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與你牽手(8)
遠在新西蘭沙灘上取景的陸宜寧無故打了個噴嚏, 揉了揉鼻尖,這氣溫也不低啊, 她怎麽會感冒。
自從大賞開始後, 參加人員的手機上交, 不允許場外求助。
一百餘人被封鎖在一座小島上,衣食住行全由工作組提供。
攝影大賞歷來的規矩, 持續一周時間,所有參賽者需上交與規定主題相切合的攝影作品, 評委組将依據作品打出分數。
工作組分給陸宜寧的助理叫阿沁,大學三年級, 是攝影專業。小姑娘長得很文靜, 不太像能扛着攝像機天南地北闖蕩的人,更像某家高企的白領,追求安靜享受。
陸宜寧無權評價別人, 只能心裏想一想。她在一行粗犷的男人中, 也是最奇特的存在。
參加這次攝影大賞的只有兩個女生, 除了陸宜寧,剩下的就是與她曾經是校友, 攝影專業出來的吳靜。
吳靜從畢業開始當自由攝影人,可惜資金不夠,到第二年不得不去工作室工作。
而那個時候, 西索的名聲在業內已經打響。
吳靜卻非要說,沒有經過專業學習的攝影師,不配拿起攝影機和她比拼。
陸宜寧一開始就沒有心情和她比, 但這次既然碰上了,吳靜好像也轉變了态度,不拼出個你死我活不肯罷休似的。
真沒意思。
陸宜寧盤腿坐在沙灘上,利用陽光折射在海面上的自然光線,試圖拍出與主題“救贖”相關的作品。
放眼整個海岸,一半的參賽者都蹲在這,肯定會出現作品雷同。
阿沁幫忙撐傘,小聲問:“陸姐,咱們要不去別的地方看看?”
陸宜寧起身,拍去膝蓋上的沙子,“走吧,回去睡覺。”
阿沁一愣,以為自己說錯話,“我的意思是……找個其他地方。”
陸宜寧不甚在意,勾起眼尾輕笑,“這個地方人太多了,其他地方也不見得人少,我們等下午太陽落山,涼快了再出來。”
她邊說,邊抽出紙巾遞過去,“你都熱成這樣了,再呆下去不得中暑?”
阿沁道謝,拿紙巾擦了擦額頭和鼻尖上滲出的汗珠,“姐姐你真好。”
回去的路上,陸宜寧和她閑聊。阿沁生在農村,但藝術天賦很高,家裏的人支持她去學攝影搞藝術,但資金跟不上,買一個鏡頭貴到近乎是整個家庭半年的收入。
在同學都休息的時候,她需要出來打工。
陸宜寧不免有些感慨,“等你有空,可以來我的工作室,實習攝影師一套片子的錢足夠你買兩個頂好的鏡頭。”
阿沁睜大眼,不是很自信,“西索工作室的門檻太高了,我怕我不行。”
不知道什麽時候到她們身邊的吳靜,依舊是刻薄的嘴臉,“西索工作室有什麽門檻?老板都不是專業出身,你怕什麽。”
陸宜寧不想搭理她,拉着阿沁繞過這條路。
吳靜繼續說:“小姑娘,你別和陸宜寧靠得太近了,她一個富家女怎麽會那麽好心。”
陸宜寧腳步頓住,莫名覺得好笑,“我說大姐,你這句話太酸溜溜了,今天中午你是吃檸檬了嗎?”
吳靜環胸睨她,“我說得有錯嗎?”
陸宜寧按捺住脾氣,“您說的沒錯,您開心就好。”
下午六點半,太陽逐漸隐沒于海平面,海天沉于一線,燦然金色與深沉的蔚藍融為一體。交界面呈現出的斑斓色彩,足夠吸引眼球。
陸宜寧找好角度拍攝,總覺得缺了什麽。
此刻,沙灘上的人跡寥寥,放眼望去有成群的飛鳥掠過海岸,尖細的鳴叫聲吸引住她的視線。
陸宜寧眯起眼,看到成群的飛鳥中,有只折翅的幼鳥,被成鳥有力的爪子銜着。
速度漸漸慢下,最後脫離了鳥群。一不留神,幼鳥墜落,以肉眼難以跟随的速度——
馬上要掉落進無垠海洋。
一眨眼的功夫,成鳥嘶鳴,在海面掀起波瀾前,将幼鳥重新抓住。
成鳥沖下來的一瞬間。
陸宜寧匆忙擡起攝像機,捕捉到兩只鳥墜落的痕跡,像是天邊墜落的兩顆星星。
翻出剛才拍攝的照片,她放大後仔細端詳,順手用藍牙導入電腦端,以防突發情況。
晚餐工作組給了經費,參賽者和小助理自行解決。陸宜寧抽出錢夾裏的一沓現金,有點無語,現在這世道現金付款太少見了。
無法聯系周徐禮的第四天。
陸宜寧茶不思飯不想,支着下巴喝飲料,“阿沁,你有沒有男朋友?”
女孩臉一紅,匆忙搖頭:“沒呢,還不想談戀愛。”
“哦,你肯定沒法體會我現在的感受。”她輕嘆口氣,“想撲進男朋友的懷裏,親親抱抱舉高高。”
“姐姐,我們該回去了。”
陸宜寧興致缺缺,喝掉剩下的飲料,“回去吧。”
度假村的複式別墅,外配高檔泳池和按摩椅。除了要沒收手機斷網這些非人性化的規定,攝影大賞的配置可以稱得上頂端服務。
陸宜寧回去後到書房,想修會片子再去休息。等電腦開機的空隙,她拖着下颌習慣性打量桌面上的東西,視線定格在桌角的筆筒上,微擰起眉。
她記得走的時候,筆筒距離桌沿五厘米。
現在只有三厘米。
攝影師對距離的敏感度非常精準,陸宜寧确信自己不會記錯。
她打電話給員工宿舍的阿沁,“你幫我去看看監控,有沒有進我的房間。”
阿沁依言照做,過了十分鐘,“姐姐,時間到八點的時候外面的攝像頭就看不清了,屋裏沒有安置監控。您丢東西了嗎?”
“有人偷偷進了我書房。”陸宜寧淡聲道,“這件事你暫時不要和其他人說,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阿沁:“姐姐,會不會是有人想要剽竊你的作品啊。”
陸宜寧捏了下發漲的眉心,最好不是。在攝影大賞這樣的比賽上被爆出抄襲剽竊同期參賽者的作品,下半輩子估計要和這個圈子絕緣。
沒有哪個攝影師會下死注賭一把。
思及此,她高懸的心稍微放下,調出下午拍攝的照片開始專心修圖。
進入後期修片階段,陸宜寧到了疲乏期,每天坐在電腦面前修圖,沒有網絡通訊,晚上和阿沁到沙灘上看星星,徹底回歸遠古人時代。
最後一天夜裏,陸宜寧照常到沙灘,“偶遇”無數次的金發碧眼男人,終于鼓足勇氣和她打招呼。
阿沁盡職盡責,生怕下一秒外國男人會因為比賽恩怨,掏出一把槍威脅姐姐退出比賽。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外國男人手指抄在沙灘褲中摸索半刻,略帶羞澀地掏出一根用野草編織成的戒指。
陸宜寧掀了掀眼皮,“對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男人一愣,莫名其妙來了句:“他懂你嗎?我覺得我們兩個才是世界上最契合的靈魂。”
陸宜寧深吸口氣,“我這個人,比較追求肉體上的契合。”
阿沁沒忍住咳出聲,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對情事這方面知之甚少,拿到臺面上作為拒絕追求者的理由,她是第一次見。
男人怔在原地,緩過神扯着嗓子喊:“我其實hin長!”
陸宜寧不說話,拉過阿沁轉身就走,不要試圖和老外比誰更開放,她以為自己的臉皮夠厚了,竟然也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次日八點鐘,作品通過郵箱投遞至評委組。
阿沁檢查了四五遍投遞狀态,确認成功後,拿着資料去工作儲備室幫陸宜寧領回手機。
下午四點鐘宣布比賽結果。
期間,陸宜寧考慮到時差,忍住給周徐禮打電話的沖動。一直等到宣布結果,她才掐着時間打過去。
“宜寧?”
那端停了兩秒,接通,男人聲音中夾雜着些許鼻音,應該是剛睡醒的緣故,聲線壓得很低,像低音炮似的在她耳邊炸響。
周徐禮清了下嗓子,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朗些,“比賽結束了?”
陸宜寧走到開闊的地方,“嗯,馬上宣布結果,我現在有一點點緊張。”
“國內看不到直播。”他淡笑道,“但很想看看,你緊張起來是什麽樣子。”
陸宜寧眨眨眼,小聲說:“其實看不出來的。”
她話鋒一轉,“你剛剛在睡覺嗎?”
時差四個小時,現在國內十二點鐘,沒到午睡的時間。
周徐禮低低嗯了聲,“昨天晚上沒睡好。”
陸宜寧停頓,尾調揚起調笑,“是想我想得嗎?”
“……”
周徐禮長睫垂下,學她漫不經心的語調,“是啊,異國戀太辛苦了。”
阿沁過來催促,要入場合影,陸宜寧簡單告別,跟着她到場內,兩個女生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吳靜今天妝容精致,穿一襲白色長裙,她身材高挑,這算是優勢。陸宜寧拉住阿沁,勝負欲熊熊燃燒,“你等等,我去補個妝。”
她只用遮瑕蓋住黑眼圈,口紅是最普通的奶茶色。蹲在地上,拿出小包裏的卸妝水,快速清理掉臉上的東西,重新塗上粉底和高光,最後換了支正紅色的唇釉。
頒獎儀式選在惠靈頓當地的酒店會所。
雕花黑色鐵門大開,來自海內外的媒體記者蜂擁而至,門扉層層環繞,從露天回廊直行,繞到後院開闊的場地。
空曠的草坪搭建起臨時的高臺,紅色地毯與回廊盡頭相接。
陸宜寧換了身衣服,錯過集體合影。當年合作過的攝影導演是這次的評委主席,見她姍姍來遲,“宜寧,我還以為你沒來。”
為了避免評委員與參賽選手的暗箱操作,臨到結果發布前,評委組都無法知曉這次的參賽者情況。
陸宜寧禮貌打過招呼,“今年的金相機比較好看,我就來試試。”
此話一出,引得周圍幾位老前輩大笑。哪有人單純為了獎品,說到底是有個好名聲。
陸宜寧不甚在意,轉身走去席位,經過吳靜身邊,女人的臉繃得太緊,笑不出來。
馬上宣布結果。
評委席最後一遍審核作品,獎項由低位向高位逐一宣布。然而,最佳攝影師的獎項卻遲遲沒有結果。
最後,工作組的領導出現,站在評委席的電腦前,表情嚴肅盯着上面的照片。
陸宜寧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直到,評委主席走上臺宣布:“這次比賽,有兩幅雷同作品。”
不好的預感落定。
她擡頭,看到屏幕上的第一幅照片,水天相接色彩濃烈的海平面上,成鳥在幼鳥要跌落海面時,緊緊抓住它的翅膀。整張照片構圖自然,色彩明晰,給人的感覺震撼強烈。
在場的媒體頓時噤聲。
像是被照片中的氣氛感染。
照片停留一分鐘,轉為下一張。
陸宜寧原本微屈的脊背慢慢挺直,和她的照片相比,這幅作品只做了簡單的色彩調整,但也在一定程度上,破壞掉原片的自然效果。
作品最後一行,标注參賽者的姓名。
吳靜,十五號,China。
陸宜寧嘴角斂直,摸不透情緒地側目,“吳小姐,吃別人嚼過的饅頭,好吃嗎?”
吳靜當即舉手,不等工作人員答應,起身大喊:“——她抄襲!”
作者有話要說: 寧寧:總有刁民想害我。那朕就勉為其難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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