奔馳在午後向着遠方狂奔,沈知洲顫抖的雙手被身邊的女人拉住。好半響,他才聽見身邊的人對她說:“沒事的,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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