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只是不甘心

穆潔攤開書開始看，寂靜的病房裏只聽得到偶爾的書頁翻動聲。

正看到一處講的是唱高音時的發聲要領，穆潔張了張嘴，想琢磨一下書中所說的‘氣息以小腹、丹田為根基’。

耳朵裏卻聽到男人沙啞破裂的聲音。

“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對我很好，會大清早給我送早餐，會為我精心準備情人節的禮物，會在周末騎着車帶我去郊游。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候野花的芳香。

可是她有另外的人了。

我知道，這個社會男人只能成為女人的附庸，男女之間永遠不可能平等，也知道有很多稍有錢的女人，都養着三四個男人。

可我不甘心，政府不是早就推行一夫一妻制了麽，為什麽我就不可以？！

我知道我長得醜，我沒錢，沒學歷，甚至連讨好女人都不會，可是我有自己的堅持。

我想要一段純粹的感情，想要一個兩個人的家，為什麽這麽難。當初的山盟海誓，難道都是騙人的麽！”蘇烨的眼睛還是直直看着上面，沒有焦距。

“我只是不甘心，男人為什麽要成為女人的附屬品，明明是一個獨立人格的完整的人，為什麽要為了別人而活，為什麽要為了別人遷就自己？

明明是兩人互相扶持，共同努力，共同享受着集體創造的財富和幸福，這樣才是真正的幸福不是麽？為什麽要把經濟的負擔完全推給一個人，而另一個人則因為不勞而獲的生活失去自我？

這樣的社會，難道不覺得畸形麽？”蘇烨說道這裏，突然激動了起來，緊握着拳頭，似乎能将打點滴的針頭都給擠出來。

穆潔本以為男人是要向她講述舊情史訴苦，雖然面無表情但依舊有些不情願，聽到這裏卻嚴肅地坐直了身體。

這樣的一個男性，不滿于社會現狀，不被長期的觀念所束縛，這些都是值得人敬佩的。但真正吸引她的，是男人對于家庭的描述。

兩個人相互扶持，共同努力，共同享受着集體創造的財富和幸福。

她前世到死都沒有結婚，并不是因為專注于工作沒有時間談戀愛，而是尋找到和她觀念相同并且願意親身實施的，實在是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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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業上成就不如她的，會覺得和她組建家庭太有壓力，事業上能和她并肩的，卻大部分都是一些大男子主義的人，更希望自己懷裏的是一個知冷知熱的嬌娘子。

她從來沒有想到，竟會在這個奇葩的異世，遇到一個在愛情觀和家庭觀上和她産生共鳴的人，一時間聽男人的講話更認真了。

“我跟她說這些的時候，她總是一笑而過，我那時并不在意，畢竟我真正為了自己而努力的時候，她也并沒有出來阻止。

她和秦叔叔，是我少年時期唯一的救贖，我離不開她，也不願意離開她。

我把她想得太好，覺得她是專為我而來的公主，直到她有了別人，直到我們的感情徹底崩裂，我才恍然發現，她和其他的女人，并沒有什麽不同。

一直都是，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自作多情。

我沒有想到，只是因為受不了她的哀求，只是一次，我就懷上了這個孩子。

如果不是被客人踢了那一腳，我也許要等到肚子大起來才會知道，然後在生下這個孩子的同時，失去一切。”

這世界畢竟是男子生子，懷孕的現象也和前世不完全相同，男子懷孕後并不會有孕吐，有經濟能力的人家會定時檢查，一般的人家要等到三個月開始顯懷才能知道。

蘇烨講着自己不堪的以往，言辭激烈，眼神卻慢慢有了焦點。他知道不管是自己的言論還是行為，有多麽不容于世，身邊坐着的，是他欣賞的女子，可他每次出現在她面前，都是在最不堪的時候。

自經歷了顧行的背叛之後，他就強迫自己把心中對尋找一個惺惺相惜的女子的渴望，壓到最低。

可穆潔對他的影響太強了，她似乎從來不将他當做一個男人，但在面對她的時候，他卻奇怪地有種被平等相待的感覺，這種連顧行都沒給過的感覺。

面對着這個女人的時候，他不由自主想起那晚上，他哭倒在秦叔叔的懷裏，秦叔叔說，要找到一個珍惜自己的好女人，才能徹底忘記以前的壞女人，不然夜深人靜的時候能回想起來的，也只有被抛棄時的心傷。

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被穆潔吸引，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的，不輕視男人，不大女子主義得女人，她閑暇的時候會認認真真做家務，不把它當做一種負擔而是一種情趣。他曾看到穆潔在院子裏澆花，細心地将被重力壓彎的枝桠用棍子一支支撐起來，臉上的表情沒有變，但眼神卻比平日裏更加溫柔。

就像一杯充滿時間韻味的紅酒，你只是聞着它的氣味，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醉了。

可與此同時，又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喝上這杯紅酒呢？

蘇烨知道自己有多貧瘠，即使一直努力不懈自信比一般的女人還要優秀，但遇上如此明媚耀眼的女子，他便似乎之剩下一身的不堪了。

他欣賞她，但從未敢奢求，也從來沒有過把和她的關系帶到男女關系上的想法。他有時候也會慶幸自己遇到這樣一個“妻主”，但也覺得維持現在這種房東和房客就好，就這樣淡淡的。

只是，她本來就不喜歡他，現在因為這些放肆的話語，怕是已經徹底厭了他，連一丁點關系都不想再有了吧。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知羞恥不懂自愛？只是有時候憋舊了，實在壓抑得難受。”蘇烨轉過頭來，看着穆潔的眼睛，語氣壓抑傷感。

眉目相對間，他似乎忽然警覺眼前人面目的冷淡，語氣又變得疏遠敬重起來：“謝謝穆小姐願意聽我這些不知所謂的話，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您要是不喜歡，可以即刻離開。”

穆潔看了蘇烨一眼，收拾好自己的書，轉身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