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張家的晚飯吃的比較晚,因為要等蓋房子的人歇工了他們才好做飯。張劉氏心裏雖然沒多滿意張其和何尤的婚事,但是面子還是要給足的,她親自下廚做了飯,還做了肉菜,芸芸則拉着何尤一個勁兒的說話。

吃飯的時候,向來膽大的何尤,看着不茍言笑的張劉氏,心裏的歡喜硬生生的憋了回去,難怪以前爹爹說嫁人以後,婆婆是最難纏的人,以前他還不明白一個依附于男子的婦人有什麽好可怕的,直到現在他才體會道。

張其感覺到何尤的不自在,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快吃吧,娘的廚藝可好了。”

何尤點點頭,小心的嘗了一口,誇道:“劉嬸子的菜果然做的很好吃,比我家裏的好吃多了。”

張劉氏臉上沒有多少笑容:“怎麽趕得上何公子家裏,不過是些農家便飯。”

何尤低下頭,把嘴裏的飯咽下去,他是曉得了張劉氏不太喜歡自己。

“娘!”張其夾了菜放到張劉氏的碗裏,蹙起眉毛。

張劉氏自然是知道了兒子不滿意自己的方才的話,心裏更是不高興了,如今還沒有進門就向着何尤忘了老娘。

不過她還是沒有發作,把自己的心思藏了起來,切開無謂的客氣話,直接談論兩人婚事的事情:“何公子………”

叫的這麽生分,何尤急忙道:“劉嬸子別這麽客氣,我早就不是什麽公子哥兒了,你叫我何尤就成。”

“行吧,何尤,你們倆的婚事估計要兩個月後才能辦,到時候家裏的房子蓋好了,宴請鄉親們的時候,連同着你們的婚宴一起。”

只要能和張其在一起,他倒随意張家怎麽安排:“好,雙喜臨門沒什麽不好的。”

張劉氏見他激動的樣子,不由得怔了怔,一般姑娘小哥兒說嫁人的事情哪個不是含羞帶臊的,他倒是直接的很,連芸芸都端着飯碗輕聲笑。何尤哽了一下,暗自罵自己高興過頭也太不矜持了。

“你滿意就好。你別怪我說話難聽,就之前何家的事情,我們也不好上門提親,這彩禮………”張劉氏一直就在為這件事情犯難,若是不給彩禮,顯得張家占便宜,若是給,這又該給誰。

何尤對這事兒卻想的開:“彩禮不用給,是我們何家之前對不起張家,雖然我現在不是何家的人了,對此我還是很抱歉,就當我是個孤兒好了。”

“既然你也這麽說了,那你也別想嫁妝的事情,兩家都不給,這般也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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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尤乖巧的點了點頭:“好,都聽嬸子的安排。”

事情攤開說清楚,張劉氏算是松了口氣,心裏多數是些為人父母的喜悅,家裏的兩件大事都有了着落,她也安心了許多。

她給何尤夾了些菜,再不滿意總歸是張其喜歡的人,而且又對自己恭恭敬敬,已經給了自己莫多的安慰。

何尤端起碗接過菜,臉上全是笑意:“謝謝嬸子。”

他滿心歡喜,偷偷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拉了拉張其的手。

張其看着他笑了笑,心裏卻是有些難言的酸澀,他覺得實在是有些委屈何尤了,為了自己嫁到村裏本就已經是為難,現在還不能收彩禮,也沒有父母親人送嫁,委實可憐。等将來賺到了錢,他一定要好好補償補償,否則自己一定寝食難安。

晚飯後,天已經黑下來了,張其送何尤回去。一路上何尤又蹦又跳,很是開心:“還有幾個月咱們就要成親了,我覺得就像是做夢一樣。”

“可別做夢了,這都是真的。”他主動去牽着他無處安放動作極多的手,微涼的夜風把他的手吹的有些涼。

何尤低頭直勾勾盯着被握在手心的手,不可思議的擡頭看着張其,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牽他。

“看着我幹什麽,我是怕你摔倒了,夜路不好走,掉田裏這次我可不會下來拉你。”張其被他盯的不自在,幹咳一聲,滿臉正色。

何尤嗤笑了一聲:“想牽我就牽我吧,還說這些。”

張其沒有說話,加快步子拉着人趕緊走,何尤卻不折不撓的跟上去湊到他耳朵邊小聲問道:“走那麽快幹什麽!怎麽樣,我的手是不是很滑啊?”

張其停下腳步,垂下眼眸看着那張笑的開懷的臉,一點都不正經,看來得好好治一治,不然以後不得騎到自己頭上。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聲音輕飄飄扯了別的:“你知不知道,李子坳這邊以前有一個寡夫,很年輕就守寡了,年紀跟你差不多,他忍受不了寂寞後來就自殺了,不久以前有對年輕人在這邊幽會,然後你猜怎麽着?”

何尤不知道張其為什麽說這些不吉利的,斂了笑容問:“怎,怎麽了?”

“第二天那個幽會的小哥兒就得了怪病,以前都是健健康康的,忽然說病就病,時常神神叨叨,沒多久就病逝了。後來村裏來了個道士,說這裏鬧鬼。”

張其聲音忽高忽低:“那寡夫最見不得情人過得比自己好,所以專門纏着小哥兒或者姑娘。”

何尤聽完背脊一涼,眼睛倏忽間睜大,周圍黑黢黢一片,他緊緊攥住張其的手:“那,那不會來纏着我吧?”

“這就難說了,你想想啊,你又是個城裏人,長得又好看,還那麽孟浪………”

“別說了,走,快走!我還沒有成親呢!我可不想死!”何尤拉着他,這次可跑得快。

他憋着嘴盡量不笑出聲:“對對對,那我們快走。”

兩人拉扯着一路狂奔,穿過李子坳,何尤累的上氣不接下氣也不敢停下來,就像身後真有什麽在追一般,直到回了家,他把院門死死關住後才狠狠喘了兩口氣:“我們跑得這麽快,他肯定沒有發現我們。”

張其去給他倒了杯水:“是,就是發現也肯定追不上。”

何尤這才放下心來喝水。

“好了,到家了我也該回去了,明天還要幫着蓋房子。”

何尤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你要回去嗎!可是,可是我有點怕。”

屋裏點着燈,四處冷冷清清,似乎透露着詭異一般。

張其拉下他的手,無奈道:“沒什麽寡夫,我是編來哄你的,也就你還真相信。”

何尤還是有些猶豫,心裏總是欠欠的。

“都說了是假的你還怕啊?”張其蹲下身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他:“莫非害怕是假的,你是想留我下來過夜啊?”

沒等何尤辯解,他立馬故作為難道:“這樣不太好吧,村裏可是很看重姑娘小哥兒清譽的,雖然我們已經是要成親的人了,但這麽早就一起過夜是不是………”

“你,你別說了,誰要留你過夜的!”何尤羞憤的站起來,拖着他往外頭去,然後趕緊把門關上:“你趕緊走,最好路過李子坳那邊的時候讓那個寡夫把你捉去陪他。”

張其站在門外笑:“好了,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何尤冷哼了一聲,回房去睡覺。

第二天一早,何尤便起來了,昨夜稍微有些睡意便想起張其的話,害他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今早起來一照銅鏡,眼睛底下烏青一片,他嘀咕着把張其罵了了一通後,去打開院門,瞧見外頭好些村民往村口方向去,他才想起今天是趕集的日子。

正好可以出去走走,不如到城裏去買些東西。

花了兩文錢坐牛車,他盤算着雖然張劉氏說了不要他的彩禮,但是總歸要跟張劉氏和芸芸買些禮物的,爹爹走的時候讓他不要亂花錢,這總不算是亂花錢吧。

他正在心裏想着,坐在牛車上的村民開始嘀嘀咕咕起來,大家都坐的近,他總會聽見些只言片語。

“這個小哥兒就是張家的小夫郎吧。”

“好福氣噢,張家蓋了那麽大個房子。”

“聽說是個城裏的小哥兒,張家也是不簡單。”

“要我說還是這個小哥兒不簡單些,我聽說啊,是哥兒去勾引張秀才的,青天白日沒羞沒臊的,是個男人哪裏抵得住。我瞧着還是要把自家男人看好些,瞧着年輕小哥兒生的跟個什麽似的。”

何尤先前聽見說有福氣心裏還挺高興的,後頭聽着說他是狐貍精的話心裏就很不滿意了,他挪了挪屁股:“說人是非也不怕爛舌頭!”

聽着小哥兒的聲音,大家瞬間閉了嘴,有個潑辣的大娘卻掐着腰罵道:“你說誰呢,小小年紀不學好,就知道指桑罵槐了!”

“又不是說你,你心虛什麽!”張其白了她一眼。

“好啊,你這小哥兒嘴巴還不了得,咱就是在說你,有本事讓你男人來收拾我們啊!”大娘的嗓門大,吼着聲。

何尤冷哼了一聲:“只有你家男人才會沒事兒找婦道人家說事兒!”

車上的其餘人掩着嘴笑,沒想到看起來挺斯文的小公子哥兒還挺會說,大娘風裏來雨裏去,被大家笑話非但沒有臉紅,反倒是擺出一副要掐架的模樣:“生不出兒子的小哥兒,誰家娶了誰家倒黴!連帶着張家倒八輩子黴才要娶你。”

這般揭短的罵,何尤有些不知所措了,自己好歹是受了教書先生教導過的人,實在是罵不出這種話來,他禁了聲,氣鼓鼓的望着馬路。

大娘見狀雄赳赳氣昂昂:“哼,下次再跟我叫嚣,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旁邊坐着的人扯了扯大娘的衣裳:“行了,你跟人一個還沒成親的孩子說這些合适嘛。”

到了城裏後,何尤趕忙跳下了牛車,匆匆朝鋪子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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