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曉晝打開門，把曉夜帶進去。

“先坐會兒吧，我把桃子洗出來給你吃。”

“嗯。”

曉夜在沙發上坐下來。

終于回家了，但似乎仍然找不到如釋重負的感覺。

廚房裏傳來哥哥打開水龍頭在洗桃子的聲音。

“曉夜。”

“嗯？”

“明天，想去哪裏嗎？我是說，想去哪裏走走嗎？”

曉夜沒有回答。

好累，肩膀好酸，哪裏也不想去……她一邊想着，一邊扭頭往身後的牆上望了望……隔着這堵牆，張東君在不在家呢？

哥哥端着洗好的桃子走過來了，他順着曉夜的目光望過去，頓時明白了一切，他把盤子輕輕擱在桌子上。

“明天剛好是周末，哥哥開車帶你出去轉轉吧？想不想去老家附近看一看？咱們有很多年沒回去了，說起來，我還怪想念的……”

哥哥一邊說一邊笑了起來。

曉夜回過頭來說：

“我哪裏也不想去，哥你就別為我費神了，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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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晝怔怔看曉夜一眼，在心裏輕輕地嘆了口氣。

曉夜回房間休息。

但她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

她沒有問哥哥張東君到底在不在家，也沒有打算請哥哥幫忙通知他叫他來看她。

沒有。

她已經做好了永遠離開張東君的準備，想過千千萬萬遍，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不要再去找他、不要再與他産生任何的關聯，但是——

為什麽？

為什麽此刻她卻湧出了比以往更多的想念與渴望？

想見到他，想觸碰他，想擁抱他，想永永遠遠跟他在一起，難道，這一切，已注定只能是奢望了嗎？

緊緊抓住棉被一角如同渴望獲得幫助一般，曉夜強忍住悲泣的聲音，而臉上卻早已經爬滿了淚水。

客廳，曉晝靠着窗口抽煙。

在一片淡藍色的煙霧中，他緊盯着手上的手機，他始終決定不下要不要打電話給張東君，在他身後的茶幾上，那只他剛剛削好了皮卻沒被曉夜咬過一口的桃子漸漸露出了腐敗的顏色……

下午兩點，曉晝正在電腦前處理一些文件，忽然，他聽到從曉夜的房間裏傳來一聲尖叫，他立馬跳起身沖過去。

“曉夜，你怎麽了？”

他用力撞開門，然後看到曉夜正抓着棉被整個人縮在床頭的牆角處瑟瑟發抖的樣子。

他一個箭步沖過去，手剛要碰到曉夜，曉夜立馬彈開——

“不要！不要碰我！”

凄厲的聲音，仿佛根本不屬于曉夜——

曉晝放緩聲線。

“曉夜，別怕，是哥哥，哥哥來了，沒人會傷害你……”他坐到床邊，輕輕抱住曉夜的頭，等确定她不會反抗之後，才又緩緩地把她整個人壓進懷裏——

“好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都好了，好了……”

曉夜漸漸地平靜了。

把曉夜重新安頓回床上後，曉晝問：“要不要吃藥？”

曉夜搖搖頭，随即疲倦地閉上了眼睛，曉晝一直看着她入睡了，他才起身準備離開——

“哥……”沒想到背後忽然又傳來了曉夜的聲音，聲音低低的，帶着些許嗚咽：“對不起……”

曉晝一陣鼻酸。

他吸了口氣、輕輕罵了一句：

“傻瓜！跟哥也這麽客氣嗎？！我去倒杯水給你！”

把門用力帶上後，曉晝向後倒在牆上，他拿拳頭一下又一下地砸着牆壁，就像當初曉夜出車禍時一樣，他又一次自責到恨不得殺了他自己。

曉夜又睡着了，只是睡得依舊不踏實，夢裏始終充斥着各種尖叫聲、哭泣聲、大人與小孩們四處逃竄的腳步聲，太陽在頭頂處發出耀眼的光芒，但由于過分耀眼，反而讓人看不清眼前的世界，随後，周圍高樓大廈的窗戶玻璃集體發出爆裂聲，成千上萬片碎玻璃從天而降，仿佛一陣暴雨一般。

就在這時，她看到張東君正奮不顧身地朝她跑來——

他是來救她的！

“東君……”她正在欣喜之餘忽然又意識到自己正身處險境，于是她馬上沖他尖叫道：“不要過來，東君，快跑！！！”

然而他并沒有聽她的話，為什麽他總是這樣，該聽她的話的時候，總是不聽她的話……

他跑到她面前，将她緊緊抱住，啊，這渴望已久的擁抱，是多麽叫人欣喜與感動，然而——

那些原本會紮在她身上的玻璃片，也因此全部被他擋住了。

她被他撞倒在地，但由始至終、他都把她緊緊地護在懷中，她毫發無損，而他呢，已經沒了呼吸——

她尖叫起來：不！！！

但是沒人聽得到她的聲音，連她自己也聽不到。

她在夢中又一次體會到了自己的無助，同時也預見了自己必定會帶給張東君災難與絕望的結果。

一陣恍惚間，她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她以為，是張東君來了……

曉晝聽見敲門聲，起身去開門。

“杜玫？你怎麽來了？”

杜玫拎起手裏的一袋桃子說：“我是來看曉夜的。”

曉晝趕緊把她讓進來。

曉晝倒了兩杯剛煮好的咖啡，和杜玫一起坐在窗邊喝。

杜玫問：“曉夜的情況怎麽樣了？”

曉晝說：“比之前好多了，醫生說，只要堅持吃藥和保持情緒穩定……”

杜玫點點頭，又往身後看了看——

“那，她回來了，東君知道嗎？”

曉晝冷冷地說：“我沒想要特地通知他，況且他今天也請假回老家了。”

杜玫的神情變得嚴肅了起來，她放下杯子說：

“曉晝，關于曉夜和東君的事，我能請你再好好地考慮一下嗎？”

“考慮什麽？”曉晝眯起眼說：“難道你今天來，是想為東君講情的？”

“講情？”杜玫搖搖頭，“東君并沒有做錯什麽，何必我來講情？我只不過、是看到了他對曉夜的一往情深，怕你這樣一味從中阻撓，只會讓大家都受傷而不會有任何益處！”

“我才管不了他會不會受傷！”曉晝嘶吼着說：“我只要我的妹妹好好的！不再受到任何傷害……”說到這兒，曉晝的聲音哽咽了。

杜玫嘆了口氣，剛想說句什麽，忽然聽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曉夜！你醒啦！”

杜玫起身朝曉夜走過去。

“剛剛，我聽到開門聲，是東君嗎？”

曉夜一臉渴望又慌張的表情。

杜玫抱歉地說：

“對不起，那應該是我的聲音，東君他……”

“東君怎麽可能會來？”曉晝插進話來，他走到曉夜面前，摸摸她的頭問：“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哥哥做點東西給你吃？”

“東君不會來嗎？”

曉夜邊問邊茫然地向後轉頭，她呆呆地看着大門的方向。

曉晝懊惱道：“當然不會！他早就抛下你不管了，難道你忘了嗎？”

“曉晝！”一旁的杜玫馬上阻止道，然後她繞到曉夜的面前，耐心地問她：“曉夜，你想見東君嗎？那要我幫你聯系他嗎？我想，他知道你出院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哪知，她話音未落，曉夜已尖叫一聲道：

“不要！不要通知他！不要叫他來！我不要見他！不要！！！”曉夜像瘋了般地轉身沖回自己房間，曉晝立馬推開杜玫：

“你走吧！別再管我們家的閑事了！”緊接着，他追上曉夜。

杜玫怔怔地站在原地。

生日派對結束後，東君要幫舅媽一起收拾碗筷，阿建走過來說：“我來就好了，表哥去休息吧。”

然後，舅舅喊了聲東君的名字，叫他跟他進書房。

“坐吧，東君。”

“好的，舅舅。”

舅甥倆面對面地坐在茶幾的兩端。

舅舅開口一聲嘆息：

“最近一直沒來得及問候你，身體怎麽樣，沒哪裏不舒服吧？”

“沒有，舅舅，”張東君說：“您放心吧，我這麽年輕，身體恢複起來很快的，倒是您，最近感覺還好吧？”

“嗯，我也很好……”舅舅微笑道，然後又認真地看了張東君一眼，“東君，有想過回家來嗎？”

“回家？”

“我看你在外面工作也不是很開心的樣子，身邊也沒什麽人照顧，倒不如，回來吧——”

“您的意思，是讓我回工廠幫忙嗎？”

舅舅搖搖頭：

“不是幫忙，是我想把廠子交給你。”

張東君沉默了。

這時，舅媽敲門送茶進來了。

她在門外已經聽到了舅甥倆的對話，于是她說：

“東君，請答應你舅舅吧，其實他早就想廠子交給你繼承了，只是一直以來，怕你不喜歡不願意，怕束縛了你，才不敢提出來，雖然你可能也看不上他的小廠子，但是我——”

張東君忙搖頭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舅媽馬上又笑道：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所以……請答應吧，這也是我跟阿建的心願。”

張東君無語了。

張東君連夜趕回了家。

靠在電梯的牆上，他仍不斷地回想他剛剛臨走時舅媽拉着他說的話——

“東君，謝謝你之前及時地罵醒了我，雖然我當時、是為了給廠子籌錢才一時頭腦發熱地去找了我的老同學，但終究，還是錯誤的，幸虧你及時地拉住了我，讓我沒再作出更糟糕的事情來，這件事，我跟你舅舅還有阿建都坦白了，他們沒有怪我，而現在，我只想跟你說，我做過太多對不起你的事，我有太多想為你做補償的事，如果，你還肯認我這個舅媽的話，就請給我這個機會吧？好嗎？”

回老家？

繼承舅舅的工廠？

真沒想到，有一天，舅媽會心甘情願地做到這一步。她是為了要感謝他救了舅舅一命嗎？果然，舅媽是愛舅舅的呢，想到這一點，張東君多少感到有些安慰了，只是，回去？那他跟曉夜該怎麽辦？

想着想着，胸口又一次悶痛了上來，張東君擡手按了按，就在這時，電梯停了，電梯門打開了，他跨出去，結果看到眼前飄過一個身影——

“是誰？”他吓了一跳：“誰在那裏？！！”

就着走廊上昏暗的燈光，他逐漸看清了——

那是曉夜！

他的心，咚的一聲，跳到了嗓子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