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最近好像很糟糕。
心髒很難受,腿部也經常抽筋,骨折後恢複得也很慢。總是頭疼,盡管覺得十分疲倦,卻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
“許鳶,許鳶你在聽嗎?”教練的聲音猛地使許鳶清醒過來。
“嗯。”許鳶點頭,“剛剛有點頭暈,不好意思。”
教練看着他,半天又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
許鳶轉身,剛走出幾米,背後教練又叫了他一聲:
“許鳶,沒事兒的。”
許鳶對着他鞠了一躬,再慢慢走出去。
醫生的話猶在耳畔:“運動員的身體長期高負荷已經造成了慢性傷害,再加上你先天條件不足,十多年的高強度訓練已經讓你的身體機能已經受了很大損傷……”
兩個月前的世錦賽,他就因傷退賽。而上一次,他在這一賽事上奪得男子400米自由泳冠軍。
無窮無盡的訓練、治愈又新添的傷痛……,二十七歲的許鳶似乎已經走過了一個運動員的最好年華了。
2020年的奧運會,他還能參與嗎?
許鳶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看了會兒,突然想起快要跨年了。
兜裏手機震動着,許鳶拿起來,是方默的來電:
“寶貝兒,我晚上有個應酬。十點半去接你?”
那天方默成功地得到了許鳶的許諾:不離開他。
許鳶真是愛極了他。大概,被深愛的人深情挽留的時候是無法拒絕的。
除非是你不愛我我卻愛你,我不愛你了你又來找我的狗血電視劇,否則,哪裏舍得?
許鳶溫柔回答着:“不用了,我不在隊裏。我先回去了。”
方默低沉的嗓音響起:“不用訓練了?”
“嗯。”
電話那頭愉悅地笑起來:“那我九點就離開,回來陪你。”
許鳶哭笑不得:“不用。你忙你的。”
那人委委屈屈的:“你不想我多陪陪你嗎?”
“嗯。”許鳶冷血無情。
“該死。”他故意學着言情劇男主角的口氣,“我偏偏想陪着你。”
許鳶控制不住笑起來:“該死。我偏偏不想。”
對面笑得挺歡,很是滿意許鳶的捧場。
“那你晚上等我回來等你做果茶。今天鄭源買了果茶分給大家,我嘗了下,應該挺容易的。”
“好。你工作吧。”許鳶笑着挂了電話。
人行道上突然跑來個小男孩兒,圓圓滾滾的身材,直直地沖着許鳶撞了上來。許鳶下意識扶了扶他,怕他摔了。
小孩子笑嘻嘻地跑開了,繼續去追前頭不知道什麽東西。
在他身後,許鳶卻狼狽地跪倒了。
他手撐着地,感受到小腿突如其來的劇痛。眉頭緊皺起,許鳶捂着膝蓋,心裏開始發寒。
鑽心的疼。
周圍有幾個人聚了過來,似乎要關心他怎麽了。
下意識的,許鳶猛地站起身,拉起大衣的領子,轉身快步走遠。
他不想被人看見,不想被人認出來。
“我建議,你中止訓練,做退役打算。”
這聲音一遍遍回響,搞得許鳶心煩意亂。退役了,他是什麽?
腦子裏鬧哄哄的。
回家後推開門,許鳶奔向卧室。伏倒在大床上,嗅着屬于方默的氣息,許鳶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他可能沒辦法再游泳了,要怎麽辦?他該怎麽辦?
他人生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游泳上了。他缺乏交際能力,他沒有別的職業技能,他甚至還沒做好退役的心理準備。
他從前總覺得歲月悠長,總覺得一切都來得及。他向往泳池,他熱愛競技,他渴望站上領獎臺……
原來,屬于他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嗎?
拖着這麽一副傷軀,許鳶以後,再無緣見國旗因為他獲得的榮譽而升起。
許鳶沒開暖氣,室內很涼。
夜色一點點漫起來,像墨水滴進了玻璃瓶,色彩漸深漸暗。
靜谧的屋子裏,響起悶悶的一聲,仿佛拳頭用力地砸上了床墊。
……
方默到家時,剛好十點整。許鳶穿着家居服坐在窗邊,就着落地燈,翻閱着一冊《城堡》。
方默走過去,從他身後攬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怎麽在看這個?”
許鳶笑了笑:“随便翻翻。”
方默還要再跟他聊幾句,許鳶卻把書放回去了。他站起身,把頭埋進方默的胸口裏。
方默輕輕摟住他。
“沒有香水味兒,也沒有煙味兒,有一點酒味兒。”
“嗯。”方默摸着他的頭發,“猜猜喝的什麽酒?”
“不知道。”許鳶笑了下,把手指按到方默嘴唇上,擡眸問他,“要做嗎?”
方默沒來由地心慌。上回聽他用這種口氣說這種話,還是他趁夜離開的那晚。
他沒吭聲,直截了當地把人打橫抱起。許鳶摟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抱進浴室。
水汽很快漫起來,白霧蒙着眼睛,潮濕又溫暖。
浴室裏聲響不斷,兩個年輕人喘息着,鏡子裏映出一副泛紅的畫兒,照見意亂情迷并着豔麗無雙的景象。
許鳶貼着冰涼的鏡面,嘴唇微張,眼神渙散,而眼下紅似霞光。
方默撫着他的後背,一遍遍叫他:“許鳶,許鳶,許鳶……”
許鳶低聲應着,眼裏朦胧有淚光。
他的一只手搭在牆壁上,緊攥着,仿佛隐忍着什麽。
方默餘光又瞥見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壓在心髒上面。
“難受麽?”方默問他。
許鳶搖頭:“快一點。”
方默卻停了下來,湊近他的肩頭,輕咬住他的耳尖:“寶貝,哭給我聽。”
許鳶頓住,而眼角真也不知不覺地淌了滴淚下來。
過了數秒,數不清的淚滴便不受控制地砸下來,他活生生發洩出來,如方默所願哭了個昏天黑地,叫他聽得心痛難挨。
“寶貝兒,我的寶貝。”方默退出來,扯過浴巾包住許鳶,“你為什麽要畏懼在我面前哭?”
于是許鳶哭得更厲害,伏在他懷裏,不肯擡頭。方默給他擦幹身體,又把他抱到床上去。
許鳶把自己縮成一團,在被子裏低聲啜泣。
丢臉,太丢臉了。可是他好難過。
方默掀開被子,輕柔地躺進來,幹脆把成團的他整個抱住,不停地親吻他的後背:“小鳶,寶貝兒,出什麽事了?”
許鳶啞着嗓子說:“我再也成不了冠軍了。”
身後安靜了一瞬。
許鳶想要把頭埋得更深,卻在瞬間被方默制住了,他捧着許鳶的臉,認真地看着他:“沒有人永遠站在領獎臺上的,許鳶。”
許鳶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事實的确如此。沒有人,沒有人……
“可是這裏,”方默依舊看着他,手指指向自己的心,“這座城堡裏獨一無二的冠軍,是你。”
許鳶心口一震,他回摟住方默,靠在他懷裏,輕聲說:“我作為運動員的黃金時代過去了。”
方默卻搖頭:“此刻,是你和我的黃金時代。”
他摸到許鳶的手,與他十指交扣:“路還好着呢。許鳶,慷慨一點吧。告別這一個冠軍,請允許下一個來到你身側。”
作者有話要說:
《黃金時代》電影裏,湯唯扮演的蕭紅雙手交疊着舉向虛空時,旁白響起:“此刻,不也是我的黃金時代嗎?”
我哭成狗。
争取快點完結。(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短篇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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