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試探拆夥

大年三十頭午男人們去祖墳上填土回來貼對聯的時候,林重陽就聽着幾個六七歲的孩子紮堆在那裏嘀咕,一邊嘀咕什麽一邊吃吃地笑。這時候孩子早熟,六七歲就很懂事,尤其娛樂項目少,家裏大人關起門來說東家長西家短很容易被他們聽了去學舌。

林重陽走過去,聽了兩句就知道在說應蓮兒。

有個大膽的孩子就沖林重陽問道:“哎,小九,應蓮兒屁股白不白。”

這些小孩子們被有些不檢點的大人教的很容易說葷話,反正他們也不懂,說着好玩,見大人們笑得暧昧,更惹得他們樂意說。

這小子是老石榴巷後頭的,他爹娘在城外種了個大菜園子,時常趕集賣菜,三四歲的時候有人逗他,“小光,你娘屁股白不白?”他就說,“我娘屁股可白了。”說了足足有大半年後來被狠揍一頓才不敢說了。不過他根深蒂固的以為問屁股白不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兒,有大人樂有大人生氣。

林重陽小臉皺成包子不理睬,被他們再三糾纏煩了就道:“我怎麽知道。”

小光起哄,“她不是在你家脫光溜鑽被窩了嗎?你怎麽不知道呢?你爹和她睡了嗎?”

真是粗俗啊。

林重陽小臉頓時一沉。

不知道為什麽,有幾個孩子竟然有點怕他拉下臉來。

“胡說八道,說瞎話晚上做夢要被剪舌頭的。”林重陽不負責地吓唬他們,果然有小一點的孩子臉色都變了。

小光可不怕,他膽兒大着呢,他爹娘妖精打架他都敢偷摸看,然後跟人家講了換糖吃……

“小九,你別裝了,大家都知道的。”他指了指一個叫石頭的,“邱石頭他娘趴你們牆上都聽見看見了,你還賴呢。”

就好像他娘有透視眼,人家在屋裏怎麽的她都能看見一樣。

聽他這麽說林重陽倒是松了口氣。

他知道姑姑是個不喜歡說人閑話的,要是應蓮兒被人嚼舌頭,難免會以為韓椿兒故意說出去,現在傳播閑話的源頭找到了,那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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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應蓮兒,林重陽覺得輪不到自己操心。

他警告那些孩子不許再說他家閑話,否則他就要讓爹去找他們家大人!

這些孩子看起來嘻嘻哈哈什麽都不怕,可就怕找大人,因為大人覺得丢臉要揍他們的,別人找估計還能怼回去,若是林少爺去找,那街坊們是沒法怼的,只有打自己孩子出氣了事。

再說還指望林少爺給寫福字對聯寫信呢,今年的福字對聯,親戚們都羨慕,可給他們大大長臉了呢。

孩子們倒是不敢在林重陽跟前說了,好在他們的關注點也不是男女關系,沒多久就又玩游戲去。

而有些大人們卻興奮得很。

如果說當初林大秀和王柳芽的事情,因為當事人和他們不夠熟悉,還要顧忌林少爺的身份,所以遮遮掩掩說得不夠盡興不夠爽,現在應蓮兒就是他們的街坊,彼此熟悉得很,出了這樣的事兒,他們打了雞血一樣地嘀嘀咕咕,指指點點。

應蓮兒果然沒臉見人,年都沒過就被他爹送去姥娘家避風頭。

應蓮兒勾引林大秀,張氏覺得臉上無光,甚至沒口子的給林大秀賠不是,覺得應蓮兒是自己街坊、女兒的手帕交,出了這樣的事兒,實在是丢人。

林大秀根本不當回事,反正那些閑話到不了他身邊,他所知道的也不過是應蓮兒去家裏朝着他飛媚眼,其他的也沒什麽。

只有韓椿兒心情郁郁很久,林重陽想辦法開解她,卻也效果不是很大,也只能等她自己想開了。

過了年,初一初二大拜年,所有街坊互相走,見了面就拱手作揖“過年好”,小孩子們穿着新衣滿街跑,吃糖果蜜餞,撿爆竹聽響,樂呵呵地永遠都沒有愁心事。

從初三開始女人們就帶着孩子走娘家,之後就要走親戚,姑家姨家、還有姨媽姑媽等等,七大姑八大姨起碼走到初十。如果是有點身份地位的,那鄉紳之家也都要送禮走動,起碼走到十五,甚至走滿整個正月。

林重陽和林大秀父子倆是最輕松的,韓家都去走親戚家裏沒人,他們倆要自己做飯吃。

林大秀的廚藝那是慘不忍睹的,但是林重陽還小也懶得挑剔,反正吃得少湊活一下。

他用筷子戳着沒炒熟的大白菜,把嘴裏的饅頭嚼碎咽下去,“爹,人家都走親戚,咱倆不回林家堡嗎?”

林大秀搖頭,“回去幹嗎,到時候連你一起挨揍?”

林重陽切了一聲,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啊,會上趕着找揍,不賣萌也不能賣蠢啊。

見他爹現在不肯說回家那一茬,林重陽也不着急,自己還小等再大一點的,“林大秀,那你不給我講講王柳芽?”

一說王柳芽林大秀臉都變了變,聲音也有些低沉,“說她幹嘛?”

林重陽撇嘴,大眼斜睨着他,“你說呢。”

如果別人這樣,林大秀要翻臉,可眼前是他兒子,他只有偃旗息鼓悶頭吃飯。

“你不去給我把娘找回來?”林重陽繼續出招。

林大秀厚着臉皮當聽不見。

不管小孩子再聰明,大人要敷衍小孩子還是很輕松的,不管是力氣還是氣勢,都不在一個檔次。

林重陽鄙夷地瞧着他爹,你睡也睡了,事後擺出一副受害人的模樣幹嘛?有本事你當初別睡啊,合着你們爽了,然後一切的麻煩讓兒子我來解決?

有這麽苦命的兒子麽?

他能感覺林大秀對王柳芽的感覺很奇怪,說愛是沒的,說讨厭那也不是的,可他不去找不讓提,整一個不作為、不配合。

真是讓人無法下嘴。

林重陽現在看他爹,就跟看着縮進龜殼裏的海龜一樣,拿他沒辦法,可就算是龜殼再堅硬的海龜,不也是被鷹隼給抓上天,然後從高空中狠狠掼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最後成為鷹隼的腹中餐麽。

哼哼,等時機成熟,看不把你掀翻,讓你肚皮朝天!

春光明媚,百花次第盛開,世人都覺得唯春花和秋月不可辜負,瑟縮了一個冬天,春天那是要盡可能地釋放、招搖,怎麽都為過的。趕集、踏青、廟會、上香、賞花、聽戲……凡是得空就要見縫插針地熱鬧起來。

當然,這些熱鬧是他們的,與林大秀無關。

因為生氣他兒子後果很嚴重,踏青也不去了,天天窩在家裏——抄書!

林重陽監督,林大秀抄書、背書,沒得偷懶。

戴敏輝和李增仁偷摸來了一次看看他們,都啧啧可憐林大秀過着非人的日子。林大秀原想指望他們帶着自己出去游玩一番,然後下館子搓一頓解解饞,可誰知道林重陽居然把戴敏輝迷得五迷三道的,居然聽他的話拉着李增仁在家裏和他們談天說地、一起抄書背書!

這是中邪了吧。

于是好不容易偷摸出來的難兄難弟,就相顧抄書無言,最後李增仁拉着戴敏輝趕緊溜了。

看來除非林大秀肯如兒子願好好讀書,否則他們兄弟是沒有舒服的一天。

清明前後就要開始忙春種,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有種有收,不種不收。

各種蔬菜、豆類、秫秫、春谷子等等,這時候都要開始準備。韓家沒有往年那麽緊張,就雇了一個勞力幫忙種地,可以把韓椿兒換出來讓她繼續去賣肉,免得累着她。

韓大壯身體已經徹底好起來,力氣也完全恢複,雖然右臂不當使喚卻不耽誤幹活,他就和韓老爹帶着雇工種地,韓大嫂和張氏在家裏忙活裏裏外外的以及菜園的事情。

普通人家的春天沒有踏青游玩,只有春耕春種,忙完之後等出苗還得間苗、鋤草、施肥、抓蟲,沒的輕松。在林重陽的曲折指點下,韓家的地裏實行了最科學的套種、輪休、輪種等,蔬菜糧食兩不耽誤,而且還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土地提高收入、預防蟲害。

暮春時節,大家輕松一下,韓家賣肉生意卻出了問題。

因為陸掌櫃特意照顧,悅賓樓幾乎所有的豬肉都從韓椿兒手上買,這樣的話韓椿兒要分得的錢自然也多了不少。

這讓趙一刀很不爽。原本密州城三家酒樓,豬肉都是從他手裏走,賺來的錢他獨吞,不需要分給韓家。

加之前黃老板請托幫忙的事情韓老爹沒給面子,趙一刀對韓家就有意見,各種找借口擠兌韓老爹和韓椿兒,想讓兩人受不了了自動散夥。

韓老爹卻也是個能忍的并不肯如此,到最後趙一刀直接忍不了了,主動表示如今生意不景氣,要求拆夥!

生意不景氣?瞎扯。

現在不但整個密州城的大頭他們賺着,就算是附近鄉鎮的豬也都是他們殺,賣肉的小販都從他們這裏進肉。

明明生意蒸蒸日上,怎麽可能不景氣。

要想拆夥,沒那麽容易,韓老爹該硬氣的時候也并不會軟弱。

只可惜韓老爹雖然不同意,卻也被趙一刀擠兌得不行,林大秀知道後表示願意去給他們說和。

林重陽整合了所有信息,卻覺得現在他爹去也沒用,這是趙韓兩家的生意,外人不好插手。

這時候很明顯是趙家強勢,韓家依附,要麽忍,要麽拿出有效的辦法來。

林重陽聽他們談話,十年前韓家入夥的時候,也出四十兩銀子,這個是有合夥文書證明的,只是他們的文書并不規範,很多事情說得不清楚透徹,只是說入夥沒有說什麽時候散夥、如何散夥。

他小手托着下巴,黑亮的大眼睛裏閃動着智慧的光芒,嬌憨道:“爺爺,咱家養只雞都下蛋孵小雞嘞,那麽多銀子那得抱多少窩小銀崽啊,他要趕咱們走,把小銀崽還給咱們也行啊。”

他這麽一說,惹得原本還愁雲慘淡的衆人都笑起來,紛紛說孩子氣。

林大秀被兒子點醒道:“韓叔,小九說的還真有道理,趙一刀胡攪蠻纏,咱們也不必客氣,入夥的四十兩銀子,這麽多年過去,讓他還四百兩出來。”

林重陽父子這主意一下子給韓家指明方向,原本他們只是頂着一口氣就是不松口,現在有理有據自然不怕。

趙一刀也不是省油的燈,看一計不成又生以及,後來開始商量讓韓椿兒嫁給他兒子趙大牛。

趙一刀親兒子有五個,幹兒子也一堆,這個趙大牛是他三兒子。

趙大牛別的本事沒有,沾花惹草、鬥雞走狗的事兒可不少幹,明明是個屠戶的兒子,弄得跟個少爺一樣纨绔。

韓家怎麽可能答應。韓椿兒自己都說嫁不出去做老姑娘也不會嫁給他的。

那趙大牛也是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主,他早就觊觎韓椿兒,一直都有事沒事就聊騷,韓椿兒不勝煩擾,好長一段時間都不開心。

如今韓椿兒發育正好,模樣也俊俏,且因為符合婆婆們好生養的觀點,如今托人提親的也不少,只是韓椿兒表示現在不想嫁人,還想幫爹娘賺錢,暫時壓下來。

有他爹的支持,那趙大牛展開死纏爛打的本事,什麽送帕子簪子胭脂水粉、送豬骨頭、豬下水,每天接送等手段也使出來,只可惜這些在喜歡的人做來那是甜蜜的浪漫,在讨厭的人做來,那簡直是不讓人活。

最後韓椿兒受不了,跟家人商量:跟趙家拆夥。

只是要如何拆,這是一個問題,自己家總不能吃虧的吧。

可是他們又想不出什麽好辦法能讓趙家痛快答應,還不會讓韓家太吃虧。

自然而然地,他們就想到了林大秀和林重陽父子倆,想讓他們給拿主意。

林重陽竊喜:自己的潛移默化洗腦大法終于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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