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騙子
一聽這消息, 青漓便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董氏在側見了, 不免覺得好笑。
“做什麽呢,便擺出一副苦瓜臉來,都是多少年之前的舊事了, 又不是天塌了地陷了, 竟能叫你憂心成這個樣子。”
豈止是憂心, 青漓心底的憂傷簡直都要溢出來了——不只是溢出來了,還要逆流成河呢。
她糾結的想了一會兒, 又湊到母親身邊去,壓着聲音道:“阿娘,你說……他知不知道呀。”
她這話問的有些含糊, 董氏初時一怔, 随即才反應過來,女兒說的應是皇帝。
“此前我問你, 你不是說陛下沒不高興嗎?既然如此,那八成是不知道的。”
董氏見她面有惶惶,怕她為此擔憂, 又想着叫女兒安心, 便拿之前的對話來回她:“再說, 陛下便是知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那時候才多大,說出去的話如何能做的了準?”
可是, 在那之前,我還一本正經的要別人娶我呢。
青漓癱在床上,腦子裏頭亂糟糟的,不知為何,忽的想起昨日章武候走後,皇帝說過的話了。
——怎麽,舍不得他?
再一想昨夜他陰陽怪氣的模樣,青漓就覺得眼前一黑。
——還有什麽好糾結的,肯定是知道了啊。
董氏見她情狀反常,心下猜出幾分端倪來:“——怎麽,陛下早就知道了?”
“唔,”青漓了無生趣的點點頭,道:“應該沒錯。”
“知道便知道吧,”董氏摸摸女兒面頰,柔聲撫慰道:“既然不曾生氣,想來便是不會計較的,你還懷着孩子呢,陛下怎麽會為多年前的一點小事不高興?”
董氏的聲音溫柔,話裏頭的意思也叫人信服,可青漓一點都不覺得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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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皇帝不是天蠍座,或許妙妙還可以搶救一下。
但現在……只怕是沒救了。
他的小本本上……應該已經寫滿了吧?
妙妙好難過,妙妙還有點想哭。
咦,不對呀。
——倘若他為了多年前我與章武候的事情而生氣,也就是說,他們之間只是單純的君臣關系,什麽暧昧都沒有!
太好了,他還是妙妙一個人的!
想通了這一節,青漓瞬間高興起來,連之前可能會被蠍子蜇一下的忐忑,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感情中的事情,與星座性情之類的因素其實并無多大幹系,當愛的足夠深了,任誰都會想着獨占那個人,半分也不肯松懈。
青漓也不例外。
她愛這個男人,所以連他的一絲一毫也不肯放過,只想要完完整整的占據他。
董氏雖不知道她腦子轉到哪裏去了,卻也知她這是想通了,便不再多說,只作勢扶她起身,道:“日頭都升的老高了,你還賴在床上,叫別人瞧見了,像什麽樣子。”
“我才不管別人怎麽想呢,”青漓嘴上抱怨了幾句,卻還是順從的坐起身了:“只要他不嫌我,別人同我有什麽關系?”
董氏聽得直在心裏搖頭,可是想着皇帝的态度,卻也沒有說出來。
女兒在家時便是被嬌慣着的,出嫁之前,董氏還在憂心她嫁人之後應該怎麽辦。
——婆母丈夫怎麽會像是家中父母一般慣着她?
便是不需要立規矩,形形式式的事情也能壓得她擡不起頭來,逼着她硬生生自己立起來。
女兒自有便是泡在蜜罐子裏的,如果受不了,又該如何是好?
眼下女兒出嫁了,嫁的更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事情卻完全往她擔心的相反方向發展了,本就嬌氣的女孩子,反倒被養的更嬌貴了。
此前,外頭有人說皇帝是将小他許多的皇後當女兒養,董氏聽聞時嗤之以鼻,到了現下,卻不由得信了幾分。
也好,這樣的福氣,尋常人想要還沒有呢。
目光溫柔的瞧着青漓,董氏正頗覺欣慰的時候,便聽外頭莺歌的聲音低低響起:“娘娘,夫人,陛下過來了。”
“妙妙先把衣服披上,”青漓身上只穿了中衣,董氏一面為她将外裳穿好,一面出聲詢問道:“陛下不是往前殿去了嗎,怎麽忽然過來了?”
“我也不清楚,”青漓将外裳穿好,又去踢踏床下的繡鞋:“大抵是忘了什麽東西,要不就是想着來見一見阿娘吧,總不會有什麽別的原因。”
她猜的一點兒不錯,昨夜睡前,皇帝拿了一份奏疏到寝殿去看,清晨走的時候卻忘了帶,再聽陳慶說魏國公夫人已經到了,也覺應該去見上一見,便回了寝殿。
因着那封信與自己心裏頭的一些猜測,青漓連着別扭了許久,偏生皇帝也醋着,輕易不去哄她,說起話來語氣也不對。
如此一來,這對夫妻相處時,雖依舊親昵,較之此前,卻也少了些熱切意味。
剛開始的時候,青漓還以為皇帝是為了什麽別的事情,可此刻一想,便知他應是吃醋了,心中那些有的沒的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
想着這一陣子二人有意無意的冷戰,她既覺有些不好意思,還覺得有些好笑。
她在吃醋,他也在吃醋,偏生兩個人都悶在心裏,什麽也不肯向對方說,活該一起郁悶這麽久。
不是冤家不聚頭,委實是沒錯。
皇帝待女兒親厚,卻也終究是皇帝,董氏深知其中的微妙差別,眼見皇帝入內,便起身施禮,正想悄悄的瞧一眼女兒衣裙整理好了沒有,卻被她此刻動作給驚住了。
青漓懶洋洋的坐在床上,不僅沒有要起身行禮的意思,還伸着胳膊,一雙杏眼水盈盈的看着皇帝,作勢要他抱。
皇帝自己在為多年前的舊事心悶,偏生小姑娘不知怎麽了,也梗着脖子不理人,心下正是無奈的時候。
人一進內殿,卻見小姑娘不複此前的疏離,嬌嬌的嘟着嘴求抱抱,一顆心便先自軟了,也顧不上近前的額國公夫人,便大步上前去,将撒嬌的小妻子抱起,動作輕柔的拍拍她,順勢坐到一側椅子上了。
夫妻二人這一套動作熟練的緊,可知如此行事不是一次兩次了,董家與魏家有舊交,董氏與魏國公也是從小青梅竹馬郎情妾意,情熱缱绻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但驟然間見這對夫妻如此親昵,即使只是看着,都覺得有些臉紅。
為着一點兒莫名其妙的事情,青漓與皇帝暗自有所疏離,等明白過來,登時便後悔了,一見他過來,便下意識的想貼過去,連想也沒有想,便伸手要他抱了。
眼下兩個人是貼到一起去了,卻董氏詫異的目光瞧着,終于有些不好意思了,面頰微紅,将小腦袋埋到皇帝懷裏去了。
皇帝雖不知道小姑娘為什麽又對着自己熱乎起來了,卻也消受的很,一方面對自己的別扭有些好笑,另一方面卻是對她的愛護,示意一側目瞪口呆的岳母起身,他輕聲道:“皇後年輕,性子也活潑些,夫人不要同她計較才是。”
什麽叫不要同她計較?
那是從我肚子裏出去的,陛下這話說的,倒像是我會欺負她一樣。
董氏嘴角忍不住的抽動起來——陛下對女兒也護的太厲害了點。
在心底感嘆一聲,她含笑道:“娘娘在家時便懶散,嫁了人也是這樣,是臣婦該請陛下多加包含才是。”
“朕自幼便被拘束慣了,叫她在身邊陪着,倒是相得益彰,”皇帝輕輕拍小姑娘的肩,道:“妙妙好得很,哪裏用得上包含二字呢。”
這下子,董氏是真的沒話說了。
她甚至于生出一種錯覺來——自己正對着皇帝家的小姑娘挑刺,人家正将小姑娘護的嚴嚴實實的,依次反駁她的話呢。
輕咳一聲,董氏看向了坐在皇帝懷裏的女兒。
青漓面色還有些紅,只拉着皇帝衣袖,輕聲道:“我都聽他的。”
董氏:“……”
原本是擔心女兒在宮中住的不習慣,有孕之後身子不便的,怎麽莫名其妙的……就覺得自己有些礙事了呢。
好像他們是一體的,而自己是多餘的那個一樣。
初時的訝異之後,董氏的心緒迅速平靜下來,望向那對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時,目光也平和許多。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至親夫妻吧。
在宮中用了午膳,又同青漓絮語良多之後,董氏便被莺歌送着出宮去了。
青漓心頭的巨石沒了,想着自己與章武候的那段淵源,更是心虛的厲害,再念及皇帝醋了的樣子,那一點兒心虛,便統統被甜蜜斥退了。
她這樣在乎他,他也這樣在乎自己,天下之大,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等到晚間,皇帝回到寝殿時,見小姑娘正穿了中衣,正側躺在床上等自己,一雙明媚杏眼笑盈盈的瞧着他,倒不複此前那般疏離了。
上前去在她面上一親,皇帝笑道:“不同朕置氣了?”
青漓伸臂環住他脖頸,親熱的蹭蹭他,道:“你明明也在同我置氣。”
“朕生氣是有原因的,可你呢?”皇帝脫靴上了床,捏捏她小耳朵,道:“你只是冷着朕,什麽都不肯說,朕問了也不提。”
“是我不好,”青漓伏在他懷裏,乖乖的認錯:“總是愛胡思亂想,冤枉衍郎了。”
“嗯?”皇帝手幾不可察的一滞,随即便掩飾過去,揉揉她頭發,語氣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想到哪裏去了?”
青漓心裏頭正有些愧疚呢,再聽皇帝此刻語氣溫和,并未動氣,便毫不猶豫的将自己給賣了,一邊賣着,一邊還老老實實的為皇帝數着錢:“前幾日,我在前殿看見一封信,也不知是誰寫的,還親親熱熱的叫你實秋……”
一說到這個,青漓心裏頭的酸水兒又冒上來了,氣哼哼的将皇帝推開,一臉委屈的道:“我還沒問你呢,那是誰寫的?我只想着可能是章武候,但轉念一想,還有可能是別人呢!”
“沒有沒有,”皇帝不是那種喜歡看小姑娘吃醋獲得滿足的人,他們的感情水到渠成,也不需要用那些會叫夫妻二人生分的東西去博取一點兒自滿,一見小姑娘委屈的眼圈兒都紅了,連忙摟着哄:“就是章武候寫的,那時候朕還未曾登基,同幾個親近些的心腹也沒有那般疏離,不止是章武候,英國公長安伯他們都是那般稱呼的,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妙妙若不信,明日只管去看便是……”
他答得毫無錯漏,青漓一顆心松了幾分,随即,她的嬌氣性子又發作了,氣咻咻的打皇帝一下,委屈道:“以後不許了!我都沒那麽叫過呢!”
“不許了,不許了,老早就不許了,”皇帝摸着她小腦袋,将小貓兒的爪子給按下去了:“咱們的日子還長着呢,妙妙想叫什麽便叫什麽——只要是你叫的,朕都喜歡。”
“這還差不多,”青漓被安撫下去了,舔着小爪子重新趴回皇帝懷裏,繼續道:“剛剛我說到哪兒了?”
“說到你看見前殿有封信,”皇帝提醒道:“上頭還寫着朕的字。”
“對,上頭還寫着你的字,”青漓臉上還有些傷心,悶悶的道:“那時候我就有點不高興了,等到第二日,聽她們說章武候要入宮,我一下子就想起之前流傳過的,你們倆之間的事兒了。”
“……”皇帝微微眯起眼,語氣卻毫無起伏:“我們倆之間的什麽事兒?”
“還能是什麽事兒?風流事呀,”青漓一臉“你沒有見過世面的蔑視”,壓低聲音,興致勃勃的向皇帝科普道:“你們倆年紀相差無幾,還是舊交,一把年紀了都沒有娶妻,哎呀呀,一看就是關系不正常……”
話匣子一打開,青漓便有些剎不住車了,眼看都要說完了,才算反應過來——當着皇帝的面兒,她怎麽全給禿嚕出來了!
皇帝目光微暗的落在她面上,磨着牙,笑吟吟的道:“說呀,妙妙怎麽不說了?”
“……”青漓心虛的對了對手指,也沒敢擡頭看他:“都是別人說的,我跟着聽了幾句。”
皇帝含笑瞧着她,目光中隐隐約約的帶了點兒別的意味:“妙妙聽得……很詳細呀。”
“……”青漓最怕他這個樣子,一時之間,小心肝兒都在哆嗦,當機立斷的去抱他大腿,可憐兮兮道:“——妙妙只是個無辜的路人。”
“哦,無辜的路人,”皇帝默默地念了一句,随即便冷笑道:“朕怎麽覺得,你這路人是罪有餘辜?”
見他如此,青漓方的厲害,正想着撒個小嬌求饒,卻覺腰下驟然一涼,下裙被他扯下了。
她還沒有來得及做個嬌羞神情,便聽“啪”的一聲脆響,小屁股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一時間,整只喵都有點呆住了。
小姑娘懷着孕,皇帝盡管動氣,也知道控制力氣,那聲音聽着響,實際上卻并不怎麽疼。
青漓之所以呆住,并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羞。
哪有這樣兒的,她又不是小孩子,犯了錯怎麽還打屁股呢!
打就打吧,做什麽還脫了下裙打!
青漓羞得面頰飛紅,險些從床上蹦起來,瞪着一雙杏眼指責道:“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活該,”皇帝一只手就将她按得老老實實,口中冷笑道:“有功夫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可見還是打的輕了。”
“你壞不壞,”青漓氣咻咻的道:“讨厭你!”
“這個可以稍後再說,”皇帝喘着氣笑了,随即又眯起眼瞧她,語氣直叫小姑娘發毛:“——方才你說,不應該同朕置氣的,也向朕認錯,也就是說,你能猜到朕為什麽不高興的,是不是?”
“……”青漓眼睛眨了眨,終于默默的用小爪子捂住耳朵:“妙妙什麽都不知道。”
皇帝懷疑的瞧着她,似是有些信了,輕聲詢問道:“果真不知道?”
青漓想着騙人又不會少塊肉,聞聽皇帝松口,當即便信誓旦旦道:“真的不知道,妙妙從來不騙人。”
“妙妙小時候說要嫁給朕,”皇帝的語氣軟了,拍拍她的小腦袋,道:“——是真心話嗎?”
青漓一雙杏眼毫不避諱的看着他,幾乎用盡了自己一生的真誠:“妙妙說得是真心話。”
“朕就知道,妙妙是乖孩子,”皇帝溫柔的摸摸她臉頰,溫情過後,又道:“那說要嫁給章武候呢?”
青漓不假思索:“妙妙騙他的。”
皇帝意味深長的笑了:“——哦?”
“不是!”青漓一下子反應過來,慌忙手忙腳亂的解釋道:“根本沒有那回事,這是個誤會……”
“啪”的一聲,皇帝在她小屁股上又打了一下,語氣溫柔的叫青漓心慌:“妙妙從來不騙人,嗯?”
這下子,青漓終于卡殼,說不出什麽了。
想了好一會兒,她靠到皇帝懷裏去,開始撒嬌賣慘:“衍郎打都打了,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嘛。”
皇帝笑微微的瞧她一會兒,終于道:“你安胎的藥呢,放在哪兒了?”
青漓見他發笑,心裏頭便覺毛毛的,想着打開一個突破口,也沒有多想,披上衣服,便屁颠屁颠往一側櫃子裏取了,頗為谄媚的遞給他。
“給朕做什麽,”皇帝起身往一側去,親自為她斟水,喂着她吃了兩顆:“這是給你用的。”
“太醫都說,已經沒有大礙了,”青漓只當那一茬兒已經過去了,一只小腳嬌蠻的在皇帝腿上踢了一下,一邊将藥咽下去,一邊嘟囔道:“方才那兩下不重,不必吃藥的。”
皇帝微笑着看她:“——以防萬一。”
青漓絲毫不知危險的迫近,拿自己面頰去蹭蹭他,尚且有閑心去撒嬌:“衍郎真好。”
“乖,”帶着略顯灼熱的氣息,皇帝在她白皙漂亮的鎖骨上親了親,随即又擡起頭,笑微微道:“朕最疼我們妙妙了。”
他喘息聲隐約有些急了,該起來的地方動靜也大的不容忽視,青漓要是還不明白,那真是白做這麽久的夫妻了。
手忙腳亂的爬到床裏頭去,她緊緊的摟住被子,一雙小腳丫無措的在一起蹭了蹭,急的都要哭了:“我不是都認錯了嗎,你這是幹什麽。”
皇帝捉住她纖細的腳踝,順勢在上頭親了親,上前去壓住小姑娘,方才四下裏看了看,狀若不解的道:“除去我們妙妙,這裏還是別的什麽能幹嗎?”
“蕭豐衍!”青漓被他這句葷話惹得臉紅,連帶着說話都結巴了:“你要……不要臉!”
“傻姑娘,”皇帝瞧着她染上緋色的桃腮,慢悠悠的笑了起來:“不要臉的事情,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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