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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證确鑿,張軒德拿來的荷包已經被認定是沈清妍送的。
但這兩人都矢口否認。
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曾打理內宅多年,查問這種事,她早有經驗,立刻便吩咐鄭媽媽道:“去查問一下角門當值的人。”
沈清妍瞳孔微縮,抿緊了小嘴,她今日恰好就讓角門的小厮跑了腿!
鄭媽媽出了次間,立刻打發了人去角門上問,很快就有了結果,姐兒們找小厮出去遞話帶東西的不少,但是傳話給張軒德的,近來只有沈清妍一個。
回話的人說完了話,老夫人打賞了幾個錢,便将人打發了,随後直直地盯着沈清妍——人證物證都有了,難道還要抵賴?
沈清月驚詫地掩住唇,難以置信地看着沈清妍,道:“妍姐兒,怎麽會是你……你可是我親妹妹!”
沈清妍眼淚漱漱地落,惶恐地看着老夫人,道:“祖母,我……我……”
和外男私傳書信,送鴛鴦荷包嫁禍親姐姐,這兩個罪名随便撿一個出來,都夠沈家打死沈清妍。
老夫人惱的很,沈家姑娘身上,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她沉住氣同沈家小郎君們道:“你們都回去讀書罷,舉業要緊。月姐兒的事你們都是知情人,若再有旁人污蔑,身為她的兄弟,定要替她解釋清楚,至于旁的……便不要多言!”
沈小郎君們連忙應了,便一道告了辭回族學。
待小郎君們走了,老夫人才切齒冷聲道:“妍姐兒,你還沒滿十三歲,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沈清妍眼淚漱漱地留,哭的聲音都沙啞了,即便不是她做的,可她根本就說不清了,而且她傳了字條是事實!
老夫人面色鐵青地看着張軒德道:“小郎君回家去罷!我沈家郎君同你這樣的人朝夕相處,我怕是死不瞑目!”
張軒德俊秀的臉龐慘白駭人,張家不過表面風光,實則入不敷出,能在沈家族學讀書,已是萬幸,如今竟被逐出族學,若考不上功名,不光他爹要打死他,他的仕途可就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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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顫着唇不知道如何解釋,頓了半晌,只得低頭作揖道:“晚輩告辭。”
張軒德走了,老夫人又瞪着兩位小娘子道:“從今日起,妍姐兒跪祠堂三天,禁足一個月,慧姐兒禁足半月,好好反省!”
沈清慧皺着眉,她不過跟着嘲笑了沈清月,怎麽也要受罰!她擡頭想要辯駁,一看到老夫人黑沉沉的臉,便乖乖地閉了嘴。
沈清月道:“老夫人,禁足恐會影響她們學習繡技,兩位妹妹已經答應要用蠅頭小楷抄經書百卷……”
老夫人打斷道:“那便一邊禁足一邊抄罷!抄完了燒給沈家的祖宗,叫先祖們看看,你們一個個都養成了什麽樣子!”
鄭媽媽替老夫人順了氣,厲色地看向兩位小娘子道:“姑娘們快回去領罰罷!”
沈清妍與沈清慧抹着眼淚退了下去。
沈清月和陶姑姑還在次間裏。
老夫人面色不豫地看向陶姑姑,道:“既然小娘子們禁了足,陶娘子便也停課歇息幾天罷!”
陶姑姑死死地攥着帕子,眉頭緊鎖,低頭含胸道:“是。”
鄭媽媽也有些難堪,畢竟陶姑姑她舉薦來的人。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道:“好了,我乏了,都退下吧。”
鄭媽媽送了陶姑姑走,沈清月還站在屋子裏,她低頭道:“張家郎君德行有虧,妍姐兒也這般陷害于我,還請老夫人做主,孫女以後實在不想跟張家郎君有所牽扯。”
老夫人溫聲道:“你不同他來往就是,這樣的人,我們沈家也不屑于往來。”
沈清月一臉為難之色,跪在軟和的墊子上,道:“可婚姻之事,孫女自己做不得主。”
前一世,荷包風波發生之後,沈清月的繼母吳氏順水推舟,欲将她嫁與張家,但錢氏此時看不上她,便當衆羞辱,令她顏面盡失,也因此與另一位好郎君失之交臂。
這一世,沈清月猜測繼母不會輕易罷休,她不得不先在老夫人這兒領免死金牌。
老夫人神色複雜地盯着與她并不親厚的沈清月,沉默了許久才道:“起來說話。你放心,張小郎君無德,萬萬配不上我沈家姑娘的。今日之事我也會着鄭媽媽去打點,不許府裏的人再提起議論。”
沈清月感激一笑,擡起彎彎的眉眼看向老夫人,道:“老夫人,孫女還有一件事相求。”
“你說。”
“孫女擅長顧繡,而陶姑姑卻教習蘇繡,博學固然好,但孫女想術業專攻,精學顧繡,以後可否不去繡房同陶姑姑學習蘇繡?孫女也不會懈怠女紅,我知道二伯母也會顧繡,孫女想随四妹一起,同二伯母學習繡技。”
二夫人方氏是二老爺沈世文的繼室。
沈家雖然是大老爺沈世昌當家,但二老爺才是沈家最為博學多才的一個。他現在翰林院任職,朝廷早已有約定俗成的規矩,非翰林不入內閣。眼下二老爺雖然官職不高,以後卻是沈家唯一可以開宗立派、獨當一面的人。
他的繼妻方氏溫婉和善,是沈清月在沈家唯一親近的人,只不過到底不是親生母女,前一世在沈清月的婚事上,方氏并未插手。
後來沈清月和離的時候,二老爺已經調任外省,方氏帶上龍鳳胎兒女随任,幾年不曾歸家,她臨死都沒見着方氏一面,倒是甚為遺憾。
她還記得,前世出嫁的時候,二伯母給的添箱禮是最豐厚的,而且語重心長地交代了她許多話。可惜那時年幼不知事,從未放在心上,只在受了磨難的時候,偶然想起一兩句,卻已是心酸滿盈,淚灑衣衫。
這一世,沈清月想在方氏膝下盡孝,以全孝心。
老夫人并未阻撓,她道:“若你二伯母忙得過來,你自去便是。”
沈清月道完謝,便告了退。
當天下午,兩位姑娘受罰的事兒便傳開了,一直管理內宅的大夫人柳氏和沈清月的繼母吳氏也都受到了訓斥。
族學裏,張軒德也未來上課,大約是午膳時候,他悄悄請了昔日同窗好友,在沈家族學附近的酒樓喝酒裏發洩。
他心中郁悶至極,喝起來沒個節制,很容易便醉了。
醉後的人,通常管不住嘴,他在小間裏大呼小叫,嘴裏不斷地吐出粗鄙的話,與他平日裏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的朋友拍着他的肩膀勸道:“哎,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主動摻和進小娘子們的勾心鬥角裏,丢了學業可真是得不償失。”
張軒德不知受了哪句話的刺激,猛然站起身揮袖,踉跄道:“我主動摻和個屁!那荷包就是沈二姑娘送我的!”
那人不信,端着酒杯道:“姑娘家的臉皮都薄,你別是恰好瞧見沈二姑娘臉紅幾次,就臆想人家喜歡你了罷!”
張軒德坐了下來,沉着嘴角道:“同你說實話吧,那荷包是她給我的,但不是送我的。”
“那是送誰的?”
張軒德面露不屑道:“送窮鬼——顧淮的!”
小間外面的方桌上坐着兩個男人,一者衣飾華麗,一者樸素,後者容顏冷峻,眉目之間透着肅然嚴正,聽到小間裏傳來的話,充耳不聞,巋然不動。
前者拍着後者的肩膀打趣道:“懷先,你學生說你是窮鬼啊。”
懷先,是顧淮的字。
顧淮拂去遠房親戚顧三的手,起身道:“我吃飽了,下午還要去教沈四姑娘棋藝,你自己慢吃罷。”
沈四姑娘便是沈家二夫人的小女兒。
顧淮與沈家二房的嫡長子沈正章是同窗好友,便是沈正章将他引薦給自己的嫡母沈二夫人,以厚資聘他做沈四姑娘的棋藝先生。
每一旬,顧淮都會抽空在族學沒課的固定時間,去教沈四姑娘下棋。
顧三付了飯錢,跟上了顧淮的腳步,一本正經道:“沈二姑娘的事兒我聽了幾耳朵,我怎麽覺着姓張的小郎君方才說的是真話,那小姑娘心悅的人是你吧,那荷包其實也是想送給你的吧!”
畢竟沈家已經将張軒德趕出族學,他再說謊挽尊,也沒有意義。
顧淮面無表情道:“與我何幹?”
顧三搖頭笑着不語,是了,顧淮雖然清貧,但生的好看,博學多才,想招他為婿的人委實不少,若非這幾年他的父母接連去世,怕是門檻都要被人踏破。
二人走到了福順胡同口,顧三坐馬車離開,顧淮和往常一樣,從西角門進去,到了二門上,一垂髫小童引着他往二夫人住的同心堂去。
小童年幼,個子不高,步子不快,走着走着,二人就拉開了很大一段距離,待轉角之後,顧淮已經瞧不見小童,眼看着已經到了同心堂的甬道上,他便繼續往前走,欲在同心堂門口等小童。
甬道的另一邊,沈清月正好帶着春葉往同心堂去,主仆二人手裏提着糕點和裝針線的笸籮,輕聲細語地說着話,一扭頭,就瞧見了外男。
沈清月與顧淮迎面撞上,吓了一跳。
顧淮站得筆直,冷淡的目光掃過沈清月倩麗的面龐,小娘子長眉粗細适宜,明潤有神的雙眼內勾外翹,端方大氣中帶着一絲絲妩媚,沈家也只有沈二姑娘是這般長相。
沈清月警惕地看着顧淮,登時皺眉問道:“你是誰?怎會在沈家!”
“……”
那小姑娘心悅的人是你吧,那荷包其實也是想送給你的吧!
顧淮以為,顧三還是說錯了。
他作揖道:“唐突姑娘,在下顧淮,在府上族學教書,亦教沈四姑娘棋藝。”
“……”
沈清月恍然想起,四妹妹好像是有這麽一位老師來着,而且顧淮好像還是二堂哥的同窗好友。
這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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