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多意外(3)
到晚上,陸宜寧洗完澡躺在床上回複郵件消息,敲門聲響起,她趿拉上拖鞋慢吞吞走過去開門,以為是林晉安淘到什麽寶貝來獻寶,結果瞧見一位面熟的男同學抓耳撓腮站在門外。
陸宜寧問:“小同學,有事嗎?”
和林晉安相談甚歡并且上午安慰過沈栖的男生乍一看見女人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袍和半遮半掩的鎖骨,臉頰騰地燒紅了,純情地不敢直視她,“陸小姐,我想和你借件衣服。”
陸宜寧頓時被逗笑了,一個大男人,大半夜跑來借她的衣服。
難不成遇到個女裝大佬,隐藏的夠深啊。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說不準面前這個清純小男生還是某某直播頻道坐擁千萬粉絲的女裝主播。
“我這沒有洛麗塔小裙子和白絲襪,你想都不要想。”
小同學臉更紅,一臉“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的表情,他支支吾吾沒組織好說辭,想澄清自己,又急着借衣服。
陸宜寧非常好心地豎起三根手指頭:“給你三秒鐘冷靜,三,二,一——收。”
小同學沉吸一口氣,“是這樣的,我們的行李都在救助站,沈栖在山洞裏呆了一晚上,嫌身上太髒,想洗澡,但沒有換洗的衣服。”
陸宜寧點點頭,轉個圈走到行李箱前,翻了半晌扒出來一個盒子,從裏面揪出三四片東西走回去,“不夠的話再來找我要。”
小同學慢性遲鈍,呆呆接過她遞來的東西,什麽玩意,他沒見過啊。
陸宜寧慈悲心腸再次泛濫,主動解釋:“一次性內褲。”
林晉安平常喜歡用,購入的時候店家發錯一盒尺碼,他用不着便塞到老板箱子裏。
沒等人說話,她撐住門欄往前俯身,小聲問:“你們中文系的男生都這麽純情嗎?”
小同學拿着東西,還緩不過神,又“啊”了一聲。
陸宜寧當成默認,“周老師和你們也是同類吧?”
男生終于回神,義正詞嚴回答:“不,他不是,你見過哪個純情的老師會讓同學手抄金瓶梅的。”
陸宜寧睜大眼,嘴唇慢慢張開吐出一個表達驚嘆的語氣詞:“哇哦。”
他抓了抓頭發,捧着燙手的三片東西道謝,“那我先回去了。”
陸宜寧想起行李箱裏有件從米蘭帶回來準備送給她哥的襯衫,腦中大致比對了他們兩人的身形,差不多。
關上門換好衣服,找出襯衫拿在手上,到樓下向老板娘打聽周徐禮的房間,對方一臉不可說的表情,“小姑娘,住酒店都要保守房客隐私的。”
陸宜寧垂眸掃過入房登記冊,301房,“姐姐,下次記得把記錄本收好。”
近期客棧裏只住了他們兩夥人,二樓三樓全是大學生。
來到三樓,周圍有不少年輕人經過,嬉鬧着坐在樓梯扶手上“刺溜”滑下去。
陸宜寧爬樓梯腿酸腰疼,感嘆年輕人有活力。
敲響301的房門,待了片刻,裏面傳來腳步聲。
客棧的房間隔音效果是真的不行,她歪了歪頭,捏緊手裏的衣裳袋子。
面前的房門打開,周徐禮穿着白衣黑褲,衣擺從褲腰中拉出來,襯衫扣子也解開兩顆,一對鎖骨半遮半掩藏在衣襟裏,有種欲遮還休的意味。
他半垂下頭,額前幾捋碎發懶散地晃了晃,聲音低而啞,帶着剛睡醒時的鼻音,“怎麽了?”
不是“有事嗎”。
不同的三個字落到陸宜寧耳朵裏,像燃着火柴頭,“擦”地一聲,将兩人的距離給拉近了。
她心裏挺美,一得瑟本性就收不住,本性收不住,平常那些小癖好全都冒了出來。
比如看到好看的模特,光明正大吹口哨,不帶任何調戲的心态,單純是欣賞贊嘆。
輕脆的一聲響傳進周徐禮耳朵裏,他眯起眼,看着面前姑娘的樣子挺像古代搖着扇子聽小曲,欣賞舞臺上行首舞女盈盈晃過一攬纖腰,不怕事兒大看戲的浪蕩王爺。
陸宜寧翹起眉梢笑,“聽你學生說,行李沒運過來,大家都沒換洗的衣服了。”
周徐禮點頭:“嗯。”
小同學去借衣服前,來請示過他,說什麽出門在外老師就是家長,老師就是朋友,老師就是老公。亂認親戚弄得他頭疼,起床氣上頭,索性揮手讓他去了。
陸宜寧:“那你需不需要換洗衣服呀?”
“不需要。”周徐禮實話實說,神情無波無瀾。
陸宜寧眨眨眼,趁他不注意,湊上來裝模作樣聞了聞,“有一股味道。”
周徐禮半眯起眼,臉上沒有絲毫窘迫,随着她的靠近,女孩身上有股輕淡的茉莉香撲面,他垂眸,能看清她耳廓上細軟的絨毛。
陸宜寧不着痕跡彎起嘴角,似笑非笑說:“書卷氣太濃了。”
周徐禮:……
陸宜寧不是說謊,湊近只能聞到一股輕淡的松木香,像是某種尾調輕淡的香水。
周徐禮往後撤了一步,房門半開,能清楚看清裏面的場景。
客棧的房間裝潢一致,竹板床在窗邊,單調的一張辦公桌和挂衣服的衣架。
除此之外,陸宜寧還看到了立在床邊的灰色行李箱。
她皺起眉,掩飾不住語氣中的錯愕,“為什麽……你有行李?”
周徐禮靠住門欄,聲音到最後有種忍笑的氣音,“我的行李被機場轉運錯了,今天送過來的。”
陸宜寧表情更遺憾,這算是因禍得福?
別人沒有換洗衣服沒法洗澡,悶出一身臭汗,結果他依舊能保持清爽幹淨。
這簡直是神明憐惜了。
既然人家不需要,陸宜寧覺得再呆下去就是自讨沒趣,她皺了皺鼻尖,揮揮手轉身走了。
***
林晉安把攝像機送到周徐禮房間,離開前不忘為昨天下午的事再三道歉,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周徐禮也不是喜歡為難的人,承下他的歉意,拎着裝攝像機的包進屋。
重新翻開沒看完的那本書,指腹習慣性磨擦幾下頁腳,腦海中不知怎麽突然浮現出小姑娘那雙清亮漆黑的眸子,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是不是在哪見過,一時想不太明朗。
至于本人,看起來年紀不算大,為人處世倒顯得老成。
他垂眸試圖靜下心,剛看完半頁,房門又一次被敲響。
這次來敲門的,是吳淩,出主意去陸宜寧借衣服的那位。
周徐禮耐住性子問:“又怎麽了?”
吳淩覺察到老師的絲絲不耐,被他周身的氣場震得不太敢說話,“是,是沈栖她想見你,可能太害怕,一直在哭。”
周徐禮捏了捏發漲的太陽穴,拔下房卡關門,繞過愣在原地的男生往走廊盡頭的房間去。
房門半開着,透過門縫能看見幾個男生拿出看家本領哄小姑娘。
校長老來得女,自然把這個女兒當寶貝寵,脾性太嬌氣,不适合來西北這種地方。
周徐禮早就料到這點,所以拒絕女生加入修學團。他推開門,放輕腳步走到床邊,小姑娘沒去洗澡,抽搭着鼻子,聽到聲音擡起頭,眼眶瞬間紅了。
周圍的同學面面相觑,“老師啊,你勸勸沈栖啊,她回來什麽東西都沒吃。”
周徐禮瞥了眼桌上的茶點,颔首應了,等他們離開半掩住房門,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沈栖長睫顫着,伸出兩根手指頭抓住他的衣袖,“老師,我害怕。”
周徐禮垂眸,咬字清晰叫她的名字,“沈栖。”
女孩擡頭,停止抽噎,靜靜等他的後話。
男人坐在房間的明暗交界處,一半側臉被暖黃色的燈光照亮,長時間神經緊繃,眼眶下圍布上鴉青色,看起來稍顯疲憊。
他閉了下眼睛,平平淡淡的口吻,“以後別亂跑。”
沈栖面色微僵,也忘記哭了,“老師,你說什麽呀……我怎麽聽不懂。”
周徐禮眼神有點意味深長,看在她是個女孩的面子上,并沒有點破。
喜歡分兩種,一種明目張膽,一種小心翼翼。他身上有文學生固有的敏感纖細,只不過随着閱歷的增長,許多事情都看透了。
“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他淡淡道。
沈栖垂下頭,不安地揪着身上的毛毯,巴士被風沙掀翻後,她的确是想要讓周徐禮緊張她,才出此下策。
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周徐禮轉身走出房門,與拐角處的姑娘撞上,對方捏着一件薄薄的雪紡裙,神情平淡尋常,不知道在這站了多久。她懶懶散散靠在樓梯欄杆上,看到他出來,微微歪了下腦袋。
“突然想起來剛才沒給沈同學拿外衣。”語氣卻是認真正經的。
周徐禮側過身,紳士地讓她先進去。
陸宜寧便不推辭,走出兩步,忽然頓住了。她舔着下唇,手指對起比了個手勢,“周老師,你真的有這麽一點點狠心哦。”
“——不過,快刀斬亂麻,我欣賞你的做法。”她頓了頓,又說。
“小姑娘,”周徐禮唇角微微一彎,“我是老師,她是我的學生,僅此而已。”
陸宜寧聽出他話中不想外傳的意思,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小樣子,“了解。”
周徐禮輕嗯一聲,慢條斯理轉身離開。
陸宜寧敲門進屋,看到床上的人哭得歇斯底裏,放下衣服想走。
沈栖抽噎着問:“剛剛,周老師和你說了什麽?”
陸宜寧垂在身側的指尖翹起,敲了兩下腿側,笑吟吟扭頭,“沒說什麽。”
沈栖:“騙人。”
陸宜寧嘆口氣,打破少女最後的幻想:“你們周老師啊,對師生戀不感興趣。”
“……”
作者有話要說: 陸宜寧:沒錯,他可能對攝影師(比如我)有興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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