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天裕閣的九微燈自入夜以來便一直亮着,入裏更置有夜明珠,覆有煙紗帳,明亮如晝卻不刺眼。
明苒看了看手中書紙上的字,仙露明珠,倒極是貼合他的風神。
都說字如其人,她以往是不大信的,現下卻也覺得說的是有幾分道理的。
只是……
她擡頭看着高至房梁的書閣,瞳孔渙散,這單子上的書她怕是找一天都找不到吧……
明苒是個懶人,她有心想同端坐在書案前的皇帝說兩句叫專管天裕閣的宮人來找,話都到了嘴邊又給咽回去了。
算了,懶得說,還是慢慢找吧。
明苒從閣樓底層轉到二層,又從二層轉到三層。
她倚着欄杆喘了口氣,撣開書單子,又朝着面前架子上刻的書名對了對,擡手将書取了下來,從三層跑下去太麻煩了些,猶豫再三她還是探出身子朝下面問了一聲,“陛下,你這單子上寫的《奇聞》是班遇先生的《奇聞怪志》嗎?”
她站在扶欄處對着單子張望,裙擺垂落,豔紅的輕綢緞子懸着一段兒晃晃悠悠,在這砌滿書籍顏色單調暗淡的書閣極是鮮亮吸睛。
青絲如絹,聲軟盈耳。
荀邺從手中書裏分出心神來,瞥了一眼又淡漠地收回了視線。
魑魅魍魉,怪是會見縫插針地蠱惑人心。
沒聽見聲音明苒又盡量恭敬地問了一遍,那人方慢悠悠地翻過一頁,淡淡應了一聲。
好在這天裕閣安寂非常,他聲音不大卻也能恰恰聽入耳去。
明苒将那本書放在一邊又開始找下一本,好在同類型的書籍挨得都比較近,她上上下下費了半個時辰總算也搜羅齊全了。
Advertisement
明苒累得直喘喘,捏了捏肚子上模拟出來的肉,暗想王公公是真的該減肥了。
她抱着一摞書踩着木樓梯下來,一本不落地放到了書案上,氣息不穩,“陛下,你要的書都在這兒了。”
荀邺停下手上的書,随手取了一摞書裏最上頭的那本平放在案上。
白皙的指尖輕點了點藍皮書面,慢聲問道:“知道這本裏寫的是什麽嗎?”
明苒移過眼,上面龍飛鳳舞寫着“茅山清經”四字。
她念及在紫宸殿時他說過的話,說道:“治鬼的?”
他不道是也不道不是,不過看起來她似乎沒有猜錯。
明苒曾見過鬼,自己也做了一段時間的鬼,對這方面還算是有些了解的。
再想這位皇帝陛下病弱不舉又短命已然是極慘的了,現下更是倒黴還被女鬼纏身,自己以後進皇家養老院也是托他的福,是以難得主動開口提醒道:“陛下,這個不管用的。”
荀邺擡眸挑眉,輕笑一聲,端的是溫雅風流。
聲清語淡,“哦?”
明苒偏偏頭,低聲道:“還不如去佛廟庵堂求道符來得實在,廟裏有佛祖鎮着,符上沾了佛像靈氣,什麽妖魔鬼怪都近不得身的。”
荀邺凝眸,探手從袖中取出一張明黃的物什來,兩指輕夾着放落在她面前的那一摞書上。
煙青色的廣袖自漆紅木案上掠過,他問道:“你是說這個?”
明黃符紙上朱砂圖案刺眼,明苒目光一頓,湊近細瞧了半晌。
良久慢慢擡起頭眨了眨眼睛,慢吞吞道:“許是陛下遇見的那女鬼道行太厲害了,一張符紙鎮不住,要不然再去佛廟裏多求兩張?”
荀邺微揚了揚眉再探手入袖,又兩張輕飄飄的符紙落在明苒面前。
明苒:“……”打臉是不是來得太快了??
事實上她真的做過鬼,鬼真的怕符來着。
明苒揉着身邊的拂塵,将那三張符紙放疊好遞回去,勉強為自己辯解了一句,“許是畫符的大師手藝不大成吧。”
荀邺不接,不甚在意道:“既是無用還要它作甚?你拿去吧。”
她要這玩意兒做什麽?
明苒心中這樣想着,面上卻是不顯,依言拿回符紙塞進袖中,低眉垂眼又當起了木樁子,看着自己的手指頭思緒放空。
案前的人并不理會她,聚目凝神,十分心思都放在書上。
閣中無聲,她甚至能聽見窗外呼嘯而過的冷風。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人總算放下了手裏頭的書,攏着羽毛鬥篷起身。
他繞過長案緩步往外,率先走在前頭,邊走邊清聲道:“走吧。”
身後的人急忙跟上,荀邺慢緩下步子停駐在閣門前,若有所感地扭過頭,王賢海搖着圓滾滾的身子小跑着過來,面上笑着,見牙不見眼。
他往閣中一掃而過,果不見那道影子。
他突地不走了,王公公疑惑道:“陛下在尋什麽?可是落下了東西?”
荀邺側立着,燭光下修如翠竹,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回道:“無事。”
說着舉步越過門檻。
王公公搖搖頭,陛下這兩日總是奇奇怪怪的。
……
今晚的三小時一過七七就把她召回了,明苒躺在床上翻了個身看着手上的三張黃符紙愣了愣,“七七,這是怎麽回事?”
她怎麽把皇帝給的東西帶回來了?
七七打了個哈欠,也是疑惑,“唉,按理說玩家是不能帶走任何東西的呀,哎呀抱歉玩家,可能是游戲系統出現了bug,我去向總部提交一下維修申請。”
七七說完就沒了聲兒,明苒很快也來了睡意,她将符紙壓在枕下,摟着被子沉沉睡去。
夜裏子時便停了風住了雪,清早起來比往幾日要暖和些,西紫輕手輕腳地打開箱籠衣櫃将今日需要穿戴的東西一一準備妥當。
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小步走至床前勾起帳子,裏面的人腮暈淺紅,美目半睜,一副将醒未醒的朦胧之态。
沒了床幔遮擋,照進來的光線有些刺眼,明苒擡手擋着坐了起來。
西紫抿唇一笑,幫着她穿衣洗漱。
因得申時三刻要往樓外樓去,西紫照以往那樣特意與她挑了一件霜色的撒花裙,偏淺的色系,再配合多年來特意鑽研出的特殊妝容,總是能稍微壓一壓她滿身止不住的秾豔靡麗,多添幾分尋常女兒家的嬌俏。
明苒一看西紫要拿着東西往她臉上招呼,忙別過頭避開。
原主多年經驗總結捯饬出來的妝容和服飾搭配好看那肯定是極好看的,但費時費力,半個時辰都不一定能妥當。
懶癌晚期的某人連連擺手,“不要了,懶得弄這些。”
西紫笑道:“小姐坐着就好了,奴婢給你弄,咱們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晃瞎他們瞧不起人的狗眼,叫他們整天嚼舌根。”
明苒将她手裏的小瓷盒拿了下來,說道:“畫得再好,看起來再端莊,嘴裏不幹淨心思不清明的,背過身去照樣說三道四。品行端方的,你便真是個妖精,妖裏妖氣的,人家也心清目正,溫文謹謹。”
她對着妝鏡挽了挽長發,握着玉簪點了點面頰,“主要不在這張臉,而在人心罷。”
原主其實也知道這個理,甚至于她比誰都明白,可她自小缺愛敏感,即便知道沒什麽用,卻也覺得那樣走出去底氣足些,畢竟人言可畏沒有人會喜歡被人釘個不安于室的名頭。
明苒也不喜歡,
可是……
想想要搗鼓那麽久就覺得好累啊=.=
西紫愣愣,“聽小姐這麽一說好像也對。”
明苒微彎着眼笑了笑,将梅花玉簪插進發髻間,往外間用早飯去。
西紫在裏間整理床褥,眼尖地瞥見枕頭下壓着的符紙,她撚着穿過連珠帳,問道:“小姐,這符紙是哪兒的?”
明苒手裏頭正攘了一筷子青筍絲,回道:“別人送的。”
西紫點點頭不做追問,将符紙疊好塞放進給明苒新繡好的玉兔戲蝶荷包裏,轉身擱在小幾上,說:“奴婢給你放荷包裏了。”
明苒不大在意地應了一聲,少頃抛之腦後。
庭院裏陽光融融,房頂上的雪聚成了水珠兒,順着瓦檐滴落在階下石板上,碎玉飛濺。
明苒照例叫人在門外檐下搬了椅子看書打發時間。
院門前的小少年往裏探了探頭,很快又縮了回去,西紫眼尖得很,彎腰附耳同她悄言了兩句。
明苒擡眸,想起屋中細頸瓶的骨裏紅梅,喚道:“六郎,進來吧。”
明樞本來都準備往清風院跑了,乍然聞聲,知道自己是被瞧見了,猶豫再三,從木門後頭磨磨蹭蹭地出來,心虛弱弱地叫了聲三姐姐。
他小步過來躊躇不已,眼睛卻是亮的,像是晚夜的星辰,璀璨奪人。
這般模樣和多年以後那個陰郁惡毒的青年相差甚遠。
原主是反派一號,明樞則是一號勢頹之後接任的反派二號,堂姐弟兩人包攬了男女主人生裏從頭到尾的惡事。
明苒不大會和小孩子相處,默默看了他半晌,叫小小少年十分局促。
她這才微有些不自在地收了目光,輕言問道:“六郎是來找我爬樹的麽?”
明樞忙紅着臉,聲音細若蚊蠅,“嗯……”
明老夫人把明樞當成眼珠子般,恨不得走路都叫人抱着,免得沾地磕了碰了,平日裏連石頭子兒都不讓他碰。
年紀小總有些玩心,明苒前幾日曾帶他爬過一次樹,這就一直惦記着了。
西紫在旁笑道:“原來六少爺昨日送花來是等着今日呢?”
府裏都說這六少爺叫老夫人寵的不像樣頑劣又蠢笨,看看,這分明精得很嘛。
明樞睜大眼,瞪了瞪她,小少爺的脾氣上來,臉不紅了氣也不虛了,別過頭去重重哼了一聲,“沒有和你說話!”
他氣惱着,緊閉着唇,嬰兒肥的臉上又覆上了一層胭脂。
明苒摸了摸他的頭,指着庭院裏的那棵老梅樹道:“六郎不是要爬樹的嗎?”
明樞頓時轉過身來,仰着頭瞧她,眉開眼笑,“嗯嗯嗯!”
西紫驚奇,喲,六少爺這臉變得可真快呢,怕是梨園裏唱戲的都比不得吧。
明苒最近抽風喜歡往樹上去坐着,熟練得很,是決計掉不下來的,只現下又帶了個明樞,總歸是叫人不放心的。
西紫在底下恨不得生出六只眼睛八個手,就怕明老夫人的寶貝疙瘩摔下來了,上面的兩個人卻是悠閑自在得很。
明樞摘了朵梅花抓在手裏玩兒,玩得有些膩了才扔了出去,見明苒倚在樹上看書,小聲喚道:“三姐姐……”
明苒應聲,“怎麽了?”
“你一會兒要出府去嗎?”
他見明苒點頭又問道:“聽曹嬷嬷說是去樓外樓,要來好多人呢,好熱鬧的。”
明苒不吭聲兒,靜待他繼續往下說。
明樞拉着她的袖子,“六郎能一起去嗎?”
明苒搖搖頭,“六郎若想出府去,合該找祖母才是。”
明樞沮喪道:“祖母不讓我往外跑,三姐姐替我跟她老人家美言幾句吧。
他本就生的似玉雪般,再一副可憐模樣,跟被遺棄的貓兒狗兒一般。
下方隐約聽見他們對話的西紫卻道:“六少爺,今日是初一呢,一會兒你該回百禮巷去的,老夫人定不會允你往樓外樓去的。”
明老爺和明二老爺早幾年就分了家,老夫人随老大住,老二一家住在百禮巷,而明樞平日都與明老夫人待在一處,只是每逢初一要回百禮巷去住上兩天。
正好今日便是初一。
明樞臉皺成一團,使勁兒地攥着手裏的袖子,梗着脖子回道:“六郎不想回去。”
看着他這樣子,明苒驟然就想起那位明家二夫人來。
明二夫人出身書香門第,是出了名的溫婉淑和,整個京都圈子都頗有賢名,程氏身為長嫂不及她十分之一。
只是自打明二老爺離世後,她深居簡出,漸漸的,好些人都忘了還有這麽一號人。
她再次出現在諸人視野中是好幾年之後,和程氏一起進宮探望明辭。
在當天下午出宮的時候,她一頭撞死在了皇城門口,鮮血濺了一地,滿京嘩然,議論紛紛,人人都在猜測明二夫人是不是在宮裏受到了什麽非人待遇和刺激。
可巧的是,她死後不久,大衍皇宮便挂起了喪幡,響起了喪樂——已經晉升為太皇太後的李太後薨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的營養液投喂(づ ̄3 ̄)づ讀者“Sisseven”,灌溉營養液 +10 2019-03-09,讀者“羅布泊”,灌溉營養液 +10 2019-03-09,讀者“妮妮熊”,灌溉營養液 +1 2019-03-09,讀者“玉子衿”,灌溉營養液 +5 2019-03-09 ,讀者“Sisseven”,灌溉營養液 +10 ,讀者“Sisseven”,灌溉營養液 +5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