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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山侯慕氏三代襲爵,實打實的鐘鳴鼎食之家。

如今的慶山侯慕遠更是深得聖心,年節之時的賞賜向來是最豐厚的,便是避暑行獵之類的事由也次次必點其伴駕。

無上榮寵,對于慕府上下來說都是好事。

曾經的慕錦兮卻不這樣認為。

她過于在意歷史上那些盛極必衰的家族,再加上有人在她耳邊說着半真半假的話,她便信了,當真認為需要自己去力挽狂瀾,拯救慕家,實際才是真真将慕家推進了深淵。

想到這裏,她吐出一口濁氣,滿是自嘲:“想得多,做得也多,錯得最多。”

“姑娘,您又在自言自語了。”竹青将一碗燕窩端到慕錦兮的面前,“雨是停了,可天色也有些晚,您要想曬太陽,怎麽也得明日去了。”

“我是在想。”慕錦兮眸中盛着戲弄之色,“今兒我這院子裏怎麽少了個人?”

“誰?”竹青驀然一愣,“莫非是哪個小蹄子偷懶歇着去了。”

話音剛落,便見慕錦兮目光定在窗外:“瞧瞧,這人便是這樣不禁念叨。”

竹青順着自家姑娘的目光看出去,瞬間繃直了身體:“怎的又來了,姑娘,您……”

“愣着做什麽。”慕錦兮打斷丫鬟的話,“還不快把大姑娘請進來。”

其中那個‘大’字咬得最為清晰。

不知是不是錯覺,竹青竟然在自家姑娘面上看到了嘲弄。便是姑娘傷寒前,對這大姑娘也是當透明人一樣,傷寒好了後便了性子合該更不在意了,怎就會有如此鮮明的嘲諷呢。

竹青連忙掀了簾子出去,只聽外面細細碎碎的聲音響了幾句,一俏麗少女便大大方方地邁了進來。

“看妹妹如今的模樣當是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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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嬌俏少女肌膚如玉,眉黛似畫,聲若黃莺,外加一身貴氣雅致的裝扮,随便出去溜達一圈都會得了一籮筐的稱贊,只道慕家大姑娘當真是個妙人兒。

慕錦兮卻眼也不擡,手穩穩地斟了杯茶退給少女,而後沉默不語。

少女對這副境況已經見怪不怪,面上依舊笑靥如花。

“妹妹,前兩日我同你提的那件事,可想的如何了?”

霎時聽聞這句,慕錦兮忽然變了臉色,猛然擡頭,眸中有寒光閃過一瞬,而後便恢複平靜,只是格外淡然地勾了下唇角,擡手示意竹青出去等着。

“慕錦然。”她再次念出這個名字,眼前劃過對方垂死之時狼狽難堪的模樣,恍若隔世的同時,卻在心尖沒驚起一絲波瀾,只點了點對方頭上名貴的簪子,“若還想好好當這慕府的大姑娘,便安分守己一些,別整日惦記着興風作浪。”

慕錦兮得了個能重新活一遭的機會,心情還算不錯,好心給了忠告。

在她眼中,慕錦然的想法着實可笑。

自以為附身在一話本人物身上便可把這世界攪的腥風血雨,便能為所欲為。可若沒有根基,身若浮萍,前世就算沒命喪她慕錦兮之手,在颠簸的政治漩渦中也落不得什麽好下場。

只是自己更可笑罷了,竟跟個傻子似的信她,讓她借自己的手攪動風雲。

聽聞慕錦兮的話,少女驀然變了臉色,嬌嫩的唇頃刻咬出一排牙印:“妹妹你可是看不起我?”

“我哪裏敢看不起你。”慕錦兮掀了掀眼皮,姿态懶散,“你是慕府的大姑娘,是老夫人的心尖寵。”

慕錦兮重複出來的‘大姑娘’三個字,就如同刀子似的往慕錦然心尖上捅,她面色變了又變,終究紅着眼眶:“妹妹你當真是嫉恨我占了這名分?若你在意,我不當大姑娘也罷。”

“別。”慕錦兮似笑非笑,“你樂意,我卻不想惹老夫人不高興。”

“不管你如何看待我。”慕錦然咬着唇,似是下了什麽決心般,“我來這趟便是想給你提個醒。”

不管慕錦兮想不想聽,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昨兒夜裏又做夢了,大伯父此次伴駕回來帶了個妾室。”

她将最後兩個字咬重,而後卻沒立刻就走,反而仔細觀察了慕錦兮的神色,讓她失望的是,那姣好的面上并未有半分變化,內心驟然不甘。

“妹妹你可千萬別不信。”她咬着牙又多了句嘴,“前些時日我做得那些夢可都一一應驗了。”

“曉得了。”慕錦兮眸中盛滿笑意,“大姑娘慢走,竹青,快送送。”

竹青早便等着這一句,立刻笑眯眯地鑽進簾子:“大姑娘,這雨聲方歇,院中路滑,您可小心些。”

慕錦然不甘心地瞅了怡然自得的慕錦兮一眼,思忖再三到底是沒多話,怕對方起了疑心,只好扭身出去。

竹青将人送走,眼見她手中絞着帕子越走越遠,才松了口氣回屋。

“您說,大姑娘做夢真的那般靈光不成?”

竹青忍不住嘀咕起來。

“有靈光的時候,便也有片面的時候。”慕錦兮緩緩開口,“一個夢能有多長,只知表象,未見全貌,若是盡數相信,當真是傻子了。”

前世她不就是這樣個傻子,當真以為慕錦然可以做預知夢,于是便事事謀劃在前。

可慕錦然知曉的一切也不過是看的話本,話本寥寥數語,她所處的世界卻是真實可觸,事态演變是真的,人心難測也是真的,一個話本又怎能盡數寫下。

“說來,若真有那等福運眷顧,也該是姑娘您才是。”竹青哼哼了兩聲,“大姑娘到底不算正經的……”

“噤聲。”慕錦兮望了一眼窗外,“若讓老夫人知道了,你這漂亮臉蛋還要不要了。”

竹青被吓得立刻住了嘴。

可是心中更是不情願。

原本也沒錯,三房的夫人孫氏原本是老夫人嫡親的侄女,嫁入侯府後多年無所出,恰巧孫氏幼弟病逝,膝下只留了一個姑娘,那弟媳扭頭便将姑娘扔在孫家改嫁了。孫氏見小姑娘可憐,抱進侯府認作自己女兒,記做三房嫡出,隐隐也有招弟之意。

後來孫氏果然一舉得男,老夫人并着三房的一幹上下更覺得這姑娘有福運,非但沒嫌棄,反而百般疼寵。

只是……因着慕錦然比慕錦兮還大上月餘,原本慕錦兮才是侯門嫡長女,侯爺真真的掌上明珠,這下反而往後面挪了一位。

想到這裏,竹青委實一聲嘆息。

“她如今享受這殊榮,日後便也是我慕家大姑娘的身份出嫁。”慕錦兮渾然不在意,“只要她不胡作非為,慕府便不會收回給予的榮寵,誰都不能質疑她出身不正的事情,所以……”

“你們也謹慎言行。”

“別讓姑娘在老夫人那裏落了口實。”绾衣匆匆進門,發絲都被空氣中的潮氣打濕,卻來不及擦拭,忙着彙報差事,“已經按着您的吩咐去将院子收拾了。”

“嗯。”慕錦兮颔首。

長房夫人,也就是慕錦兮的親娘四年前便病逝,長房的中饋一直是慕錦兮操持,有條不紊,別的房便是想插手都沒地方,只等着世子妃進了門便能好好的移交出去。

卻不曾想慕錦兮忽然有了大動作,大開庫房,挑了一處風水極佳的院子仔細收拾起來。

一時人心浮動,念叨着是不是慕錦兮想要換地方住了。

然而,所有的風聲雨聲都在第二日慶山侯慕遠伴駕回京之時戛然而止。

自打慕錦兮親娘去世之後都未近過女色的慕遠竟然帶回來一個女人。

而這個女人,竟然還有個十七八歲的兒子。

阖府上下,盡是嘩然。

唯獨慕錦兮,看着青年從馬車上扶下個女人來,面上毫無異樣。

她妥帖地同慕遠問了安,又對母子二人報以一笑。

清晨薄霧之中,少女一身水紅襦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精致的美貌讓周身霧氣襯托地好似仙女兒一般,更何況,姿态那般淡然清逸,似乎對于突兀出現的母子二人沒有任何介懷。

坦然到讓人側目。

青年眸中劃過一瞬的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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