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潑水

這種事情哪裏用得着猜, 青漓只消聽皇帝此刻語氣, 便知他是十拿九穩有把握的。

再一想自己方才說出去的話, 她覺便有點方,禁不住尴尬的笑了一下,笑完了才想到皇帝看不見, 便開始撒嬌賣萌求放過:“我就随便說說嘛, 衍郎勿要放在心上~( ̄▽ ̄~)~。”

“哦, 随便說說,”皇帝輕聲念了一句, 語氣帶笑,道:“——我膽子一直這麽大,這句話是誰說的?”

青漓聞聽他這樣說, 便被噎了一下, 心知皇帝是不想輕輕放過去,非要讨回去才好, 一顆心禁不住吊了起來,在空中晃晃悠悠。

想了又想,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不足以應對那樣一只兇殘的狼, 所以, 在敵我差距太明顯的時候, 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

她自然不想坐以待斃,眼珠轉轉,便動作極輕極輕的起身,努力不激起一個水花, 想着悄無聲息的離開此處。

只是,需得悄悄的,不叫皇帝注意到才行,否則,他若是當真過來了,豈有她好果子吃?

青漓打定了主意,便開始付諸行動,口中卻可憐巴巴的分散皇帝注意:“我随口胡說的,如何做得真呢?衍郎不要同我計較嘛。”

“呵,做不得真,”皇帝似是對她行動毫無察覺,只笑了一下,便繼續問道:“——怎麽,你還能飛過來吃了我不成,朕仿佛記得,這句話也是你說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青漓已捂着胸口,蹑手蹑腳的站起身,準備沿着水中的臺階出去了,動作極輕,雖有小小水花激起,卻也無甚聲響。

饒是行動如此順利,此刻聽得皇帝言語從容,她心頭卻覺不安,只繼續溫柔小意道:“我年紀小,難免會不懂事,衍郎便稍稍讓我幾分嘛。”

皇帝好像低低的說了句什麽,可因隔着一層牆壁的緣故,竟如蒙了一層紗般模糊,朦朦胧胧,不甚清晰。

到頭來,青漓也只是聽他溫聲道:“你不懂事的地方,未免也多了些。”

青漓本想說點什麽的,可擡眼往前一看,卻有些失神。

今日,她午睡完起身時,已是不早,加之內侍宮人的準備收拾,到漪蘭池的時候,便已是接近暮間。

宮人們不知她要泡多久,便早早的掌了燈,點綴出朵朵暈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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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外間暮色漸起,內殿明黃色的燭火同漂浮着的正紅色輕紗交織,朦胧而又華美,伴着男子特有的低沉聲音,青漓恍惚間,竟生出一種是在洞房花燭的錯覺,禁不住有些怔了。

“說你不懂事,還真是不懂事,”她久久不答話,皇帝便笑了起來:“朕同你說話,你怎麽不理?”

青漓從洞房花燭的錯覺中掙脫,正暗自臉紅,卻又被皇帝笑的有些發毛,沒敢答話,只是更堅定了跑掉的想法,眼見着還差三個臺階便要上去了,卻聽皇帝繼續道:“朕心疼你,卻也不會過分嬌慣,若是做了壞事被捉到,也是要打屁股的,妙妙說,是不是?”

青漓( ̄^ ̄):是個鬼啊!

心裏頭這般想,她卻不敢說出口,到最後,也只是勉強應了一聲:“衍郎說的皆是對的。”

皇帝道:“你倒嘴甜。”

青漓離牆壁已經有些距離,再說話,只怕會被皇帝從聲音大小裏頭察覺出什麽,禁不住有幾瞬的靜默,可轉念一想——自己久久不出聲,難道他便意識不到嗎?

怎麽可能呢。

“衍郎是知道的,”她定了定心,壓制住嗓音,道:“我最乖啦。”

皇帝又笑了一聲,似是撥弄了一下水,青漓聽得有嘩嘩的水聲響起,正想着借機跑掉時,他卻輕飄飄說出一句話來,險些将青漓的三魂七魄吓走,從臺階上摔回水中。

“朕同你說着話,”他漫不經心道:“你連招呼都不打便走,還敢說自己乖?”

青漓聽他輕描淡寫的說了這句話,被吓得不輕,好在皇帝沒出現在她面前去,不然,只怕這驚吓還得更深。

目光四下裏流轉一圈兒,她卻不曾見有什麽地方能看出端倪,便猜是皇帝在詐自己。

努力叫自己語氣穩當,不露痕跡,青漓道:“你別胡說,我才沒有。”

“哦,沒有啊,”皇帝語氣中聽不出什麽情緒,只有尾調中帶了些許暧昧的揶揄:“妙妙果真膚如凝脂,肌光勝雪。”

青漓正捂住胸口,站在漪蘭池的臺階上,聞言大為羞窘,頓生兩難之意——既不知皇帝此言是真是假,更不知此刻是走為好、還是回為好。

更叫她羞窘的是,雖不知皇帝是否在詐自己,卻也覺裸露在外的肌膚火辣辣,似被人目光一寸寸流連而過,不由自主的泛起幾分紅,襯着滿室清霧,愈發楚楚。

似是見到了她面色,皇帝在隔壁笑道:“還傻站着做什麽,想叫朕看個夠麽?”

之前相處的時候,二人也曾坦誠相待,青漓雖臉紅,卻也不至于太過于尴尬,此刻卻不同。

她這般站在這裏,他卻在隔壁好整以暇,目光指不定還落在自己身上,無論如何想,都叫人覺羞澀異常。

“撲通”一聲,青漓恨恨的跳回了漪蘭池,靠回到牆壁處,将自己身子埋進水中,氣道:“讨厭,不要理你了!”

隔壁只一片靜默,皇帝不曾答話。

青漓拍一下水,發出一陣水聲,悶悶的道:“同你說話呢。”

這一回,隔壁卻終于有了動靜,只是,卻并非青漓想要的那個。

一片連綿的水聲響起時,小姑娘還嘟着嘴巴生悶氣,腦子略微轉了一圈兒,才猛地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從水裏面出去了!

青漓:(>д<)→(;≧皿≦)→ヽ(#`Д)→Σ(っ°Д °;)っ!

呆滞了幾瞬,她才反應過來,忙不疊往前頭走兩步,直往臺階處去了。

幾步遠的花鳥屏風上挂着青漓的衣服,她身上還濕淋淋的,卻也來不及擦,只勉強穿了中衣,正要系腰帶的時候,卻聽身後牆壁悶響一聲。

她微微一驚,回頭去看,才見身後原本嚴絲合縫的牆壁,居然向一側退去,開了一個可容幾人出入的門,顯然是設有機關暗門,方才被人發動了。

皇帝頭發還濕着,身上外衣松散,露出大半個結實胸膛,正倚在牆壁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怎麽過來的這麽快!

而且,還笑的那麽瘆人!

事發突然,青漓也來不及多想,只急匆匆将腰帶系上,便往漪蘭池另一側走了幾步,遠遠的避開皇帝,活像是受驚的小鳥見了獵人,忙不疊要躲到樹上去一樣。

皇帝看小姑娘這般情狀,心尖便更覺癢了,慵懶的笑一下,便擡腿往漪蘭池邊去了,一直到池邊才停下。

“好孩子,”他慢悠悠的向青漓伸出手,道:“過來。”

青漓堅定的搖搖頭:“不要。”

“朕在這裏呢,有什麽好怕的,”皇帝勸她,道:“妙妙聽話,快過來。”

就是因為你在那兒,我才覺得怕啊。

青漓在心裏頭念了一句,嘴上卻不敢說出來,只是道:“說了不要,就是不要。”

皇帝道:“方才妙妙還說自己是乖孩子呢。”

“方才是方才,”青漓翻臉不認人,一臉我是小無賴的情狀,道:“現在是現在,怎麽能相提并論?”

皇帝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絲笑,道:“那我們小妙妙,究竟想要如何?”

青漓斜一眼他松散的外袍,只瞧了一眼,便不敢繼續盯着看,別過臉去,道:“你先把衣服穿好。”

皇帝神情中有一點不懷好意,道:“妙妙自己衣服都沒穿好,怎麽能反過來,要求朕講衣服穿好?”

青漓繞了幾步路,早已遠了屏風,自是沒法子穿戴整齊,只瞪他一眼,道:“若非你進來,哪裏會有這樣的事情?說到底,還是怪你。”

“好好好,都怪朕,”皇帝順着她的話應了聲,目光卻瞥見了她放置在屏風上的衣裙,緩緩走過去看一會兒,便向青漓道:“你的衣裙在這兒,怎麽不過來拿?”

青漓小心的再往前挪一點,離他更遠些,道:“你走遠些,我自然就過去了。”

“妙妙不願過來,”皇帝道:“朕只好過去了。”

說完,他竟也不再說別的,便擡腿往青漓那邊去了。

青漓沒想到二人之前還說的好好的,他卻轉眼便過來,反應禁不住慢了半分,皇帝腿又長,轉眼功夫,離她便近了。

她有點慌,卻也來不及多想,往前走幾步,便順着那扇洞開的門,跑進了弘明池那邊去。

畢竟是天子專用的浴池,較之皇後所用風大,漪蘭池不過三丈,弘明池卻有五丈餘,皇帝也不料小姑娘竟往弘明池去了,微微一驚,又轉而笑道:“傻姑娘,哪有你這樣自投羅網的。”

青漓望一眼面前極大的弘明池,心道怕是游泳也使得,腦海中靈光一閃,也不磨蹭,“撲通”一聲,人就跳了進去。

皇帝不意她竟下了水,心下微疑,卻見小姑娘笑嘻嘻的回過身去看他,目光中竟頗為自得,別有一番傲然嬌态:“別的地方不敢說,可是在水裏,衍郎卻是贏不了我的。”

皇帝也跟着下了水,聞言便是一笑:“好大口氣。”

“本事大,”青漓仰起下巴,道:“口氣自然也大。”

想着方才自己被他追的緊,青漓心中就有氣,擡手揚了水潑他,還不忘氣焰嚣張的說一句:“看你不順眼好久了,哼╭(╯^╰)╮!”

皇帝猝不及防的被潑了一臉水,磨着牙擦了,才去看她:“小妙妙,你得記住你說的話,待會兒可別反悔。”

“記得便記得,你待如何?”青漓在水裏頭的自信不能再多,聞聽皇帝此言暗含威脅,也并不放在心上,反倒立了flag:“我若反悔,便是……”

她本是想要說“若反悔,便是小狗”的,可上一回皇帝的無恥委實是叫她長了見識,便臨時改口,道:“便是小貓!”

“好,”皇帝目光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字道:“你千萬記住。”

青漓朝他吐舌頭:“誰怕你。”

皇帝冷笑一聲,也不多話,便往小姑娘那邊去了。

出乎他預料的是,小姑娘在水裏頭的時候,竟出奇的敏捷,看着離得近,一眨眼的功夫,卻跑的遠遠的了。

滑不遛手,簡直像是一條魚一樣,自得的很。

皇帝停下身,覺得自己好像上當了。

小姑娘的水性之好,委實是出人意料,怨不得敢放出那樣的大話。

以己之短,攻彼之長,他不吃虧才怪。

青漓難得的在皇帝面上見到郁悶神色,此番了見一回,還是自己給的,簡直不能再快活。

金陵地域偏南,本就有幾分水鄉意味,會水的人不在少數,青漓自然也不例外。

前世的時候,青漓也是南方人,受喜好運動的哥哥影響,自小就喜歡游泳,父母見她有興趣,便專門給她請了老師,等到她再大一些,還拿過少年組的花式游泳冠軍,眼下入了水,自然不會有絲毫不自在。

與她相比,皇帝便不行了。

畢竟,學游泳也得有客觀條件才是,他少年時期是在西北度過的,去哪兒學水呢,雖然作為生存技能之一學會了游泳技能,卻遠不如專門學過的青漓靈活敏捷。

青漓終于發現了自己能勝過皇帝的一個點兒,高興的不得了,心裏頭也終于能理解一句話了——上天給你關了一扇門,但是會給你打開一扇窗。

她高興了起來,想着之前皇帝欺負自己的時候,便有意報複回去,故意揚水去潑他,潑完了就跑,偏生皇帝又捉不住她,玩兒的好不快活。

皇帝覺她動作敏捷異常,也并不刻意去追,只慢悠悠的跟過去,饒是被潑了一臉水,面上也依舊帶笑,并不在意。

一來二去的潑了好一會兒,青漓也覺氣出的差不多了,再看皇帝的時候,便覺有些心軟,語氣不覺柔了下去:“明明知道捉不住我,做什麽還要湊過來叫我潑?”

皇帝看着她,道:“妙妙高興呀。”

青漓本是覺得高興的,可他這句話一說,她便覺心底的歡喜,不再是那樣多了。

“我欺負你,你便由着我欺負,”青漓語氣軟了,又覺自己有些過分了 ,道:“哪裏像是皇帝的樣子。”

“沒有啊,”皇帝慢騰騰的往小姑娘那邊靠,語氣淡然的道:“朕只是以己之長,克敵之短罷了。”

青漓隐隐覺得哪裏不太對,略微頓了一下,她警惕道:“……幾個意思?”

“妙妙的長處在于敏捷靈活,所以朕捉不住你,”皇帝唇角微微挑起一點弧度,既溫柔,又危險,定定的看着小姑娘,他道:“朕的優勢,在于體力遠勝于你,這樣一想,便不必急着去捉了……”

“等你自己折騰的沒力氣了,朕再過去捉,豈不是手到擒來?”

他微微笑了起來,雪白的牙齒竟放着光:“小妙妙自己把力氣耗光了也好,免得朕辦事的時候,還要防着你撲騰,這樣好聲好氣的陪你玩兒一會兒,吃點飯前點心,不是也很好嗎?”

青漓:“……壞人!”

上帝雖然把他的門關了,窗也給關了,可是,卻給他留了一把斧頭啊!

好難過,好想哭!

不行,我要忍住,真的哭了的話,會被那個壞人笑的!

可是沒辦法,還是覺得好難過!

算了,不忍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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