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沈明珺沒應話,眉目淺淡,眸子波瀾不驚,卻又有一絲莫名的有震懾力,視線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稍作停留,讓人不敢直視,殿內靜得滲人,人心惶惶。
含冬沉得住氣,眸子低垂,身子毫無一點松懈,對比之下,旁邊的若春便沒那麽好的定力,咽了好幾次口水,肩膀還在微微發顫。
茍嬷嬷臉色一成不變,依舊帶着一絲高傲,倒是個心氣兒高的,不知是那宮貴人的狗?
她心裏有了底,收回目光,輕聲道:“都起來吧。”
“既然都是在宮裏當差的,我相信你們都是聰明人,來了秋水閣就是秋水閣的人,若有不甘于在這的,自去便是,留下來的就一句話,我好你好大家好。其它的我也不欲多說,乏了,寶笙随我進內室收拾,雪盞在外面打點一下。”話落,便徑直往裏走。
寶笙連忙跟着,小聲喚:“小姐……”
聞言,沈明珺腳步一頓,擡眼反問:“你叫我什麽?”
寶笙忽地反應過來,捂嘴,連忙換了稱呼,“小主。”在府裏的半月,她和雪盞也跟着沈明珺一起學習宮裏的規矩,進宮之前,又一再被囑咐,要注意稱謂,要少說話多做事,要……
沈明珺滿意地“嗯”了下,繼續說:“把府裏帶來的東西整理下,再把秋水閣裏裏外外,仔細地檢查一下有無疑點,還有,這裏的人暫慎交,慎談,平時多個心眼。”
寶笙垂頭回:“奴婢省得。”
沈明珺昨晚沒休息好,早晨又起得早,此刻身子酸軟又乏,兀自靠在一旁的軟塌上歇息,半晌,耳旁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她被驚醒,忽地睜開眼。
便見若春跪下,磕了一個頭,面色緊張,像是鼓足極大的勇氣,還是略結巴,“小、小主,奴婢願在小主身邊侍候,一生忠于小主,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
一個人有無說謊,看眼睛就知道。
沈明珺及時制止,心裏衡量了一下,腦子有些昏沉,眉心微蹙,按了按太陽穴後,輕聲詢問,“你之前在哪宮當差?”
若春回:“奴婢自小便在宮裏,起先奴婢的表姑在先帝的柔昭儀宮裏做掌事姑姑,皇上登基後,奴婢便被發配到禦膳房打雜,被人冷落,被人看不起,受了好些年的白眼,前日才被調到秋水閣來,奴婢知道,苦盡甘來了。”話落,她微微擡眼,“奴婢鬥膽,請問小主是否腦袋昏沉,心神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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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珺不解地“嗯”了下。
若春:“奴婢打小跟着表姑也學習了一些按摩手法,可去疲倦。”
沈明珺抿了下唇,“那起來吧。”
若春臉上露出一絲欣喜,緊接又磕了個響頭,“謝小主。”而後起身,徐徐走到沈明珺身後,為其解乏,過程中,各懷心思,過了會兒,小心翼翼地開口:“小主,奴婢聽聞,今日新小主進宮,這一批的秀女中,太後的侄女秦婉清位分最高,被封為從五品的德儀,賜住瑤華宮的玉芙殿,瑤華宮無主位;其次就是太傅之女文卿被封為正六品的容華,賜住星輝宮的冰清閣,星輝宮的主位是舒婕妤,上月被診出有孕了,最得盛寵;再然後就是小主您了,被封為正六品的婉儀,與您同一位分的還有內閣大學士之女吳雅,吳婉容,賜住星輝宮的朝晖殿,督察院書大人之女書煙,書婉媛,賜住華陽宮的明瑟殿,華陽宮暫且沒有主位;昌和侯之女蔣詩涵,封為正七品的貴人,賜住華清宮的平陽殿,華清宮的主位是德妃娘娘;齊順侯之女林錦熙,也被封為正七品的貴人,賜住永壽宮的錦華軒,永壽宮暫且也無主位;提督吳大人之女吳詩雨,被封為從七品的順儀,賜住長信宮的聽雨軒,長信宮暫且無主位,不過長信宮的怡和殿住着杜貴儀,還有就是小主您的堂妹沈明蕭,被封為正八品的常在,賜住瑤華宮的玉翠苑,光祿寺卿虞大人之女虞心妍被封為常在,賜住長樂宮的明月閣,長樂宮也無主位……”
知道這些,也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沈明珺心态很好,回了一句:“有心了。”整個人被松了松乏,狀态确實好了很多,又說:“好了,不用按了。”
若春聽話照做,收回手,放在腹前,回到跟前,福了福身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沈明珺留意到了,擡眸看過去,若春躲開了,她問:“還有什麽想說的?”
若春低眉順眼,“奴婢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之前還說雪盞性子沉穩,說話做事都有條理,與若春一對比,确實少了幾分圓滑和心眼,能在宮裏走的人都不簡單。沈明珺應:“說吧。”
得了一枚定心丸,若春便繼續:“小主的分位雖說在這一批秀女中算是佼佼者,但賜住的宮殿卻是離養心殿最遠的,還、還是……”
“還什麽?”沈明珺也有些急了。
若春小聲解釋着:“秋水閣荒廢了很多,對面還有個望春閣,自皇上登基,七年之久,從未有嫔妃住進來過。”
沈明珺疑惑,緊接着反問:“為什麽?”
“先帝的寵妃慎妃娘娘曾在此住過,封號即慎,當時那位娘娘确實行事謹慎,看似淡泊名利,實際左右逢源,暗裏手段毒辣,也曾榮寵一陣子,小一年便被打入冷宮,此後繁榮的家族迅速沒落,沒多久人便在冷宮上吊了。”
“後來,便聽到在秋水閣當差的宮人們說這裏不幹淨,夜晚總是聽到女子的哭泣聲,偶爾還會看到鬼魅的影子,一度弄得人心惶惶。”
“宮人們都在說,慎妃娘娘就是太聰明了,平時也極會做人,謀發了一些不該有的想法,觸犯了皇家人的禁忌,最終聰明反被聰明誤,下場不落好。”
聽到這裏,沈明珺不由自主地影射到自己身上,心裏猛地“咯噔”一聲,想到去歲在乾清宮外初次見趙荀,他放肆的打量,不善的眼神,如今還歷歷在目;緊接着選秀,她說的話确實滴水不漏,模棱兩可,說難聽點,再說大點就是左右逢源。
不成是,皇上在隐晦的告誡她別耍小聰明!!!
驀地,她沉聲道:“以後就別傳了,不過是閑暇時無聊,打發時間的罷了。”
若春忙應:“是。”
沈明珺:“出去吧,我歇會兒。”
若春:“奴婢告退。”話落,退了兩步,再轉身疾步往外走。
這番話确實給了沈明珺一些啓發,以她的了解,趙荀做的每一件事,即使細微至極,也必有他的深意。這絕不是巧合。
她相信。
只是,令她極度費解的是,趙荀怎麽就那麽肯定她一定能知道秋水閣的典故,難道,若春其實是趙荀的人??
細思極恐。
不過她并沒有打算左右逢源,也沒心思耍什麽小聰明,只是想一根筋的抱抱趙荀的大腿,待大局已定,沈家人能平安就好。
申時一刻。
沈明珺午睡了會兒,醒來,雪盞忙上前服侍,道:“小主,虞常在剛過來了。”
睡得迷糊,尚未回神,聞言,她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虞心妍?”對于可愛活潑的虞心妍,沈明珺心情複雜,她并不想跟誰走得近,只想外面腥風血雨的時候,老實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偌大的後宮裏,她的眼睛裏只看得到趙荀一人。
可看到虞心妍,就好似看到了沈明玉的影子,讓她狠不下心。不過,虞心妍那樣的性子,在這後宮裏,總是要摔幾個跟頭才會長大,她并不想沾染上這樣的麻煩。
日後只會引火上身。
片刻後,待穿戴整齊,沈明珺硬着頭皮出了內殿,就看到虞心妍坐在椅子上,衣着打眼,依舊是清麗可愛那一挂,臉上堆滿親和的笑,邊品茶邊與含冬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她輕笑着上前打招呼,“妍妹妹,可是等久了?”
聞言,虞心妍站起來,俏皮地行了禮,“見過珺姐姐。”
沈明珺打趣:“跟我還這般客氣?”
虞心妍頭頭是道地回:“教養嬷嬷說了,在宮裏一定要謹慎行李,說不定就被別人逮着錯了,罰個跪,打了個耳光,都是家常便飯,肉體吃虧了,那多慘吶。”
“這半月的規矩我可沒白學,都牢牢記在心裏。”
沈明珺淺笑,不言語,沒有刻意疏離也沒有過度熱情。
時間一點一點溜走,虞心妍撅了下嘴,自顧自地說:“珺姐姐,我有些想爹娘了,這才進宮第一日,以後可怎麽辦啊?”
沈明珺安撫:“以後的日子可好了,對啊,這才進宮第一日,可別說些喪氣話。”
虞心妍狐疑地問:“珺姐姐,你不想家嗎?”
沈明珺遲疑了下,點頭,低聲說:“可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有失便有得。”
虞心妍好看的柳葉眉越來越皺,忽地說了句,“珺姐姐,我覺得你好像府裏整天說大道理的先生啊,拿着戒尺在我身邊轉悠,就想着找機會打我手心。”
沈明珺一怔,想着那畫面,終是沒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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