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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沈明珺眼角泛紅,低垂着頭出來,一看就情緒不佳,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回了帳篷,不止旁人,就連身後的雪盞和寶笙見狀,都大氣不敢喘。
雪盞倒了杯熱茶遞到沈明珺手裏,呼了口氣,低聲問:“小主,皇上他信小主嗎?”今日這一件一件的事看似正常,連起來卻緊密相關。
“六小姐沒事,這一切都是二小姐的陰謀對嗎?小主。”
寶笙聽聞,停下手中的動作,驀地提高音量,“什麽?居然是二小姐?二小姐怎麽能這麽可惡,為什麽要加害小主?”
沈明珺靠在軟塌上,眉間略顯疲倦,剛磕上的眼緩緩睜開,輕而有力量地打斷:“好了,這事過去了,誰都不許再提。”這事皇上知道,皇上也理解她就夠了,她什麽都不需要做,也別去強出頭,日後多留個心眼便是。
這後宮之中,甚至是天下人,也不過是在趙荀的眼皮下過活。
寶笙眸中冒着怒火,替沈明珺不甘心,“小主,難不成就這樣放過二小姐了嗎?若是皇上就此厭了小……厭了我們秋水閣怎麽辦?再也不來秋水閣了怎麽辦?”在宮裏待了半年之久,她終于明白了,只有在皇上的庇護下才能活得自在安逸。
雪盞沉聲打斷道:“胡亂說什麽?皇上怎麽會厭了小主,皇上疼愛小主都來不及。”宮裏,最忌諱就是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寶笙看了眼沈明珺,又看了眼雪盞,而後蠕了蠕唇不再說話。
之後的幾日,沈明珺安分的待在帳篷內,兩耳不聞窗外事。趙荀從未再來過,也并未召喚過她,聽聞,他第二日便去了舒妃那。
寶笙和雪盞比沈明珺更急。都催促她放下身段去皇上跟前認個錯,服個軟,別跟皇上較勁,日後反悔就晚了。
談到此,沈明珺總是淡然一笑,趙荀行事有他自己的獨特性,她相信,事情許是不那麽簡單了。她失寵的消息談論的人多了,好像就成了事實。
這事要論誰最高興,無非是秦婉清。此刻正坐在搖椅上,一襲玫紅色的曳地裙襯得她眉眼如畫,盛氣淩人之勢也沒以往那麽淩厲了。
“沒想到淳嫔竟這般不老實,都入宮了還想着會舊情郎,真是傻到家了,皇上表哥也是,怎麽就喜歡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真是惡心……”
“出了這等醜事,皇上表哥怎麽還忍得下去,損壞了皇家的顏面,皇上就應該把那淳嫔給殺了,還應該誅九族,皇上竟如此放任那淳嫔,簡直不像樣,等本小主回宮了,一定要如實禀告給姑母,把那淳嫔關進大牢好好折磨。”
忽地想到什麽,秦婉清面色變得嚴肅,直起身子,沉聲問:“卷碧,你說是本小主長得不夠美嗎?為什麽皇上寧願去舒妃那老女人那,也不願意來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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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碧瑟瑟發抖,對于這個問題,不管是回與不回,如何回都會吃苦頭了。
“皇上、皇上他……”過于恐懼,導致她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秦婉清不耐煩地睨了她一眼,像是踢什麽物件似的一腳踢在卷碧的小腿上,緊接着紅唇輕啓,“滾,沒出息的東西。”
“奴婢告退。”卷碧垂着頭,反而松了口氣。
帳篷內再度恢複了安靜,秦婉清凝望着某處,須臾間,不知想到了什麽,唇角微微勾起,撩了撩垂落在臉頰的碎發,自言自語道:“沈明珺啊沈明珺,出宮容易,回宮就不容易了。”
沈明蕭這幾日來總是心神不寧,導致胃口不佳。
主要是如今她不是一個人了,肚子裏還有個小的,雖月份小看不出,可正是需要補充營養的時候,連枝吓壞了,變着法央求沈明蕭多吃點,肚子裏是個金貴的,皇子啊,退一步就算是公主,皇上膝下無子,想必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都喜愛極了。這是她們玉翠苑的護身符啊,不能有絲毫的閃失,必須平安産下。
“小主,要、要不奴婢去叫随行的禦醫來看看?”連枝明白,沈明蕭不想把有孕的消息散出去,是想保護肚子裏的孩子,皇上膝下無子,位分高的娘娘怎麽可能讓她産下長子呢。可是如今身子不适,再這麽遮掩下去若是孩子有個閃失,追悔莫及啊。
沈明蕭打斷:“不行。”
連枝還想勸說兩句,“小主,可,可是……”
沈明蕭接過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沒大礙,就算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皇上,也得選一個好的時機,對我們有利的時機,你猜猜,等我們回去,虞容華肚子的孩子還在嗎?”
連枝冥思了會兒,低聲道:“虞容華那比得過小主,一條命不還捏在別人手裏,不說孩子,說不定回宮後人都沒了。”
“我倒希望那孩子別這麽輕易就掉了,總得掉得有價值。”說着說着,沈明蕭的眼睛微眯起來,随即輕靠在軟榻上,那眼睛裏迸發出來的光,像是一根毒蛇,吐出蛇信子,“我那大姐姐啊,還真是好命,皇上即使親眼見她做了那等不要臉的事,如今可不也安全無恙嗎,妹妹真是羨慕嫉妒恨,皇上,皇上,我還真是不理解了……”作為天子,作為一個男人,面對寵愛女人的背叛,怎麽能這般忍得。若是她父親,必定當場兩耳光,折磨得半死,再趕出府去。這才是男人的本性。
“難不成她大房的命生來就要好一些嗎,數年如一日,大伯的後院只有大嬸嬸一人,同一屋檐下,我娘卻要跟那勾欄院來的下賤胚子算計周旋,日日落淚,還得不到我爹的一句理解和安慰。如今又是沈明珺,一進宮便備受寵愛,憑什麽啊,我沈明蕭那點比沈明珺差了,就連懷了孩子也得小心翼翼護着,不敢讓皇上知道。”沈明蕭說着說着,心裏就來氣了,那種不甘心已經嵌入了骨髓,像四周擴散,滋生。面容也因此變得猙獰起來。
連枝知自家主子是個能忍得的,如今看到這副畫面,也禁不住後退了兩步,緩了緩,才上前輕聲道:“小主冷靜,想想小皇子。”
“小皇子”這三個字就好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沈明蕭立馬把自己拉了回來,面色恢複了以往的溫和,伸手按了按太陽穴。
連枝見沈明蕭眉眼間的陰郁并未褪去,緊接着又小聲撫慰道:“小主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更應該放寬心,小主之前不也說過,在這後宮裏頭,皇上的寵愛又能抵多久,每年都有新人入宮,花是一年比一年嬌,有個孩子才是真正的依靠。小主忍了這麽久,終于有了盼頭,難不成要前功盡棄嗎?那淳嫔再得寵又如何,前陣子還不是小産了,皇上去秋水閣那麽勤,一直都沒有消息傳出來,日後懷不懷得上還得打個問號。”
聞言,沈明蕭驀地擡眸,沉聲:“你什麽意思?”像是忽然找到了突破點似的,只是不敢相信,需要再确認一遍。
連枝從未見過沈明蕭這般嚴肅,細想她并未說錯話,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又說了一遍,“回小主,奴婢說皇上去秋水閣那麽勤,淳嫔一直都沒好消息傳出來,日後懷不懷得上還得打個問號。”
沈明蕭嘴角蘊出淺淡的笑意,像是在說今兒個天氣如何般,“懷不上了。”
“啊?”連枝攏着眉,一時沒理解。
沈明蕭揚眉,不疾不徐,一字一句道:“既然沒懷上就別想懷了。”
聞聲,連枝錯愕不已,眼睛微睜,“小、小主,這事還得從長計議啊。”畢竟她們玉翠苑一沒後臺,二沒背景,三沒皇上的寵愛,加上位分不高,怎敢主動挑事,若是不小心,便是萬劫不複。在她看來,如今小主有了身子,更應該珍惜,只需要平安生下小皇子,日後的榮華富貴享不盡。
沈明蕭心情忽然好了,玩弄着蔻丹,淡淡的語氣中帶着優越感,“本小主自然知道,用得着你一個奴婢來提醒,本小主要做的事自然萬無一失。”
“奴婢逾越了。”連枝垂下眸子。
趙荀眉星劍目,一襲玄色衣袍襯得公子如玉,袍子上的龍爪,龍印更是添了幾分尊重,他嘴角噙着淺淡的笑,慢條斯理的品茶,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向邊上有點着急的蘇二,輕輕放下茶盞,問:“說吧。”
蘇二:“近來秦鴻達一直與大魏國有書信往來。暗中達成了割舍城池的協議,不過大魏國那邊有幾分忌憚裴大将軍,所以一直按捺着不動。”
趙荀輕挑眉,面色波瀾不驚,繼續品茶。
蘇二又道:“實則大魏國經上次的慘敗,也不過是個空架子,一邊與秦鴻達談着協議,一邊又去周邊各小國拉幫結派,說到底,還是舍不得永盛這塊肥肉,即使打腫了臉也想來啃一啃,嗤。”
趙荀并未發言。秦鴻達怕是把大魏國當成了救命稻草,被大魏國表面的繁華迷失了眼,大魏國也是個有野心的,恨不得永盛散成一盤沙,更好鑽。
趙荀又問:“秦婉清的計劃有變嗎?”
蘇二回:“沒變,都快按耐不住了。”
趙荀點頭,沉聲說:“就拿她開頭。”送上門來的肉,那有不吃的。他光明正大的,把想解決的人一個接着一個的解決掉。
“對了,秦婉清這事,秦鴻達和太後知道嗎?”
蘇二回:“不知。”
趙荀嘴角的笑意濃郁了兩分,随即手放在唇上摩挲着,忽地想到什麽,緊接着又問:“那,淳嫔如今怎麽樣了?”
蘇二:“安分守己。”話落,他看了眼趙荀,蹙眉,躊躇了兩秒,說:“屬下查到,淳嫔未入宮之前,的确與宋子軒有過一段,還曾以絕食等要挾沈淮只會嫁給宋子軒,不過最後沈淮沒同意,也不知怎麽,淳嫔就想通了,日後确實沒有與宋子軒再來往。”
聞言,趙荀的嘴角的笑僵硬了,眼睛微眯,不知在想什麽。
蘇二硬着頭皮繼續說:“不過屬下還查到,兩年前,宋子軒與沈貴人的接觸更多,用美男計,似乎是在算計淳嫔。”
趙荀嗤笑了一下,“美男計?”
蘇二抿了抿唇,沒說話。
趙荀薄唇輕啓,淡淡地吐出一個字:“蠢。”不知在說沈明珺,還是說其他。
蘇二見趙荀臉色愈來愈難看,也不敢說太詳細了,畢竟這段時間來,趙荀在淳嫔身上花的心思誰都能看出來。
不論有幾分喜歡,或者是出于什麽樣不純的目的,至少都有兩分上心。
半晌,趙荀靠在椅背上,輕磕着雙眼,“朕乏了。”
随即蘇二消失了。
隔了會兒,趙荀睜開眼,把李德玉叫進來,讓他通知下去,明日卯時末啓程回宮。
一晃到了醜時末。
大草原一片寂靜,天上星星在閃爍,連萬物都在睡夢中時,趙荀起身,蹑手蹑腳潛入沈明珺的帳篷,将兩丫頭點了穴,大搖大擺的直奔床上,沈明珺穿着白色寝衣,許是氣溫下降得厲害,特別是夜深寒露重,身子蜷縮成一團。
趙荀掀開被褥,灼熱的身子倚過去,貼在她後背,唇落在她耳垂處,沈明珺一般只睡七分熟,異樣的侵入讓她毛骨悚然,下意識尖叫。卻被一只灼熱的大手捂住嘴巴,黑暗裏,她面露惶恐,掙紮,手腳并用,專挑他軟弱的地方。趙荀雖有幸躲過,卻也後怕,見小妮子真的怕極了,也就不惡作劇了,低聲道:“是我,別怕。”
“皇、皇上?”聞聲,沈明珺的力量軟了下來,不确定的反問。
趙荀悶悶地“嗯”了聲,略有些矯情地問:“朕身上的味道你都聞不出來嗎?”
沈明珺抿唇:“……”大半夜的,像賊似的,誰能想到是皇上。她擡眸,放軟聲音,不解地問:“皇上,再過兩個時辰要啓程回宮了是嗎?”言下之意你這個時候來做什麽?就不能好好休息一下嗎?
趙荀點頭,大手撫摸着她的一頭青絲。
沈明珺好看的眉毛蹙了蹙,欲言又止。
頃刻,趙荀躺下,霸道地把她攬入懷裏,把被褥帶上來,餘下,無一絲逾越的動作,輕聲道:“等會不管發生何事,有朕在,別驚慌。”
他聲音很輕,卻面色嚴肅。沈明珺片刻反應過來,心裏也跟着警醒了起來,趙荀都如此說了,等會必然是有事發生。
不必多問,她重重地點頭。
趙荀看着她的目光更柔了些,随即抱着她調整睡姿,沈明珺雖疑惑但也乖巧的配合着。
寅時一刻。
沈明珺的帳篷潛入幾個黑衣人,為首的往床上突出的地方用力刺了一刀,趙荀“啊”了一聲,手臂受傷了,鮮血直流。
沈明珺忙坐起身來,大聲喊道:“來人啊來人,有人刺殺皇上。”
裴佑等人猛地湧入帳篷,與黑衣人奮力周旋。
雖有心理準備,她還是慌了神,沒想到趙荀竟把自己也算進去了,她咬緊牙齒,眼眶裏的淚一下就湧了出來,手抖着抖着用力撕掉裙擺,“皇、皇上,先先止血。”
黑衣人見情況不對,想撤退,趙荀忙喊:“捉活口。”
不一會兒,禦醫來了,許些大臣也得了消息趕過來,忐忑不安。裴佑帶着唯一的一個活口回來了,一腳踢在黑衣人的膝蓋上,“嘭”地聲跪下,質問:“誰派你來的,竟敢刺殺皇上。”
“江湖人拿錢辦事,絕不叛主,要命一條。”
趙荀給了裴佑一個眼神,後者直接用軍中最惡劣的法子懲戒,給他用了邊疆最折磨人的蠱毒,片刻,黑衣人痛苦的聲音響徹周圍,站着的人也感覺到痛。
裴佑:“想死沒那麽容易,說不說?”
“大、大人……饒命,我,我說。”黑衣人想死都沒力氣死,七竅流血,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是,是宮中的貴人,記、記得給錢的人叫卷碧。”
話音剛落,衆人倒吸了一口氣。誰不知道,卷碧是秦婉清的貼身大宮女。
趙荀沉聲道:“帶麗嫔。”
秦婉清悔不當初,知事情暴露了,不過是殺個沈明珺,誰知道皇上在那,還把皇上給傷了,就算再神經大條,她也知道弑君是怎麽樣的罪名。
“皇上明鑒,不是嫔妾,不是不是,是、是是……卷碧,賤婢,她早就背叛我了,她這賤婢是想害死嫔妾啊……皇上……”
卷碧脊背挺直,不卑不亢,條理清晰,一字一句道:“奴婢聽命行事,确實是麗嫔讓奴婢找人殺害皇上的。”其餘的她就不多說了,多說無益。她恨透了秦婉清,既然要死,一起死。地獄裏,誰折磨誰還不一定了。
半晌,趙荀一聲令下:“麗嫔膽大包天,弑君死罪難逃,立刻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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