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源頭源頭

吩咐了繡娘趕制衣服, 殷瑜便又回到了五年前的夢境。

此刻已經是夜半,小屋的燈還未熄滅。

“殷瑜”已經惱怒地數落了“裴質”半天, “裴質”一邊寫論文,一邊沒什麽情感投入地向他道了歉。

只要得“裴質”一句回應, 自認為受了奇恥大辱的“殷瑜”就不惱了。

正所謂情人的屁都是香的。只要是“裴質”帶給他的, 哪怕是恥辱, 他也厚着臉皮認了。

只求裴質能從厚厚的包裹中,露出一點點真心來看看他。

不再追究往事,“殷瑜”笑嘻嘻拿出一個盒子,往裴質前面一送, 單膝跪地, 小聲道:“送你個禮物。”

送禮物要這麽鄭重?殷瑜擰着眉頭看下去。

只見“裴質”接過盒子, 面無表情地打開, 舉起裏面一個長方形的小小的塑料包裝袋,微微有些困惑。

“打開它。”

“裴質”依言, 拆開包裝,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仔細看了看,忽然眼神一亮。

雖然臉皮厚,但關鍵時刻還是會臉紅的殷瑜羞答答:“你是不是已經知道這是什麽了?我們談戀愛的時間也差不多了,都是成年人,我要求這個不過分吧?”

“這有什麽過分的?”“裴質”神色淡然, 舉起來那玩意放到嘴邊吹了一口氣。

“殷瑜”臉色瞬間爆紅, 支支吾吾道, “一開始咱們還是別用嘴了,你我都是第一次,玩太深也不好。”

“裴質”認真看了他一眼,擰眉:“不用嘴?但是你也沒有買工具啊。”

“我知道我知道的。”“殷瑜”一緊張就着急表白,說話都語無倫次了,“第一次是借助工具比較好一點,我買了,我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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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質”神色淡然,朝他伸出手:“工具給我。”

“殷瑜”吓得都結巴了,忙擺手:“不不不,那那那得等進行到一半,再再拿拿出來,怕你害害害怕。”

“這有什麽怕的?我看他們結婚都整這個。”

“結婚當然都整這個,但是誰的第一次都會緊張吧。”“殷瑜”說着話,還緊張地搓了搓褲腿。

但是“裴質”卻一點都不緊張,甚至還因為“殷瑜”表現出的緊張而感到疑惑,他舉着手中的玩意晃了晃:“這個第一次有什麽緊張的?再說了,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幼兒園就玩過了。”

“什麽,幼兒園!”“殷瑜”吓瘋了,聲音都破音了,“幼兒園怎麽可能玩這個,誰幹的,報警了沒?”

“這有什麽好報警的?”“裴質”将東西重新放到嘴裏,吹了個大氣球,困惑道,“你父母那麽疼愛你,你應該在幼兒園之前就吹過氣球了吧。”

氣、氣球?

“殷瑜”覺得自己要氣死過去了,他惱怒地把氣球從“裴質”手裏搶過來,怒道,“這玩意不是氣球,它用在這裏。”說罷,不情願地拍了拍自己的老、二。

“裴質”疑惑的額間都蹙成了小山:“恕我見識淺薄,只聽說過用氫氣充的,沒聽說過用氮、氫、二氧化碳混合體(屁)的。”

“殷瑜”氣了個半死,怒吼:“你沒上過生理課啊?”

“裴質”搖頭,還反問他:“咱倆一個學校,你上過?”

“那你沒看過顏色片?”

“沒有。聽說下載顏色片容易中病毒,裝系統挺貴的。”“裴質”搖頭。

“你真不像是一個成年人!”“殷瑜”崩潰,打開自己電腦,用力敲擊鍵盤,搜出他珍藏的顏色片,把“裴質”摁到椅子裏,逼着他接受教育。

站在兩人身後的皇帝陛下,也跟着看了一部愛情動作片。

醒來以後,皇帝陛下想着看過的內容難以自拔。他也不管是不是還在路上,也顧不上粉色兔子衣裳做沒做好,掀開簾子把太子扔給侍衛,回頭就把裴質推倒在了馬車的軟墊上。

馬車颠簸了一路。

大抵是想為“殷瑜”找回場子,這次殷瑜要的特別狠。完事以後,裴質昏睡不醒,被殷瑜抱回了寝宮。

殷瑜雖然累,卻還是得打起精神來處理政事。他将折子搬到床邊,就在床上坐着,左邊是折子,右邊是裴質,看一眼折子,就看一眼裴質。

看着裴質安睡,殷瑜心裏微微放松,一口氣批了十幾個折子。

他下床伸了個懶腰,到偏殿去瞧他的兩個寶貝皇子。

豬老大睡得打起了歡快的小呼嚕,太子殷湛正坐在桌邊,手托着下巴,眉頭緊皺,竟是在發愁。

“什麽事能讓朕的太子發愁?”殷瑜心疼道,“若是想吃鐵器,朕讓許望北給你多拿些寶劍來!”

殷湛撇了撇小嘴,奶奶的聲音裏充滿了難過:“許望北給我拿了好多,但是吃了根本就不長個。他問我吃這個做什麽,我實話實說,他還嘲笑我傻!”

“你堂堂太子殿下,如何能被他嘲笑,怎麽不叫人将他拖出去打板子?”

“我也想,但是裴亦說如果我打了許望北,就會導致父後與德妃不合,容易挑起後宮矛盾,後宮一亂,父皇就會發愁,就會不愛父後了,之後還會迎娶新的妃子,我就會失寵,就會失去太子之位。”

殷瑜怒斥:“別聽裴亦胡說八道,他那張嘴裏長得都是刀子。”居然連孩子都威脅,實在可惡!

“我不在乎他倆說啥,但是我好煩惱自己不長個哦。”殷湛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都快愁哭了,“而且我為什麽從來都不長頭發?我還沒有皇兄的毛長。”

這麽一說,殷瑜就有些心虛,支支吾吾道:“不長頭發這事,肯定怪不得朕跟你父後對吧?你大概是吃的還不夠好。”其實殷瑜心裏想的是,殷湛不長頭發,難道跟他多次剃裴質的毛發有關?裴質就不長頭發,殷湛也不長,這其中會不會有聯系?

他一心虛,手就伸到了裴質的儲物空間,拿了瓶神仙水出來,塞給殷湛:“這是你父後珍藏的神仙水,集天地之靈氣,世間之精華,吃了就能長個子長頭發。”

殷湛滿心歡喜地接過來,一口吞了,什麽味道都沒嘗出來,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不過他得到殷瑜的安慰,心裏舒坦多了,窩在豬老大的身邊玩起了毛筆。

又安撫太子兩句,殷瑜從偏殿出來,裴亦正在廊下侯着。

“陛下萬安。”裴亦躬身道,“臣奉命徹查刺客一事,稍有進展,特來禀告。”

“說。”

“這次刺殺與以往皆有不同。之前無論多麽精心組織的刺殺行動,只要用心調查,總能查出蛛絲馬跡來。然而這次卻什麽也查不到,甚至……”裴亦擡頭,神色怪異,“甚至連屍體都消失的幹幹淨淨。”

“屍體消失了?”

“是,他們死狀奇怪。就在仵作準備開膛破肚驗屍的時候,屍體就在衆人眼前憑空消失了。”

本來殷瑜還淡定地往前走,聞言,停下腳步:“憑空消失?”

“是。此事怪異至極,臣不敢張揚,已經請靈隐寺的僧人到地牢作法,福源方丈說,這些刺客并非是此世間人。”

殷瑜心中詫異,想着若這些刺客侍衛妖怪,那麽打死之後也該留下個原身的屍體才對,不應該消失的幹幹淨淨。

所以據此推測,福源方丈說的重點不在于人,該是“此世間”,如果是他理解的這個意思,那麽這些人會不會是從那個奇怪的世界來的?

就像裴質。

甚至是他本人。

殷瑜心中轉過無數個想法,越想越心驚,他并不外露,只随口吩咐裴亦将福源方丈等高僧接到宮中。

他回到寝宮,端了杯熱茶打算喂給裴質,這厮睡前嘴唇就幹的很。

端着茶盞走過去,裴質卻不像他離開時那般安睡,而是眉頭緊皺,雙腿蜷起,眼皮不斷地在動。

在做夢?

“有讀者大大給裴質砸雷。是否攔截?”

“攔截。”殷瑜果斷道,“就用這顆雷,讓朕去裴質的夢裏看看。”他倒要看看,裴質的夢裏到底有什麽妖魔鬼怪,能讓裴質睡得這麽不安穩。

“已開啓。”

殷瑜身體一輕,整個人就進到了裴質的夢中。

這次他沒有再見到成人的裴質,而是看到了一個七八歲的小裴質。

小裴質一個人走在放學的路上,他才上小學一年級,所有同學都有家長接送,只有他沒有。

不過他也不用走很遠的路回家,他無家可歸。

他被爺爺安排住在學校附近的小餐桌,那裏住的都是中學生,只有他一個小學生,所以并沒有人特意來接他。

他也習慣了,從幼兒園開始,他就自己上下學了。

走在人群中,自卑的他一般只低頭看路,偶爾也會擡頭,但看見一張張模糊的人臉,他又會惶然地迅速低下頭。

路過一家幼兒園時,他突然看到有個中年男子跟他爸爸身材很像,他擡頭仔細辨認,雖然他看人臉比較模糊,但是也依稀能辨認出五官來,這個人就是他的爸爸。

“爸爸。”他歡快地喊了一聲,高興地撲上去。

他喊的同時,也有一個孩子喊了聲“爸爸”,卻是從幼兒園出來的一個孩子。

聽到他的喊聲,中年男子轉向他,看了他一眼,但最終伸手抱住了幼兒園裏跑出來的孩子。

男子身旁依偎着的女子,笑着問:“這孩子是誰,你兒子?”

“不認識,他認錯人了。”

“連自己的爸爸都能認錯,可能是個傻子。”

小裴質迅速擡頭看了一眼,男子的手腕上帶着一串菩提珠串。聽着女人的嘲笑聲,他再低頭時,恨不得将頭垂到腳底下去,讓任何人都看不見他是誰。

好丢臉,認錯人了。

他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了。

殷瑜看的眼睛發酸,他很想上前抱一抱這個明顯受到了打擊的小裴質,可他還沒來得及想辦法,他所在的環境突然變了,來到了一處寫着“門診”的大樓。

這次倒是有人牽着小裴質的手,一老一小進了一間屋子,坐到了一個白大褂的桌前。

“孩子以前看不清人臉,但也不是完全看不清楚。可現在他說他看人,已經完全就看不到人的五官了。醫生,這可怎麽辦啊?”老人焦急問。

醫生給小裴質做了一系列的檢查,末了搖頭道:“其實孩子原來的臉盲症只是輕度,現在看情況,已經是重度臉盲症了。從醫學案例上來看,從來沒有過加重的情況。你們是不是亂給孩子用藥了?”

老人連忙否認:“沒有。”

“他父母也沒有嗎?”

“這孩子從幼兒園就住學校,父母都很少見他,不可能給他吃藥。”

醫生看了眼将自己縮成一團的小孩子,不悅道:“那麽很有可能是他心理方面的原因,導致了病情加重。我建議你們帶他去看心理醫生,并且平時多給他些關愛,希望能幫助他減輕臉盲症的病情。”

“心理醫生?”老人驚呼,“使不得使不得,這娃娃已經有看不清人臉的毛病了,再有了精神病,肯定要被街坊鄰居說三道四的,他還怎麽長大?”

“看心理醫生不等于孩子有精神病。”醫生無奈,“算了,我跟你說不清楚,叫孩子爸媽過來。”

一老一小在醫院等了半天,小裴質的爸爸裴多材才匆匆趕來。

在裴多材跟醫生說話的時候,老人跟小裴質說:“今天讓你爸爸多陪陪你,一會讓他帶你去游樂場玩,好不好?”

小裴質低着頭,但聲音帶着掩飾不住的雀躍:“好。”

裴多材黑着臉出來,看見孩子,擠出一絲笑容,拍拍手讓孩子過來:“爸爸抱抱。”

“去啊,害怕什麽,那是你爸爸。”老人見孩子猶豫,笑着推他一把。

得了這一句肯定的話,小裴質這才敢确定自己沒有認錯人,高興地跳下座椅,朝着爸爸跑過去。

就在他要撲倒裴多材懷裏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裴多材手腕上的菩提珠串。

生生停下腳步,他仰起小臉看了眼面前的中年男人,耳邊響起的是男人說的那句“不認識,他認錯人了”。

心不痛,他早就沒有父母了。

沒有眼淚,他已經習慣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愛他的人,沒有喜歡他的人,所有人都跟他沒有關系,他也不必在乎,甚至不必去看。

夢醒。

裴質睜開眼,神色淡然,不見一點難過。他聽到壓抑的哭聲,側過頭,卻見殷瑜滿臉淚,一個大男人哭的全身發抖。

“怎麽了?”他抱住殷瑜,輕聲問,“遇到什麽困難了?我會法術,我幫你!”

什麽法術,明明就是身體裏有系統,靠地雷實現想要的一切。

明明就是個普通人,一個需要人去愛,去當作寶貝,去花時間陪伴的凡人。

殷瑜反抱住裴質,嗚咽說:“裴質,朕要你知道,無論在哪兒,朕最愛的人是你,你就是朕的全部,你比朕的江山、甚性命還要重要,你聽明白了嗎?”

“嗯?”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朕不管你明不明白,你要把這句話給朕刻到心裏面!你看不清人臉不要緊,你看清朕的心就行。你,有朕愛,有朕牽挂,有朕陪伴,有朕疼愛,從現在開始,你永遠都不會孤單。”

裴質身體猛然一顫,随後把頭埋到殷瑜懷裏,良久,才悶聲說:“這段時間讓你擔憂了。”

對于殷瑜的愛,他比誰都清楚。他不想難過,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難過、悲傷好像已經在他心裏生根發芽了,被時間培養成了參天大樹。他已經習慣,情緒不會有太大的起伏,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這棵樹,讓自己的心出來透透氣。

童年的傷疤,可能這一輩子都無法抹平痕跡了。

他的傷疤,不但長不住,還一直在潰爛。

“裴質,有朕在,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欺負你……”

“有讀者大大給裴質砸雷。”病毒忽然開口。

殷瑜深情道:“給裴質,他的東西朕以後不要了。”

“這次是火箭炮,威力特別大。”

“……攔截。”

“哦,已攔截。”病毒不怕死地說,“喲喲喲,陛下,不是說不讓人欺負裴質嗎,怎麽自己還欺負人家?”

殷瑜憤恨道:“朕想用這顆火箭炮報複裴質的父母,能做到嗎?”

病毒為難:“他們是真實世界的人,系統無法施加影響。”

真實世界?殷瑜心念電轉,立刻說:“朕也是真實世界的人,對吧?”

“對。”

“那朕在那個真實世界必然也有江山,去,用這顆火箭炮把朕的文臣武将叫過來!”

病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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