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懲罰

靳霄趴在林舒曼的肩頭,大頭朝下,狠命地撲騰着。

奈何這一世兩人身量差距太過懸殊,任靳霄是鯉魚打挺,還是腳蹬手扒,都絲毫影響不到林曉曼的腳步。

林家一衆人見大小姐被太子爺綁着扛在肩頭,趕忙都上前跪在地上勸解。

林父林母全都為難地道,“太子爺,您寬宏大量,放過舒曼吧,她哪裏做得不對,還請您多擔待……”

林舒曼聽聞,腳步一滞,冷冷地道,“她留在林府,也是受你這繼母欺侮。左右她都将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我先帶回去,也比她留在這有個三長兩短的好。”

太子爺的狠厲之名遠播,林母一聽,覺得委屈,卻又不敢辯解,只能噤了聲,低眉不語。倒是清瑤見自家小姐受此委屈,在一旁哭着哀求不止,讓林舒曼心裏登時軟下了不少。

但面上還是冷酷依舊,道,“本宮先回府了,一會把這婢子也送去東宮,負責照顧曼兒。另外……”

說到這,她鳳眼一睨,陰鸷地看了林靜娴一眼,道,“把你家二小姐也一并帶上,罰跪的三個時辰,一刻都不能少。”

說罷,林舒曼再不能理會衆人的懇求了,帶着靳霄上了馬車。

方才還像是一直困獸一般的靳霄剛一進了馬車,立馬消停起來,倚在榻上狠狠地喘着粗氣,道,“哎呀,在你身上折騰這麽久,可真是累死本宮了。”

林舒曼,“……”

林舒曼看着靳霄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敢情剛才你那頓撲騰,都是演戲的?靳霄,你不去做戲子,真是可惜了。”

靳霄倒是不以為然,“不然呢?我也不想在林府待下去了,你爹今日回來了,我也怕露餡。”

林舒曼如今雖然換了副身軀,但內裏依然是那個嬌弱女子的性情,若說耍嘴皮子,她怎麽可能贏得了眼前這黑了心的靳霄呢?于是沉着臉,吩咐馬車開動,便不再說話了。

靳霄伸出手指,在林舒曼臉上戳了戳,問道,“嘿,你帶那丫鬟去東宮幹什麽?”

林舒曼沒好氣地回答,“帶去伺候你啊。”

靳霄哭笑不得,“我宮中還缺一個丫鬟?”

林舒曼不假思索地回道,“你那裏都是些閹人內侍,哪來的像樣宮女啊!”

說到這,林舒曼一思忖,靳霄其人,看起來陰晴不定的,但實則對她是真的不錯。想來平日裏自律到,兩個宮女都不設,卻對她這般親昵,心中氣也就消去了一半。

靳霄掩在林舒曼的身體下,櫻桃小口一噘,嗔怒的神情中帶着幾分嬌憨,道,“我不管,我不喜歡有女人伺候我。”

林舒曼嘆了口氣,“那也沒事兒,清瑤追随我多年了,就讓她來繼續伺候我,總可以吧?”

林舒曼耐着性子說完這句話,本以為這個話題可以告一段落了,誰知那靳霄卻蹬鼻子上臉了,掏出一塊雪白的帕子,雙眼含淚地哭訴起來,“嘤嘤嘤,我還沒過門呢,你就開始惦記我的丫鬟了,你說,你是不是打算把她用來填房?”

林舒曼心中:去你大爺的吧。

靳霄見林舒曼臉上帶着愠色,心中覺得好笑,便繼續調笑道,“你想靠這麽綁架我,就敗壞本宮的名聲?那你想的太美了,你爹一定會把這事兒盡量壓下來的,畢竟只在林府之中有人看見,傳不出去的。”

林舒曼此時已經感覺胸中有一團熾烈的火焰在燃燒了,她忍無可忍,咬着後槽牙問道,“你的意思是……你還希望全京城的人都看見?”

靳霄攤了攤手,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只要你做得出來。”

林舒曼臉上的表情逐漸凝為陰冷刺骨的冰霜,她點了點頭,好,靳霄,你不是不要臉麽,老娘陪你玩到底!

想到這,林舒曼叫住了車夫。

靳霄還沉浸在看着林舒曼氣鼓鼓的樣子十分可愛的喜悅中,見馬車停了下來,也是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只覺得突然間頭重腳輕,一陣眩暈感傳來。

林舒曼一把将他拖下了馬車,大頭朝下地扛在了肩頭,直接朝着東宮的方向走去了。

林府到東宮的距離倒不算太遠,但那是相對于坐馬車而言的,其實要仔細算下來,也要穿過小半個京城呢。

車夫見狀,既不敢走,又不敢上前勸說“太子爺”,只能下車拽着馬跟在“太子爺”身後。

靳霄起初還有些力氣,趴在肩頭嘤嘤啜泣着,後來就開始頭昏眼花,不多時,就沒了精神,開始哀求道,“你放開我,我錯了還不行麽,你放我下來……”

林舒曼心想,你也有今天?你這張賤嘴,說調戲人便調戲人,若不給你點教訓,還了得了?

想到這,林舒曼一巴掌拍在肩頭人的屁股上,陰冷地道,“閉嘴!”

二人之間賭氣的情景,在京東百姓眼中看來,卻是另外一幅模樣。

當朝東宮太子,未來的九五之尊,竟然将一嬌柔可憐的女子綁了起來,扛在肩頭,擄回了東宮去?

正所謂人活一口氣,林舒曼其實也就為了在靳霄這掙個面子罷了,從林府走回東宮,饒是她現在身子健碩多了,饒是肩頭人的身量嬌小無比,可還是讓她累得夠嗆。

當然,靳霄的境況比她要慘上萬倍了。

待進了東宮,一衆內侍從她肩頭将靳霄放下來的時候,靳霄已經被颠簸得不像人樣了。

嬌俏的巴掌臉已經幾乎沒有了血色,慘白異常。下唇都已經被咬破了,泛起絲絲縷縷的血津來。平日裏靈動活潑的杏眼根本聚不上焦,瞳孔裏毫無生氣。

林舒曼眼見着“自己”的身體被折騰成了這般模樣,突然也有些後悔了,這是在折騰靳霄,也是在折騰她自己啊!

于是趕忙屏退左右,攔腰将靳霄抱起,送至了卧房當中。

正當林舒曼萬般憐惜地将要把靳霄放在床榻之上的時候,卻只見眼前人柳眉緊蹙,一把攀援上她的臂膀。

嬌嬌弱弱地想要開口,卻半晌沒說出話來。

林舒曼湊得更近一些,想要聽靳霄到底說些什麽,卻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她只聽得“嘔”的一聲。

靳霄竟然毫不留情地吐了她一身!

啊啊啊啊啊啊!及至此時,林舒曼再一低頭,看着一臉壞笑的靳霄,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掐住靳霄的脖子,想要和他同歸于盡,卻被一衆宮人好說歹說的,攔住了。

待兩人一頓折騰,終于重新梳洗完畢,換好了衣服,林府也将清瑤和林靜娴送了過來。

林舒曼對靳霄的全部火氣,正愁無處發洩,于是悉數轉嫁給了那倒黴鬼林靜娴。

她立于庭院之中,居高臨下地看着瑟瑟發抖的林靜娴,不怒自威,氣勢逼人。她冷冷地道,“你這麽幹跪着,恐怕也起不到什麽教化作用。這樣吧,估計你在家中也沒學過什麽禮義廉恥,就在這裏誦讀《弟子規》吧。”

說到這,林舒曼轉頭看向清瑤,“就由你來監督她,三個時辰,不許停。”

清瑤這一路本是憂心忡忡,生怕自家小姐在這東宮之中吃了虧,受屈辱。可如今見這冷酷陰鸷太子為她家小姐出氣,心中便放下了三分擔憂。

一轉頭,卻見自家小姐娉娉婷婷地從卧房之中走了出來,嘴角依舊噙着那往日裏溫潤恬靜的笑意,絲毫看不出受了任何委屈,依舊是她那溫婉可人的嬌小姐。

嗳,不對?怎麽小姐手中突然多了一個小小的托盤,托盤之中竟然放着的都是……瓜子?

她那知書達理,舉手投足皆是淑靜風範的小姐,竟然站在當院,磕起了瓜子來?

清瑤睜大了她的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林舒曼,又看了看靳霄,心中長嘆,天哪,為什麽所有人,都開始不正常了?

靳霄就這樣躲在長廊的陰影下,一邊磕着瓜子,一邊欣賞着烈日底下林靜娴的誦讀。時不時地還遞給清瑤一點,“你也來,磕一點吧。”

清瑤趕忙搖了搖手,再旁邊小心地伺候着,還不忘打量一番自家小姐,究竟為何,變化如此之大。

林舒曼可就沒有靳霄的閑情雅致了,她鬧了這麽一小上午,也該幹點正事了。她轉身去了靳霄的書房,開始翻看起案牍之上的公文。

她出身将門,父親是個頗為開化之人,對她們姊妹的教育,從不輸于她的哥哥弟弟。前世她又在宮中生活過幾年,頗懂些朝中事務。

可即便如此,林舒曼此刻還是覺得一個腦袋有八個大。畢竟東宮太子,是整個國家的繼承人,既要管理軍務,又要管理財稅,大事小情,無一例外地要知曉明晰。

林舒曼突然明白靳霄重活一世,變成了個女兒身,為什麽這般高興。

敢情他把這麽大一個包袱扔在了她身上,當然高興了!

林舒曼就這般緊鎖眉頭地看了一個時辰公文,一旁伺候的小內侍一直是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畢竟他們“太子爺”平日裏的閻王脾氣,誰人不知?更何況今日看起來,更加煩躁異常。

林舒曼終于忍無可忍,起身朝門外走去,想找靳霄問一些專業的問題,卻只見一個時辰過去了,靳霄依然饒有興致地坐在廊下,有滋有味地嗑瓜子。

而地上的林靜娴已經口幹舌燥,雙唇都已然裂開了口子,無奈而虛弱地繼續背誦着《弟子規》。

見林舒曼走了過來,靳霄擦了擦手,軟糯嬌嗔地拾起托盤上的一粒瓜子瓤,道,“殿下,這是我為您剝的瓜子仁,您嘗嘗。”

見“林舒曼”如此撒嬌,林靜娴,清瑤,甚至是林舒曼自己,都是身形一滞。林舒曼心想,靳霄你又起什麽幺蛾子?

可畢竟當着林靜娴的面,她還是不能駁他面子的。于是走上前,張開嘴,任由靳霄将那粒瓜子仁送入口中。

然後點了點頭,用低沉好聽的聲音道,“嗯,曼兒剝的瓜子仁,都比平日的香甜。”

作者有話要說:

林舒曼:呵,不就是騷麽,誰不會啊。

靳霄:放學別走,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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