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三日後。

卯時一刻,沈明珺還在睡夢中,模模糊糊便被雪盞拉起來,小聲解釋道:“小主,卯時都過了,該起來洗漱梳妝了,今兒個去狩獵,等皇上那邊安排好了就可以出發了。”

“小主,醒醒……”

沈明珺身子不由抖索了一下,皺了皺好看的柳葉眉,躊躇不安,只見面前的趙荀一副兇巴巴的樣子,臉上無一絲笑容,唇角一勾,莫名帶了絲狠戾,沉聲說:“淳嫔,看來朕往日裏是太縱容你了,你竟然不把朕放在心上,即日起,朕不會再來秋水閣了,你好好反省反省。”

“皇上,請皇上明示,嫔妾不知哪裏做錯了?”她哭喪着臉,趙荀剛剛還猴急的親她,親她,她一直順從着。忽然間,怎麽了?這男人的臉變得比女人還快啊。

她真的冤啊。

趙荀睨了她一眼,面色不見松懈,反而輕哼一聲,“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淳嫔一慣會扮豬吃老虎,真當朕是傻子不成?”

“皇上,皇上……”她攥緊他的衣袖,眼裏閃爍着淚光,好不委屈。她,包括定國公府對趙荀最忠誠不過了,趙荀怎麽會這樣想呢?

“嫔妾對皇上對無二心,皇上明鑒啊……”然而她卻被趙荀冷漠的一腳踢開。沈明珺猛地驚醒,才發現眼角溢出了眼淚。

雪盞驚恐:“小主怎麽了?怎麽流淚了呢?”

沈明珺心有餘悸,原來是做夢,懸着的那顆心終于放下去了,而後擡眸看着雪盞,低聲說:“沒事,什麽時辰了?”

雪盞:“卯時一刻了,小主。”

沈明珺冥思了下,不确定道:“是今兒個出宮?”

雪盞回:“是,小主。”

“更衣吧。”沈明珺默了會兒道。看着外頭一片烏黑,蟬鳴聲請清脆,一波未停一波又起,為什麽會夢到趙荀呢?還是那樣一個不好的夢境,莫不是什麽預兆?

不一會兒,養心殿的宮人便過來傳來,讓申時一刻在宮門口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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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出行,沈明珺着裝輕便,簡單為主,帶了寶笙和雪盞一切。準時去宮門口集合,見趙荀臉上并無什麽表情,只在她身上掠過一眼便移開,沉聲吩咐:“出行。”裴佑作為禦前侍衛,也是禦林軍指揮,帶領三支精英一同前往。

前後數十輛馬車浩浩蕩蕩往皇家獵場出發。

天亮又天黑。

直到酉時末,才踏入皇家獵場,一個時辰後,帳篷才陸續駐紮完成。沈明珺的帳篷在趙荀的斜後方,左邊的秦婉清,右邊是舒妃。

她颠簸了一天,雖然有些疲乏,但更多的是激動,因為可以見到家人了,一回了帳篷,沈明珺便低聲吩咐寶笙,“你去看看是不是母親也來了?”

寶笙笑盈盈地回:“是,小主。”

驀地想到什麽,沈明珺又說:“雪盞,你有什麽話想帶給你爹娘的,趁着這幾天好好想想。”雪盞聞言,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郁,連忙道謝:“奴婢謝小主體恤。”

沈明珺來到新的地方,沒有宮裏的壓抑和枯燥,呼吸了新的空氣,心也跟着放松了不少,笑着說:“這次能跟着出來,就好好珍惜這次機會,你們可以盡情的玩。”

另一邊。

秦婉清坐在床榻上,一襲紅衣嬌媚萬分,眸子低垂,來回撫摸着蔻丹,低聲詢問道:“安排得怎麽樣了?那人可妥當?”

卷碧低着頭,恭敬地回:“小主放心。”

“你給本小主記清楚了,若敢背叛本小主,本小主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包括你父親母親的賣身契,還在我秦府。”

聞言,卷碧“噗通”一聲跪下來,一下又一下的磕頭,驚恐道:“小主明鑒,奴婢萬不敢有二心。”

秦婉清淡漠的掃過這一幕,“知道就好。”

“出去吧,本小主要歇息了。”

“奴婢告退。”卷碧低着頭退出了帳篷。

天色烏黑,寶笙疾步出了帳篷,四下打量了一眼,随即拉了個侍衛,笑盈盈地問:“小哥,請問大人們駐紮在那一邊?”

被拉住的侍衛正在巡邏,駐步,聞言,沒說話,而是看着寶笙、後面。

寶笙狐疑,她知道她長得很漂亮,但也不該到這個地步吧,看着看愣了,這敢情好。她收回思緒,略提音量,“小哥?”

而侍衛恭敬的喚了一聲,“裴大人。”

“裴大人?”什麽人?竟敢近身皇上和妃嫔的重要領地,寶笙下意識轉身,裴佑近在咫尺,冷着臉,她被吓退了一步,拍了拍胸脯,皺了皺眉,不高興的嘟嚷道:“你幹什麽?莫名其妙站在人家身後,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嗎?”

“就不能先出點聲音嗎?這黑燈瞎火的。”

裴佑沒理,直勾勾盯着她,沉聲詢問道:“你在打聽什麽?”

寶笙最讨厭的就是他一副臭臉,像是誰都欠他錢,正想怼兩句,忽地又想起雪盞一而再再而三的囑咐過她裴佑是皇後的弟弟,是大将軍府的嫡長子,還是皇上身邊信任的人之一,萬萬不能得罪了。她別開眼,深呼吸了兩口氣,壓抑着,沒好氣地說:“裴大人,我家小主思親心切,差奴婢出來看看大人們都駐紮在哪個方向?難不成大人連這個也要管?”

“自然。”裴佑理所當然的回,沒有一絲猶豫。

寶笙一愣,眼睛微睜,着實忍不下去了,雙手插在腰上,微微提高音量,“我說你腦子沒毛病吧?你憑什麽管?”只要一跟裴佑說話,火氣便蹭蹭蹭的往上漲。

裴佑面不改色,字正腔圓地質問道:“我要負責皇上的安全,自然要限制出行,外面不比在宮裏,若有居心不良的人,出了點意外,你能擔得起嗎?”

寶笙被問得愣愣的,愣愣地盯着他,咽了咽口水,随即小聲地說:“好吧,那你能告訴我國公爺他們是在那個方向嗎?”

裴佑言簡意赅地回:“不能。”

“你……”寶笙氣得不輕,轉身往別處走,“行,我去問別人。”

裴佑跨了兩大步,攔住寶笙的去路,臉上依然無一絲笑意,例行公事道,“不準亂走,你家小主是怎麽教導你的,在外更要謹言慎行,若有任何事情可去找皇上,萬不能擅自行動。”

寶笙雙手環抱着,“麻煩讓開。”

裴佑不讓。

“裴大人,奴婢只是一個低賤的下人,根本不配與你說話,之前的事情,我性子直,得罪你的地方現在給你道歉了。你究竟什麽意思?想做什麽?是不是只針對我啊,明明之前我也看到麗嫔身邊的宮女去了,別人出去了都不限制,合着只會限制我是吧?”隔了好一會兒,寶笙眼睛紅紅的,吸了吸鼻子說。

裴佑不自然的別開眼,冷聲說:“若你有意見,我帶你去求見皇上。”言下之意我沒有針對你,你有什麽意見,去觐見皇上,向皇上說明。

他話音剛落,寶笙覺得更委屈了,眼淚不自覺的滑落。畢竟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從小便跟在沈明珺身邊,而沈明珺作為定國公府備受寵愛的嫡長女,而她作為她的貼身丫鬟,別人只會笑臉相迎。入了宮後,沈明珺得了盛寵,她作為秋水閣的大宮女,自然是走到哪兒都春風得意,那受過這般委屈。

裴佑臭得比石頭還硬。

對峙了會兒。

寶笙無奈,整理好情緒,轉身折回帳篷。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沈明珺擡眸一看,眉頭輕蹙,寶笙眼睛紅紅的,情緒不高的樣子,她不解地問:“出去一趟怎麽了?誰欺負你了?怎麽看起來一副哭過的樣子?”

寶笙也不遮掩,如實回答:“小主,奴婢剛剛出去遇上了皇上身邊的裴侍衛,他不放奴婢出去,他說有什麽事情,必須經過皇上同意才行。”

“他說宮外不比宮裏,奴婢辜負了小主。”

沈明珺冥思了會兒,輕笑着說:“這确實是我思考不周到,宮外确實不比宮內,安全性要低得多,裴侍衛這般警惕也能理解,你也別多想了,若說了不該說的話,就去給人家道個歉,至于能不能見母親,我明兒個去求見皇上,看能不能行。”

寶笙悶悶的應了一聲。

“行了,今兒個都累着了,收拾收拾去歇着吧。”

“奴婢省得。”

翌日。

卯時三刻,沈明珺在寶笙和雪盞的侍候下,洗漱完,着了一身百褶如意月裙,外披着紅色織錦羽緞鬥篷,保暖又簡便,青絲挽成髻,發間插入銀簪子,其餘垂落在後背,與在宮裏相比,少了一絲古板和正經,多了一絲清新和眼前一亮。

剛出了帳篷,便碰上了迎面而來的麗嫔,秦婉清眉尾微揚,上下審視了一眼,輕輕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淳嫔今兒個這身裝扮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只不過別到時候丢了皇上的臉,丢了皇家的臉,怕不是連個大臣女兒都比你穿得要好吧。”

聞言,沈明珺收了收嘴角的笑,眸子微垂,誰還不是府裏寵着長大的,誰都不是好欺負的。以前在宮中,忌憚她是太後的侄女,而她沒有還沒有靠岸,如浮萍般無人可依。

如今不一樣了,定國公府已表明立場,與秦氏撕破了臉,也與趙荀不約而同私下默認了什麽。須臾間,沈明珺勾了勾唇角,聲音輕輕柔柔的,“麗嫔倒是穿得貴重,這一身紅色也是極襯姐姐你的膚色,只是妹妹覺得啊,皇上好像不太喜歡豔色。”

“不然,怎麽老是不去姐姐宮裏呢?”誰還不會綿裏藏針了,既然想趁一時痛快,那就來個夠好了。說完了,果然身心舒暢。

每次見到沈明珺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忍忍就過了,怎地這次……秦婉清用手指着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

沈明珺眼底的笑意更濃,緊接着又補充了一句,“還早呢,要不麗嫔姐姐回去換一件?這種場合,姐姐又不是不知道,都是未成親小姐,公子的地兒,姐姐穿得這般豔麗可人,莫不是讓未成親的公子誤以為姐姐還未定親?到時候鬧烏龍就算了,就怕是惹了皇上不高興啊,姐姐就得不償失了。”

理是這個理,這種場合,外男多。作為宮妃自然是越低調越莊重為好。只是這話從沈明珺嘴巴裏說出來,陰陽怪氣的,奚落的……

秦婉清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胸口的起伏不小。

身後不遠處。

連枝低聲提醒:“小主,還上去嗎?”

沈明蕭心情甚好,手輕輕撫摸了兩下肚子,看着面前那幕,嘴角帶着笑,若有所思地說:“今兒個天氣可真好,狗咬狗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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