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裴舒雅走了。

沈明珺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什麽？讓皇上親自來請她？不、不是,她不是那個意思,真的不是。

含冬進來看到這幕，臉上帶着笑意，開心地說：“小主,在想什麽呢？皇後娘娘來這兒是讓你離開這兒的吧？”

雖說這兒也不錯,但只有出了這兒才能看到希望。她打心底的開心。

沈明珺淡淡收回視線,睨了含冬一眼,輕描淡寫地說：“我拒絕了。”說實話,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拒絕，這裏真的很好嗎？并不是，只是就這麽回去了好像也不太好。

含冬直勾勾地看着沈明珺,張了張嘴最後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半晌。

沈明珺說：“下去休息吧。”

含冬頓了頓,而後點頭，轉身退下了。

一晃便到了除夕夜。

沈明珺心情好，為自己,為沈家，為這一世的平安繁榮。便搶了含冬的活兒，親自下廚,這一年多，她跟着徐嬷嬷和含冬學了不少，能從中找到成就感，這裏自由自在，沒有所謂的束縛感。對比之前在昭陽宮,要時刻謹記她是淳貴儀，是皇上的後妃，不得有一絲逾越。

沈明珺近兩個時辰的忙活，成品終于出來了，雖說手藝生疏，卻隐隐約約還是有一股香味溢出。三個家常小菜，一個人足矣，本來她最初讓徐嬷嬷和含冬與她一起用膳的，奈何徐嬷嬷一直強調主仆有別，弄得含冬也不敢逾越，後來，她一直一人用膳，至今也習慣了。

以往如此，今日亦。

沈明珺低着頭，嘴角帶着淺笑，先喝了一碗湯，再小口小口的用着，忽地，門口傳來“嘭嘭嘭”的聲音。

聞聲，她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随即繼續，頭也沒擡，而是風輕雲淡地問了句：“含冬，何事驚慌？”

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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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珺察覺不對，擡眸循去，是趙荀，嘴角噙着溫潤的笑，依舊是那身明黃色的衣袍，面目更剛毅，夾着風霜的沉澱，兩人自從那一別，再沒見過，書信最初來往頻繁，卻也停留在了半年前。

那信中耳磨鬓厮的言語還響在耳畔，卻又極其陌生。

沈明珺忙收回目光，吸了吸酸澀的鼻子，驀地站起來，福了福身子，“嫔妾參見皇上，皇上吉祥。”

除此之外，她不知如何反應。心裏澀澀的，比前兒個更澀，不知為什麽，差一點就流淚了，還是，只是紅了紅眼眶，又甜甜，為什麽會覺得甜，她抿了抿唇，若真的要一一說出來，她不行，說不出來。

趙荀上前，攥住她的雙手，直勾勾的盯着她看，音色沉沉，帶着一絲壓抑，“朕來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沈明珺垂着眸子，心裏萬分緊張卻不敢外洩，身子略僵硬的站在原地，對于趙荀，不反抗不迎合。

趙荀将她認真打量了一番，眉頭微微蹙起，握住她手的動作緊了緊，潤了潤喉嚨，道：“怎麽不說話？”

“是不是冷？”說着他便把沈明珺納入了鬥篷下，帶着一絲霸道和急切，沈明珺不适，不得不擡眸，随意問了句，“皇上怎麽來了？”

此話一出，很明顯，她的別扭夾雜其中，心裏确實堵得慌，只是無從開口。

趙荀低斂着眉眼看她，眼底的笑意無線寵溺，沉聲說：“聽聞皇後說你覺得這裏挺好的，不想離開，可否屬實？”

沈明珺點頭，淡淡回應，“屬實。”

趙荀是何其人，剛才便覺得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隔了會兒，他嘴角的笑意逐漸淡了，問：“還在怪我？”她手寫的書信至今還被他好好存放在養心殿的某個地方，一字一句，時而拿出來品味下。

他知曉委屈她了，卻也是不得已而為知。

“嫔妾哪敢？”沈明珺淡淡的回了一句。緊接着輕輕将趙荀的人扳開，折回，道了一句，“皇上用膳了嗎？”

“你生氣了？”趙荀灼灼目光盯着她，篤定地說：“你肯定生氣了。”

“皇上何出此言，嫔妾為何要生氣？”沈明珺垂着眸子，語氣波瀾不驚，一邊打着湯，一邊兀自說：“嫔妾不知皇上今兒個要來，膳食親力親為，用得也比較簡單，怕是要委屈皇上了。”

“為什麽要親力親為？下人呢？”聞言，趙荀在沈明珺身旁你坐下，沉聲問。

沈明珺不疾不徐将盛好的湯遞過去，輕聲說：“嫔妾身處冷宮，有罪之身，又怎敢使喚下人？”

“何罪之有？”話音剛落，趙荀臉色一變，将沈明珺的身子扳過來，沉聲說：“你就是生氣了。”

“信上你不是這樣說話的。”

沈明珺直視趙荀的視線，不卑不亢，反問：“那嫔妾是如何說的？”

趙荀垂眸，把玩着沈明珺細膩白皙的小手，随即擡眸，話語裏含着些許無奈，“你說你理解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的等我每一次的回信。”

沈明珺沒有絲毫的猶豫，反問：“那皇上你回了嗎？”話語裏帶着一絲小小的質問，他那樣的舉動曾讓她失魂落魄了很久很久。

聞言，趙荀張了張嘴，終是什麽都沒說出來，而後将沈明珺攬入懷裏，用力，像是要揉入骨血般的用力，下巴輕擱放在她頭頂，緩了會兒，啞着聲音說：“之前皇後來過，想必你都知道了，如今的局面，有秦氏無朕，有朕無秦氏，若是要秦氏倒下，必定是需要花精力的。你受委屈了。”

“我這一生，只有過你一個女人。”話落，吻了吻她的發。

沈明珺詫異，訝異地“嗯”了下。雖說上一世，趙荀直到老去，也無子嗣，她以為他是有隐疾的，而這一世，以為他們水乳融合後，就好了，她可不敢要求他只碰她一個女人，且想都不敢想。

所以，趙荀是在示好？

不可否認，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騰升起一絲甜滋滋的雀躍。

趙荀見沈明珺的臉色緩和多了，緊接着說：“珺兒，為什麽不想回去？”

沈明珺聳聳肩，還是那句話：“這兒挺好的，不壓抑，不需日日謹慎細微，真的，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皇上你辛苦了。”她也不是不懂事，真的覺得趙荀挺辛苦的，肩膀上擔的是整個永盛。

雖然她整個過程都處于被動，不可否認，趙荀的做法是處于讓她更安全。

似乎釋懷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趙荀四下打量了一圈，簡直不堪入目，他第一次來，着實夠驚訝，這蘇二辦事不行。他蹙了蹙眉，“這裏好？”

沈明珺嘴角輕勾，點點頭，實誠地說：“這裏可以做很多昭陽宮不能做的事。”

趙荀回：“昭陽宮也可以。”

沈明珺釋然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趙荀擰眉，費解。沈明珺看看，笑笑，也沒多解釋，随即問了句，“皇上有沒有用晚膳？”

聞言，趙荀沒應，而是問：“這是你親手做的？”

沈明珺順着趙荀的目光看下去，賣相确實不好，不過也沒那麽難吃，熱熱還是可以吃的，随即點頭。

趙荀開始動手了。

沈明珺錯愕，連忙阻止，“皇上，這些都涼了，吃了回鬧肚子的，你若是沒用晚膳，我再重新做，萬萬是不能吃了。”

趙荀眼底蘊着濃郁的笑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後拉住她的手，低頭下去，一個溫熱的吻落在她的手背。

“不錯，比禦膳房做的還美味。”

這萬萬是不能跟禦膳房比的，沈明珺被他弄得羞也不是，不羞也不是，臉頰不由蘊上一層粉色，灼灼，別看眼，回：“皇上說笑了。”

趙荀盯着她看，看了又看，潤了潤聲音，義正言辭地說：“珺兒，朕是永盛的天，也是你的夫，只你一人。我最向往的是，平民夫妻的相處之道。”

“可也是皇上不是嗎？”沈明珺回。兩人都不純粹，她沒辦法忘記他是皇上。

趙荀驀地被問住了。片刻轉移話題，拉着沈明珺起來，往外走，邊走邊說：“外頭有星星，我帶你去看。”

沈明珺驚呼，“皇上，外頭冷。”

“不怕。”趙荀道：“我抱着你。”

沈明珺：“……”

最後，沈明珺相當于被趙荀半拖出去的，他身子暖，大手灼熱，放在她的腰上，驅趕了所有寒冷，暖意傳遍全身，風飒飒的吹着，撲打在臉上，趙荀便霸道的将她的頭壓下來，埋在他的胸膛。

兩人靠在院外面，側邊的一木欄上。

趙荀仰頭，看着天邊一閃一閃的星星，而後低頭，打量沈明珺，她也在看，四目相對，他喉結微微上下滾動，随即壓下來。

很輕，很溫柔。這一刻，凜冽的寒風都變成了春風。

沈明珺只覺得全身軟軟的，挂在趙荀的身上，酥酥的感覺傳遍了全身，眼睫輕顫了兩下，扯了扯趙荀的衣袖，“皇上……”

這裏，總歸是難為情的，雖說沒其他人，但也不保證含冬和徐嬷嬷不知道。況且蘇二那時候常說，別看着這院兒小，周圍都是人。她看不到他們，可他們随即都能看到她。

趙荀險些失控了，在沈明珺好次的推搡下，有一點點的委屈，再次把她攬入懷裏，高大的身軀使她沒入，悶聲悶氣地問：“怎麽了？”

“蘇二說，周圍人很多。”沈明珺輕喘了兩下，柔聲說。

趙荀傾身過去，又親了親她，鬥篷将她的身子全部蓋住，沉聲說：“這樣就看不到了。”

沈明珺抿嘴，好看的眉頭蹙了蹙，“這樣怎麽看星星啊？”

趙荀利落地說：“不看了。”說着就将她帶着原路折回。

進了屋子，暖烘烘的，與外頭形成鮮明的對比，沈明珺後知後覺地問：“皇上今兒個要歇在這兒嗎？”

趙荀邊解鬥篷邊說：“自然。”

沈明珺咬了咬唇瓣，細若蚊聲地說：“這兒的床不大。”這裏的床雖說也不差，但若是要與昭陽宮，養心殿比，萬萬是比不上的，想必趙荀睡慣了龍床，來這裏，應當是睡不下的。

聞言，趙荀驀地轉身，盯着她，嘴角的笑意似有若無，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适合就成。”

沈明珺眨了眨眼睛，沒太懂。

直到後來——

她懂了。

徹底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