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正值晌午,太陽放射的光一日比一日炙熱。

後宮,綠樹成蔭,宮人匆匆，手上無一不提着膳食盒往回趕。路過禦花園，碧菱從另一側路過來,臉上堆滿了笑意,小跑了兩步,拍了下前面人的肩膀,“嘿,青芽。”

“碧菱姐姐。”見是舒妃身邊最得力的大宮女，青芽不由擡了擡下巴，臉上的笑意漸濃,如今她小主水漲船高,母憑子貴，身後還有協六宮之權的惠妃幫襯，這些時日确實有不少人巴結上來,沒想到一貫與惠妃不合的舒妃也看清了形勢，來主動拉近關系。

記得前一陣子，碧菱可高傲了,見到她不僅不會打招呼，連笑臉都沒有，目中無人得很。怎麽會如現在這般，笑臉相迎。

碧菱笑着問：“近來很忙吧？”

“也沒有，只是小主身邊離不得人。”青芽撓撓了後腦勺,回。

碧菱點點頭，低聲說：“也是，虞德儀應該有六七個月了吧，身邊确實離不得人。”話落，她頓了頓，目光飄至前方，而後收回有些感慨地繼續說：“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主子風光了，我們自然就好過些，青芽，我還挺羨慕你的。”

“碧菱姐姐說什麽呢，我羨慕你差不多了，宮裏誰不知道，舒妃娘娘最信任你不過了。”青芽四下一看，緊接着小聲說：“舒妃娘娘最得皇上寵幸，從婕妤一躍至妃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一看便知，加上舒妃娘娘身邊，姐姐你最得力了，怎麽說，日子都難過不到哪兒去。”

“你就別調笑妹妹了。”

碧菱：“姐姐怎麽會調笑妹妹，真的，你說的，不過是星輝宮以往的光景，現在，唉……”她說話，眼睛往東南的方向支了下。

青芽見碧菱臉上是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随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姐姐的意思？”

“你想想看，那邊住的是誰？”

“……淳貴嫔？”青芽怔了下，想了半晌，才愣愣地開口了。

碧菱連忙拉着青芽往邊上走了走，壓低聲音道：“可不是嗎？你想想看，那頭是昭陽宮，昭陽，想到昭陽兩字，腦子裏就浮現光明，美好等意思。你想想看，如今誰能比得過那位？我家娘娘啊，為此，近日來也很不好受。”

“加上那位如今有了身孕，皇上再忙，都會隔三差五親自去看看，聽說皇上還特意吩咐了禦膳房，給那位配每日膳食。說句不好聽，這有身孕的又不止那一個，想想看，你家小主，還有柔小主，包括我家娘娘之前孩子沒掉的時候，皇上都沒有這麽上心過。”

“我想啊，等日後那位的孩子出生了，皇上眼裏應當看不到其他人了吧。”碧菱說完，轉頭看了看青芽的臉色，果然難看了許多，立馬笑着，“哎呀，你看我這嘴，若是被我家主子聽到了，又得挨訓了。剛說的是我們姐妹倆之間的悄悄話，再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你懂我的意思吧，青芽。”

Advertisement

青芽反應過來，點頭道：“姐姐放心便是。”這宮裏頭，最忌諱的就是嚼舌根子，主子有事，下人才是最挨罪的。她還沒這麽傻，把話拿出去說。

須臾間，前方傳來小小的争執聲，兩丫頭推搡着。碧菱見狀，忙搖了搖青芽的手臂，道：“青芽，你看，那邊好像在吵架。”

“嗯？”青芽擡眼看去，眉心微微一蹙，神色變得嚴謹了起來，“呀，那是我宮裏的舒蘭，怎麽能與外人争執，這關鍵時刻，可不是給小主找麻煩嗎？”說着就帶起匆匆大步往前走。

碧菱一把拉住她，詢問道：“你宮裏的？”

青芽點頭，“我得上去看看。”

“那把你的膳食盒給我吧，別等會碰到了。你記得好好說話，勸勸就行，別逗留太久了，怕是主子們都等久了。”碧菱聳聳肩，看了眼她手裏的膳食盒，友好地笑着說。

“麻煩你了，碧菱姐姐。”青芽思忖了下，确實等會怕勸的時候，膳食盒被殃及了就不好了，如今小主月份越來越大，脾氣也越來越大了。

碧菱笑意盈盈的接過。

看着青芽的背影越來越遠，連忙低頭将兩個膳食盒上的署名撕掉，紙屑攏進袖中，随即兩只手交換，再擡頭，依舊笑意盈盈，眸子含着些許擔憂，看着青芽的方向。

不一會兒，青芽拉着不情願的舒蘭回來了，青芽笑着道：“碧菱姐姐，謝謝你了。你趕緊回去吧，讓舒妃娘娘等久了就不好了。”

碧菱嘴角的笑意不減，點點頭，把膳食盒遞還給她，緊接着問：“剛剛那誰啊？”

青芽回：“雨露，文德媛身邊的。”

聞言，碧菱婉轉地“哦”了下，嘴角的笑意淺淡了些，語氣也略怪異，“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她啊。”文德媛住在星輝宮的偏殿。

舒蘭看了眼碧菱，扯了扯嘴角，把話接過來，“可不是嗎？難怪不受寵，下人都是個不知禮的，主子又能好到哪兒去。”

“舒蘭，你胡說什麽，還嫌給小主惹得麻煩不夠多是吧。”青芽打了下舒蘭的手臂，音色重了重，随即看向碧菱，言笑道：“碧菱姐姐，見笑了，舒蘭心情不好，胡亂說話，你別記在心上。”若是剛剛舒蘭那話傳到某個主子那，追究下去，舒蘭的小命必定不保。

碧菱眼裏蘊着笑意，放軟了聲音，“放心吧，今日我們姐妹幾個說的話，離了這裏就都忘了，再也記不起來了。說到這，文德媛還不是經常拿話諷刺我家娘娘，記得剛入宮那會兒，巴結都來不及，如今見昭陽宮那位得寵了，還不是舔着臉去巴結，你們猜結果怎麽樣？被趕出來了，人家壓根不理她。”

“簡直笑死人了。”話落，碧菱捂着嘴咯咯的笑着。

青芽一想到這茬，眉尾挑了挑，語氣裏含着一絲小得意，“這樣說起來，我家小主與那位一同入宮，在閨閣時，小主就把那位當成好姐妹，結果呢，啧，那位入宮後就攀上了高枝，與我家小主劃清了界限，只是沒想到，我家小主離了那位，不一樣風生水起嗎……”高枝自然是指皇後裴舒雅。

“呀，我們都趕緊各回各宮吧，怕是主子們等急了。”碧菱說道：“日後有空了再聊啊。”

青芽收回脫口而出的話，道了個“好”字。

碧菱回了星輝宮，将膳食盒随後遞給宮人，吩咐将其處理了。往裏走，見舒妃正慢條斯理地在用膳，垂頭恭敬地說：“娘娘，成了。”

舒妃喝了半碗湯，才徐徐擡起頭來，接着宮人遞過來的手帕，擦拭了下嘴，随即言簡意赅地說：“做得好，賞。”說着就把手上的手串拿下來，遞給碧菱。

碧菱雙手接過：“謝娘娘賞賜。”

“下去吧。”

“奴婢告退。”

舒妃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的擴大，腹诽道：“惠妃，你想要孩子，就看上天會不會眷顧你了。就算上天眷顧你，本宮也不會眷顧你。”

青芽懷着心思與舒蘭一道回了明月閣，吩咐宮人将膳食一一擺放在食桌上，而後進了內室去請虞德儀，輕聲道：“小主，出去用膳吧。”

虞心妍倚在軟塌上，肚子凸起，身子前所未有的圓潤，動作也相對笨拙，聞聲，伸手揉了揉眼睛，手放在後腰上，身子往前傾，準備起，不高興地問：“今日怎麽這麽慢？”

“奴婢路上耽誤了會兒，見舒蘭與文德媛身邊的雨露在争執，便勸了會兒。”青芽一貫是個會讨好的，緊接着補充道：“小主別生氣，奴婢已經訓斥了舒蘭，小主如今是關鍵時刻，再過兩個月左右就要生産了，忍忍得了，別給小主添麻煩。”同時上前扶着虞心妍。

虞心妍輕諷地扯了扯嘴角，下巴微微擡，“我倒是想看看，誰敢給我找麻煩。若是孩子出了什麽事，看看皇上會不會放過她？”

“不用怕，若是誰欺負了你們，本小主會替你們做主的。”

“奴婢謝小主厚愛。”青芽臉上呈現一絲糾結，然後壓低聲音說：“小主，奴婢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剛才碧菱的話給了她很大的啓發，她仔細想了想，皇上似乎半月都沒來明月閣了，倒是惠妃，時而送些補品過來。

可，若是皇上不愛這個小主子，那她們的日子又會恢複到之前，沒人瞧得起，誰都可以上來踩一腳。不，她不想那樣了，再也不想那樣了。

虞心妍在青芽的攙扶下坐下，見一桌精美的菜肴，光聞着就很可口，有些迫不及待了，擡眸道：“有什麽當不當講的，青芽，你是我從府裏帶進宮的，是我最信任的人，快別這樣了，有什麽就說吧。”

青芽一邊給虞心妍布菜，一邊咽了咽口水，緊張地看着虞心妍的神色，小聲說：“小主，皇上已經半月餘沒來我們明月閣了……”

聞言，虞心妍驀地擡頭，思索了一下，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段時日來，她在惠妃的精心照料下，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什麽都不用費心，加上有孩子的歡樂，精力有限，竟然差一點把皇上抛之腦後了。

“興許大魏國的使臣要到了，皇上忙。”虞心妍蒼白地說了句。

青芽咬了咬下嘴唇，輕聲道：“可皇上隔三差五都會去昭陽宮，還專門吩咐了禦膳房好好照料……”言下之意這不是忙的問題。

“怎麽有桑耳？”虞心妍目光落在膳食上，詫異地問了句。

本來後宮妃嫔的膳食是有份例的，當然，私下加了銀錢就不一樣了。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就是虞心妍這種，有協六宮之權的惠妃照料，自然可以特意指定，可虞心妍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記得，她沒有要“桑耳”啊。

青芽一瞧，也心生奇怪，道：“興許是惠妃娘娘憐愛小主，吩咐禦膳房加菜了吧，涼拌桑耳是開胃的，小主若是不喜歡，奴婢便撤了。”

“別。”虞心妍不讓，連忙吃了一口，“這個好吃。”

“小主喜歡就好。”

虞心妍吃着吃着又覺得索然無味，隔了會兒，自言自語道：“對啊，她也有孩子了。”

青芽微微皺眉，“小主說什麽？”

“本小主說，最受皇上寵愛的淳貴嫔也有孕了。”虞心妍重重的呼了口氣，目光凝望着某處，若有所思。她自然是明白的。

如今淳貴嫔的地位，在後宮無人能及。這下又有孕了，自然是皇上的心頭肉。相對比之下，她肚子裏的孩子，之前還比看重，如今一對比，如雜草了。

怪不得青芽說皇上有半月餘都沒來了。

想到這，吃什麽都沒胃口了。

青芽緊接着道：“小主，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淳貴嫔本就受寵，若是生了皇子，不知會如何尊貴了。只是奴婢，有些心疼小主子，還未出生就有了這麽大的競争對手……”

話落，虞心妍的臉色更冷了，眼裏浮現一絲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