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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流水,一晃便到了永盛九年末。
這一年裏,沈明珺在這個小院裏歲月靜好,不知何時,常常出現的蘇二總是不見人影,趙荀從未出現過,而書信的頻率從三五日一封,到一月餘一封,再到三月一封,甚至到最後,半年也沒一封。
夜色徐徐暗下來,含冬急匆匆跑進來,将門窗關上,緊接着搓手,放在嘴角呼了口熱氣,道了一句,“主子,外面下雪了。”
沈明珺驀地站起來,眼裏劃過一絲波動,朝外看去,問:“下雪了?”
含冬點頭“嗯”了一下,見沈明珺身着衣薄,連忙去找暖手爐。雖說是在冷宮,但這裏份例一樣沒少,除了人手。畢竟人多複雜。
沈明珺的眸子瞬間又黯淡下來,随即坐下,又是一年冬至,快要到除夕了吧,這是她來冷宮過的第二個除夕了。
上一世的永盛九年,定國公府已經全部覆滅了,而她,早已變成了阿飄。而現在,她好喝好吃着,父親,母親,哥哥都好……
她不知道現在外面發生了什麽,但知道,一定不平靜。
含冬拿了個暖手爐過來,連忙遞給沈明珺,這些時日,見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越來越寡淡,心裏應該挂念着什麽,只是嘴上不說,這個挂念,當然是外面的人和事。隔了會兒,含冬吸了吸鼻子,別開眼,小聲安慰道:“主子,你也別想太多了,皇上一定是太忙了,才顧忌不過來的。”
沈明珺輕倚靠在軟榻上,微微垂了眸子,一邊在暖手爐上取暖,眼睛凝望着某處入了神,一邊若無其事地說:“放心吧,我很好。”
“對了,這些時日你去看過寒婉媛了嗎?”
含冬搖頭,抿嘴,“出不去。徐嬷嬷也讓奴婢不要出去,就安安分分待在院子裏不惹眼,安全。”
“外面怕是要變天了。”半晌,含冬看了一眼外頭黑壓壓地天色,收回視線看着沈明珺,緊接着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
兩人相依為伴幾百個日日夜夜了,加上沒了秘密,親近感倍增,沈明珺最開始讓含冬別自稱奴婢,可含冬執意,說安平公主這個身份已經是過去式了,只會離她越來越遠,以後她只是含冬,也只能是含冬。
沈明珺心疼又無可奈何。
此後,兩人說話再也不藏着掖着,似乎在這些孤獨又漫長的夜裏,對方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和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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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珺沒說話,轉頭看着外面,飄飄揚揚的雪花不疾不徐落下來,匿進了漫天的黑夜裏,再無人問津。
不禁有些感慨。
外面的外面又是何光景?
含冬找了個杌子坐下來,靜靜地陪了沈明珺一會兒,見已經戌時三刻了,桌上的燭燈也要完了,搖搖晃晃的紅黃光打在牆壁上,映出兩個孤獨的人兒,在這有雪的夜裏,似乎更冷了。含冬伸手摸了下沈明珺手上的暖手爐,已經涼了,可她還目不轉睛,不知所思。
片刻,含冬低嘆一聲,她雖說在安慰沈明珺,要說最開始對着她承認身份,她承認,她是有二心的,沈明珺入了皇上的眼,又大局未定,說不定機緣巧合之下,她托福能恢複身份也不一定。而現在,皇上已經半年沒來信了,她再如何安慰不禁也帶着一絲勉強,底氣不足,外頭是什麽樣的光景誰都不知道,可後宮佳麗三千,雖說沈明珺姿色上乘,可久久未見,皇上說不定就忘了,有句話叫人走茶涼,誰又能說得準呢。
她這一生啊,有多尊貴,就有多落魄。她救不該抱着當初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趁早忘了,好好的做含冬吧。
“主子,夜深了,去休息吧,奴婢去小廚房打水。”
沈明珺默了會兒,才收回目光朝含冬點了點頭。
含冬出去了,腳步聲越來越遠。
不一會兒,傳來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異常清晰。
聞聲,沈明珺心下警惕,忙坐直了身子,臉上的神色嚴謹,按理說若是含冬回來,不可能敲門的,除了含冬,這院子裏就是年邁的徐嬷嬷了,徐嬷嬷不可能來她的廂房。那麽,不是含冬,也不是徐嬷嬷,還有誰?
怎麽會這個時辰點來敲門。
須臾間,敲門聲再次傳來。
沈明珺不得不站起來,心裏盤算着,一步一步往前挪,輕聲詢問:“誰啊?”
“小主,奴婢是雪盞。”外頭傳來女子的聲音,異常熟悉。
雪盞?
沈明珺腳步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忙穩了下來,剛剛那個撲面而來的熟悉感的女聲還在耳畔回響着,雪盞,是雪盞,她忙加快了步伐。
雪盞怎麽來?還是這個時辰?現在外頭到底如何了?欣喜若狂之後,她又想到了如今的光景,不可預料。
她開了門。印入眼簾的是身着綠衫裙的雪盞,臉上帶着擔憂和急促之色,身後是一襲正紅色宮裝的裴舒雅,身旁的寄柳和寄萍,一人打着油紙傘,一人打着紅燈籠。
沈明珺抑制不住的激動,眼裏閃爍着星星,熱淚盈眶,上下唇打顫,“舒、舒雅姐姐,你你你你怎麽了?”
裴舒雅擡了擡下巴,臉上挂着戲谑的笑,道:“我怎麽就不能來了?”
“能來,能來,快進來,外頭冷……”沈明珺反應過來,臉上堆滿了笑意,說着就退到了一旁,對上雪盞擔憂又打量的眼神,忙攥住了她冰冷的手,以示安慰。
裴舒雅蹙着眉,視線落在室內,四下打量,眉間卻越來越蹙,一臉的不滿意,卻還是在往裏走着。沈明珺準備善後,寄柳收了傘,笑意盈盈道:“淳主子,你進去吧,這裏奴婢來就可以了。”
“小主,你進去吧,奴婢在這等着。”雪盞緊接着說。
沈明珺聽了,點點頭,帶着笑便跟上了裴舒雅,輕聲說:“舒雅姐姐,怎麽今兒個來了?外頭下雪了,好冷。”
“瑞雪豐兆年。”裴舒雅笑着說完,又緊接着說:“皇上所謂的安排就是這啊?你也不覺得委屈嗎?沒說支人來告知我一聲,還一住就住了這麽久。”
沈明珺聳聳肩,笑着回:“我覺得這兒還挺好的,安逸自在。”
裴舒雅責怪又無奈的看了她一眼,“你啊你,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沈明珺抿嘴笑了下。
兩人坐下來。裴舒雅說:“知道我今兒個為什麽來嗎?”
沈明珺倒了兩杯簡單的熱茶坐下來,很給面子的反問了下,“為什麽?”
裴舒雅拿起茶盞,揭開茶蓋,刮了刮茶葉,慢條斯理的抿了口,道:“自然是給你帶來好消息的。”
聞言,沈明珺婉轉的“哦”了聲,調皮道:“洗耳恭聽,什麽好消息啊?”
裴舒雅收了收嘴角笑,瞬間變得嚴肅了一點,四下一看,收回視線落在沈明珺身上,低聲說:“媚妃也死了,如今太後精神恍惚,在慈寧宮閉門不出,差不多就那樣了,收拾收拾跟我回昭陽宮吧。”
聞言,沈明珺詫異,眼睛微睜,“太後怎麽會……”一個敢垂簾聽政的人,這麽短的時間就突然那樣了,不敢相信。
裴舒雅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努了努嘴說,“這個就要去問皇上了。”
“啊?”
“被下藥的,一輩子作惡太多,茍活了這麽多年,還想怎樣?不成真想篡位成功啊。”
沈明珺張了張嘴巴,忙捂住。既然裴舒雅這麽坦然的說出來,那應該除了皇上,沒人敢這麽做了。
不過這确實有點冒險了。
太後這邊不行了,秦丞相怎麽還坐得住的?還有媚妃就這麽不清不楚的死了,大魏國竟然無動于衷?
這似乎有點不解啊。
裴舒雅見沈明珺眉間緊蹙,一臉的糾結之色,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輕聲說:“有什麽想知道的就問吧?”
沈明珺抿了抿嘴。
裴舒雅支了支下巴。
沈明珺思忖了會兒,若她在裴舒雅面前都不好意思問,那還能在誰的面前問,這樣想着,她就把什麽後宮禁忌抛之腦後了,問:“聽含冬說媚妃死得很突然,也很凄慘,那、那大魏那邊……”言下之意很明确了。畢竟當初媚妃是打着兩國和平的口號來的,嗯,這樣的話應該大魏那邊不管怎樣,都會要個說法。
裴舒雅輕諷地扯了扯唇角,“大魏皇帝還巴不得媚妃死了。”餘下的就沒說了。
沈明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緊接着又問:“舒雅姐姐,太後那個情況,秦丞相那邊怎麽沒有響動……”
裴舒雅放低了聲音,“皇上找個了人易容跟太後一樣,一直保持跟秦丞相接觸,就算有一天被戳破了也沒什麽了,皇上一直在忙着科舉,忙着廣納人才,朝中的人也換了一小半,邊疆有我父親守着,誰都忌憚,對了,你有個好哥哥,如今‘小将軍’之稱都傳來盛京了,我父親被稱為裴閻王,現在又有個沈小将軍,雖然邊境小國的人都蠢蠢欲動,但目前還不敢貿然侵犯……”
沈明珺驚喜道:“我哥哥?”
裴舒雅用鼻音“嗯”了下,道:“是啊,你哥哥沈柯,可厲害了,一個人侵入番國,将首領殺了,挂在朝堂之上,引起內讧後,緊接着發兵攻破城門……”
光是這樣聽着,沈明珺覺得已經熱血沸騰了。她的哥哥太厲害了,找到了自己最擅長的,最喜歡的領域,而不是虛度光陰。
她的舉薦沒有錯。
沈明珺發自內心的高興,為自己,為沈柯,為沈家,這一世,沈家注定繁榮昌盛。
半晌。
裴舒雅又問了她起先的問題,讓她回昭陽宮住去,以沈柯的戰功,她都足以封為妃位了,還在這個簡陋的地方住着實在太委屈了。
這一刻,沈明珺卻遲疑了,裴舒雅沒來的時候,她想過無數次,想要離開這個地方,這個地方□□逸了,太像世外桃源了,可找不到一點踏實感。因為她不知道外面是什麽光景,是腥風血雨還是風平浪靜。
過了好一會兒,她垂下眸子,攥着手,面上卻風輕雲淡地說:“這裏挺好的,我習慣了。”話落,便仰頭淺淺一笑。
裴舒雅挑眉,“真的?”
沈明珺眼裏波光湧動,認真點頭。
裴舒雅頓了頓,徐徐起身,輕聲說:“行吧,我讓皇上親自來請你。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沈明珺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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