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顧影前腳走，小青後腳就進來，手裏端着盆水，過來幫林嬌嬌梳洗。

林嬌嬌問道：“小荷和小玉都走了？”

小青把毛巾放進水裏，輕輕擰幹，走到床前道：“王爺給了些她們一些銀兩，她們都回老家去了。過兩天我也要走。”

林嬌嬌記得她好像說過，家裏窮靠着府裏的用度，貼補家用。若是走了，豈不是就沒了收入？就要餓肚子？

林嬌嬌往腰間摸，想把剩下的銀子都給她，結果摸不到，只能安慰她：“顧淩白應該不會虧待你，走的時候肯定會給你一大筆銀子。”

小青笑笑不語，把毛巾敷在她臉上伺候她洗臉：“王爺讓我來伺候你，喬喬你再加把勁，王爺收了你的話，你就可以照應下我。”

林嬌嬌道：“不了，過幾天我病好了，我就跟小荷小玉她們一樣出府。”

她這次是下定決心了要走。

小青低下頭道：“我們的身份跟着王爺就是做個侍妾，都是好的。我只能做個侍女，你不同，王爺疼你，給你單間，還讓我來伺候你。回去還是過苦日子。你好好想想別急着走。”

林嬌嬌跟她溝通不了，憐她身世可憐，不再多說什麽。

>>>>

到了傍晚時分，林嬌嬌起床活動筋骨，她還住在顧淩白院內，推開門就看見顧淩白從外面回來。

今天沒穿黑衣，穿的是绛色朝服，上面紋着飛鶴，長袖垂落，衣襟擺動，長身玉立，面如玉冠，狹長的雙眼閃着淡淡的清輝。

林嬌嬌擺動的雙手停在半空，愣愣地看着顧淩白走近，離她有一丈遠時，她回過神問道：“回來啦。”

顧淩白擡眼應了聲：“嗯。”腳步慢了些，沿着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緩慢地往前走。

自從顧影跟林嬌嬌說，顧淩白知道自己喜歡他後，再看到顧淩白，林嬌嬌有些不好意思，說話磕磕絆絆的，沒以前溜。

“吃過飯了沒？”

“吃過回來的。”

“哦，謝謝你讓小青照顧我。”

“嗯，你吃過了沒？”

“沒有，小青一會送過來。”

“嗯，多吃些。”

“你也要多吃飯知道嗎？這樣身體才會好，看你又黑又瘦的一點也不好看，每天要吃兩大碗。”一說話，林嬌嬌就停不下來，說個不停。

“也別天天擺着個臉，不好看，嗯……”她本來想說：多笑笑。

又咽了下去，改口道：“不招人喜歡。”

這時，顧淩白走進，從袖子裏掏出個東西遞給她。

“給。”

林嬌嬌接過，沒想到是一面小鏡子，黃金制成的小鏡子，複繁的精致的花紋，鏡身上鑲滿了漂亮的寶石，手柄的的一顆紅寶石，尤為醒目。

林嬌嬌不由贊嘆道：“好漂亮啊。”

再翻過來看鏡面。

這一看，不得了。鏡中黑得掉渣的人是誰？！

她以為自己眼花，甩甩小鏡子，沒有眼花，鏡中人異常清楚，比起她平時用的銅鏡不知道要清楚多少倍。

林嬌嬌又照了照，拿開鏡子哭喪着臉道：“原來我真的不好看啊。”

顧淩白嘴角染上笑意：“還行。”

這話是在安慰她，明明就是不好看。算了，反正這也不是自己原本的面貌。

不過，鏡子真真是個寶物，竟能把人照這麽清楚，還這麽漂亮。

好喜歡。

林嬌嬌問道：“這東西怎麽做出來的？”

顧淩白道：“我也不清楚，波斯那邊帶來的東西。”

顧影沒跟她點明時，她能毫無芥蒂和顧淩白說話，現在跟他說話，總覺得中間隔着些什麽東西。

林嬌嬌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只能低頭翻弄着鏡子，越看越喜歡，比起銅鏡要好用許多。

只顧着鏡子，就忘了跟顧淩白說她要走的事。

次日，林嬌嬌起床，顧淩白早就去了朝堂上。

林嬌嬌心想：前些時日他天天在家，怎麽現在這麽忙？早出晚歸，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

哎，林嬌嬌在心底裏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怎麽跟個老媽子似的？師父說相由心生，可別真變成老媽子。

林嬌嬌拿出鏡子照照，鏡子裏的人陌生且熟悉，左右再瞅瞅有沒有長皺紋，好像沒昨天看着黑。

林嬌嬌沒多想，只當這鏡子的反光使自己變白。

多看幾眼，也就沒了昨天驚醜的感覺。

“喬喬姑娘，今天感覺怎麽樣？”趙大夫這個怪老頭，人還沒走近，聲音先到。

林嬌嬌扭頭，見他健步如飛地走到身前，迅速地拿出一個黑色的藥丸，塞到她嘴裏。

林嬌嬌：“……”

藥能亂吃的？正要吐出來。

怪老頭怒嗔道：“要不是老夫，你還不知道什麽時候醒，我的藥還敢吐？”

林嬌嬌：說的有道理。

嘴巴‘巴喳巴喳’嚼掉藥丸，從小到大吃藥吃習慣了，一點也不覺得苦，跟吃糖丸似的，津津有味。

邊吃邊問：“怪老頭，怎麽一股子怪味？你給我吃的莫不是用什麽，什麽泥捏成的吧。”

趙大夫喝道：“你這姑娘怎的沒大沒小，老夫當你祖宗都足夠，‘怪老頭’是你好叫的？”

尊老愛幼林嬌嬌懂，可是吧，她師父說過她家‘祖宗’一般人消受不起。

林嬌嬌道：“怪老頭，別亂認親戚，我爹說想當我的祖宗，誰都受不起。”

趙大夫臉色一窒，一改嘻鬧鄭重問道：“喬喬姑娘，你父親今年多大？長相如何？”

老頭怪雖怪，林嬌嬌見他有種親切感，所以對他說話才這麽沒大沒小。

他問她便如實答道：“我爹看上去三十五六的樣子，長相嘛……”她一時形容不出來，想了會道：“長臉，大眼，鼻子也高的。好看也是好看的，但是沒顧淩白好看。”

怎麽又想到顧淩白？她都要走了，後會無期。

趙大夫皺眉道：“喬喬姑娘，你說的長相就跟沒說一樣，你看我，長臉，大眼，鼻子也高。”

林嬌嬌很認真的打量趙大夫，最後道：“怪老頭，你這眼晴叫大？臉是長，都有馬臉長了，鼻子嘛姑且叫高，可是鼻孔這麽大，醜死了。”

趙大夫：“……”

活了六十多年，心第一次被人紮得透透的。

量她年紀小，不跟她計較。

“好不好說清楚些？”

林嬌嬌反問：“你問這麽清楚做什麽？”

趙大夫畢竟比林嬌嬌大了好幾輪，摸摸胡須雲淡風清道：“想問就問哪裏有這麽多為什麽？只是有些好奇你說的好看。”說到這他眼珠子斜瞥林嬌嬌一眼道：“你說你父親長的好看，怎麽會生出你這種一般的女兒，就不大信。”

師父是誰，林嬌嬌心中師父就是爹，說她醜無所謂，說她爹醜，不能忍。

從趙大夫肩膀上拉下藥箱，從裏面拿出紙和筆，蹲在地上寥寥幾筆格勒出她師父的小像。

遞給趙大夫：“我爹，瞅瞅，是你好看還是他好看。”

趙大夫接過畫像，臉色突變，拿着紙的雙手微抖，震驚地看着蹲在地上畫得停不下來的林嬌嬌。

見她站起，神色恢複如初，把畫像疊好收起。

“當當當，怪老頭你的。”

藥方紙上畫着一個人，長發由一根木質發簪半挽披在肩上，右手搭在長須上，神色淡然飄飄仙氣，躍然在紙上。

趙大夫接過畫，自言自語道：“前朝皇上是位大才子，最為擅長的便是丹青，畫的人物極為傳神，現如今他的畫作價值千金。姑娘的丹青可謂是青出于藍，勝于藍。”

林嬌嬌不明白他自個在嘀咕什麽，也不去管它，笑問道：“怪老頭像不像你？雖然你長得不好看，氣質好，跟年畫上的老神仙一樣。”

趙大夫收起畫道：“像，很像。喬喬姑娘真是好畫功。”

從小到大她是被誇大的，聽得多，就沒太多感覺，只道：“你喜歡，晚點我拿紙畫了送你。”

趙大夫道：“不用，老夫自己看自己又沒什麽意思，就不費這個心。喬喬姑娘有何打算，是在這裏長住下去？”

林嬌嬌道：“沒有哇，等顧淩白回來，我跟他道別後就回家了。”

趙大夫：“哦哦哦，這樣啊，走的時候也要和老夫告個別。”

兩人又說了會話，趙大夫起身告辭。

這怪老頭，人怪，說的話也是怪的。

沒怎麽在意，等到下午時分，顧淩白回來了。林嬌嬌原本想跟他說離府的事，只見他身後還跟着沈蘭兒和她哥哥沈仲懷。

三人有說有笑，順着長廊往書房院子裏那邊走。

看到這一幕，林嬌嬌本想着說的事，又咽下去，鬼使神差的跳出長廊，躲在長廊外的花草叢中。

沈仲懷問道：“王爺，聽說前幾日你府裏走水，不知有沒有傷亡？”

顧淩白道：“傷亡倒是沒有，不過是抓到個吃裏扒外的家仆。”

沈仲懷道：“那就好。”

沈蘭兒問道：“這家仆怎麽個吃裏扒外的？”

顧淩白面露愠色道：“半夜私會外男，本王最讨厭這樣的人，便一劍了決了他們，眼不見為淨。不說這個，随王本去書房拿琴譜。”

長廊外的杜鵑花，高不過一尺，林嬌嬌藏在裏面就是掩耳盜鈴。

顧淩白和沈仲懷他們老遠就看見，介于前幾次的事，還是在別人府中，沈仲懷和沈蘭兒不敢多言。見顧淩白走過林嬌嬌身邊時，目視前方，全當沒看見。他們也就當作沒看見。

林嬌嬌被三人徹底無視。

心裏不知怎麽，空落落的，喊道：“顧淩白。”

無視她的顧淩白，腳頓住回頭道：“你不好好休息，在院子裏做什麽？看你把花踩成什麽樣，快給我出來。”

林嬌嬌撅噘嘴，委屈的起身，蹲了有一會，她頭發暈，有些站不穩，眼見着人要往後倒。

顧淩白快速地走回去，拉住她，順便再把人扯出花叢，見她裙角沾上些花葉，順手去撣。

語重心長道：“怎麽一刻也不安份，就不能安安靜靜的呆着？”

前一刻覺得委屈的林嬌嬌，這時又覺得自己多事，為什麽要等他？看到他跟別人在一起為什麽要躲起來？

現在林嬌嬌想看，又不敢看他，想什麽了林嬌嬌？！看看又有什麽用？

她低下頭小聲道：“顧淩白，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