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晌午十分,張其才出門,城裏的施工頭頭來看地,第二天好帶足工具來開工,他帶着施工頭頭轉了轉就耽擱了些時間。
如約到小河邊時看見何尤摘了一張荷葉墊着地,正坐在河邊上,聽見聲音回頭看着他:“你怎麽才來啊,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張其把水桶放在岸邊,他是光着腳來的,挽起褲腳下了河:“家裏來了人,耽擱了一會兒。”
今兒一早何尤就起來了,他看着太陽慢慢爬出來,迫不及待的來了河邊,沒成想等了一個多時辰都沒有看見張其來,現在人總算來了,心裏算是好過了。
“你要下來嗎?”張其看他鞋襪穿的好好的,生怕沾了水一般。
何尤面露難色:“我倒是想下來,可是脫了鞋,褲管挽那麽高讓別人看見了不好吧。”
“城裏人就是講究的多。”張其弓着腰兩只手在河裏摸,手腳都泡在水裏特別解暑:“村裏的哥兒多數還要下田插秧犁田,哪個不脫鞋挽褲腳的。”
何家是大戶人家,哥兒和小姐差不多都是一起教育的,因為都要嫁人的緣故,家教都是比較嚴的,小哥兒相對于小姐的管教要寬松些,比如可以經常出門,抛頭露面,但是露胳膊露腿的事情還是不準。
何尤雖然不喜歡家裏的管教,但是耳濡目染多了還是很受影響,看見張其在河裏歡脫的模樣,他着實羨慕。
“那我下來了。”他四處瞅了瞅見沒有人,躍躍欲試道。
張其捉了只河蝦扔到他腳邊:“下來吧,村裏這時候外頭沒人,天氣熱,都回家準備吃午飯了。”
何尤手忙腳亂的按住岸邊的河蝦,捉來丢進桶裏,然後脫自己的鞋襪:“你可不能把我下河的事情告訴別人。”
“我能告訴誰啊!”張其哭笑不得。
何尤方才激動的脫下鞋子,把一只褲腳挽起,就聽見村口的大路上趕馬人呵斥馬停下的聲音,他好奇的望着村口,正驚訝雲回村什麽人能乘得起馬車,就見着趙娘站在轎子邊,恭恭敬敬的掀開轎簾子,裏頭走出個打扮光鮮的年輕小姐,扶着趙娘的手走進村裏。
登時他滿臉的笑意消失殆盡,張其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順着他的目光瞧過去,也看到了那頂稀罕轎子和嬌滴滴的貴小姐。
何尤見着張其目不轉睛的盯着何繡,順手就把手裏的鞋子甩到張其面前,罵道:“你看什麽看,怎麽,餘情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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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随意看了一眼。”張其趕緊把河水上飄着的鞋子撿了起來,放到岸上:“鞋子不要了嘛!”
何尤灰暗着眸子,把打濕了的鞋子套在腳上,好好的不知何繡幹什麽來村裏了,奶娘也是,明明知道自己不待見她,還領着來村裏。
“诶,那不是何尤嗎,他怎麽在河邊?”不遠處的何繡眼尖的發現了正在置氣穿鞋子的人,生怕錯過了好戲似的,提着裙擺跑了過來。
趙娘滿臉愁容,她在村口就發現何尤在河岸邊了,避着不想何繡看見,沒想到還是被這賊丫頭瞧到了:“小姐,你慢些着跑,村裏路不好走,當心摔着了。”
何尤沒好氣的別開頭不想看何繡:“你來村裏幹什麽?”
“是爹讓我來看看你在村裏過的好不好,這些日子爹可惦記你了,瞧你這麽大了怎麽還不懂事要頂撞爹,現在知錯了沒?”何繡比何尤也就大一歲的樣子,全然擺出了一副長姐的模樣。
何尤還不知道何繡的,估計是主動求着爹說要來看自己,在爹面前讨個好,又想來看看自己多落魄,他冷笑了一聲:“那還真是謝謝姐姐大老遠來看我了。”
何繡用手帕掩着嘴輕笑了幾聲,又兩根手指扯着何尤的衣裳,上下打量他,見着他一個褲管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另一個褲管低,挑起精心畫過的眉毛:“你這穿的是什麽啊,像個什麽話,要是讓爹瞧見了還不遭一頓打。來村裏待久了,都忘了自己是個公子哥兒了,可真是苦,姐姐回去一定給爹好好求求情,讓你早些回去。”
“誰要你管,你趕緊回去吧。”何尤不耐煩的甩開何繡的手,氣力勁兒不小,何繡踉跄了一下,險些摔倒。
趙娘趕緊扶住了何繡:“小姐小心着,都說村裏路不平。”
她一邊跟何尤使着眼色,示意他別惹何繡。
何繡扶了扶滿頭的珠花,倒是沒有生氣,她瞧着河裏的張其,又看了看何尤:“喲,阿尤,你在這河邊衣衫不整的跟個村裏男子是幹什麽呢?”
何尤沉默着沒有說話,趙娘急忙解釋道:“小姐,這是………”
“我問你話了嗎?主子說話下人插什麽嘴!”何繡瞪了趙娘一眼。
趙娘垂着頭不敢說話,何繡又繼續教訓道:“爹把何尤交給你,是讓他在村裏反思,不是讓他到處勾搭野男人的,我看你回去怎麽給爹交待。”
趙娘連忙跪在了何繡面前:“小姐,老奴知錯了,是奴婢沒有看好公子,您千萬別告訴老爺。”
“奶娘,你幹什麽,趕緊起來!”何尤過去拽趙娘。
張其從河裏爬上了岸,走到何繡跟前,低頭看着盛氣淩人的大小姐,語氣冷淡又暧昧:“你以為我們在幹什麽?”
何繡近距離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高大威武的身軀,全然不同于城裏少爺的瘦弱病嬌,薄薄的汗衫下隐隐可見流暢的腱子肉,姣好剛毅的面容靠近,使得她心裏咯噔一跳,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
“你,你誰啊?幹什麽勾引我弟弟!”何繡心跳的很快,全然沒了剛才的氣勢,口不擇言道。
一旁的何尤牽起趙娘,朝何繡罵了一句:“誰勾引誰啊,神經病!”
何繡站直身子,不顧何尤的話,離張其足足一米遠後才繼續道:“問你,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嗎?我是你前未婚夫啊。”張其的語氣平淡。
聽到這個答案後,何繡笑了起來:“我當是誰,原來是被退婚的你啊,之前不是個窮酸書生嗎,怎麽着,現在在村裏地種久了,不酸了啊?哦,對了,聽說你後來因為被退婚還跳了河,還活着啊,沒事吧?”
“何小姐,你似乎對退婚的事情很是自豪啊?不過我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什麽誤解,你爹來退婚确實是為了咱們好,當初你爹死活要把你嫁給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雖然不喜歡你,但是我娘已經決定了,我也沒有辦法,後來你爹又死活要來退婚,哪成想還有這種好事,我出于高興就跳河了!”張其說的雲淡風輕,到真像是那麽回事。
何繡聽張其這般說,心裏自然不是滋味,自己相貌在城裏可是數一數二的,想娶自己的少爺老爺多了去了,奉承自己的人多的是,好話都已經聽多了,今朝卻聽見自己的前未婚夫說沒能和自己成婚,非但沒有追悔莫及,反倒是高興的跳了河,這哪裏能叫她不氣。
“好啊,這麽說還真是便宜你了。”何繡睜大一雙美目,本想瞪張其一眼,沒成想張其勾着嘴角笑,讓她心裏又是一個咯噔,她幹脆轉頭去譏諷何尤:“爹讓你跟我一起嫁給城裏的吳老爺,你還傲氣不肯,怎麽卻瞧上個鄉野村夫,還是我不要的!”
“你也就這點出息!”
對于何繡說直白難聽的話,何尤覺得比她拐彎抹角罵人和教訓自己的仆人來讓自己生氣要好的多:“你要嫁就去嫁吧,沒人擋着你去當闊夫人,在這裏顯擺什麽。”
“好啊,你有骨氣,嘴巴是越來越毒了,我這就回去告訴你爹爹,看看他不成器的兒子在村裏是有多不成器。”說完,何繡又朝張其冷哼了一聲,踏着小碎步回了村口停着的那頂轎子。
馬車卷起一層灰塵,馬兒嘶鳴而去。
何尤問憂慮不已的趙娘:“爹爹怎麽樣?”
“夫郎很好,就是很想念公子。”趙娘拍了拍何尤的手。
張其在一邊站了一會兒,把水桶遞給何尤,裏頭只有十幾個河蝦:“回去吧。”
何尤眼神黯淡,看了張其好幾眼,接過水桶:“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說的什麽?”
“就是你說你不喜歡何繡啊!”
張其沉默了一會兒,倒不是因為不好回答他答案,只是他忽然腦子有些清明,這小公子哥兒是不是對他有意思。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說話是什麽意思!”何尤推了張其一把,提着桶扭身跑了。
趙娘歉意的看了張其一眼,她從何尤小時候就開始照顧,公子的心思她能不明白嗎,正因為如此,為了公子好,有些話不得不說:“謝謝張小哥這些日子對公子的照顧,我回家了一趟,老爺氣消了,應該沒兩日就要接公子回城裏了,這一去怕是不會回來了。”
張其明白趙娘的意思,無非就是讓他不要和何尤牽扯不清,自己一個農家人和小公子哥兒是沒有結果的。
他想了想,叫住前面賭氣的人:“何尤,我不喜歡你姐姐是真的。”
何尤和趙娘同時頓住了腳,何尤驚喜的回過頭看着張其,眉目間滿是笑意。
張其也笑了笑,看着他:“但是我不會喜歡你,也是真的。”
說完這句話,不知道為何,他覺得心裏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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