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感覺到, 正是她與皇帝在寝殿內用晚膳的時候
皇帝将這小祖宗伺候的無微不至, 拿湯匙盛了湯,親自去喂她。
青漓像只等待母鳥投喂的雛鳥一樣,正伸着脖子等,卻覺肚子裏頭忽的動了一下, 一口湯沒含住,全數給撒了。
“怎麽了這是,”皇帝只當是湯太燙,也沒多想,自己嘗了一口才道:“不燙啊。”
青漓此前聽太醫提過,董氏也或多或少的說過,倒是很快明白過來,話也來不及說,便拉着皇帝的手往自己腹部放,激動道:“它動了,動了!”
皇帝面露驚色,随即便被喜意掩蓋住,手掌覆在她腹上,凝神細細感知。
腹中的小家夥顯然很給父皇面子,在裏頭又動了幾下,才漸漸地安分下來。
皇帝也是頭一次為人父,更是頭一次與妻子一道迎接這個新生命的到來。
此前雖知小姑娘有了自己的骨肉,可到底是隔着一層,空落落的,着不到實處去,這會兒感覺到小家夥在裏頭動,才算是有了幾分真實感。
“真好,”不曾顧忌周遭內侍的眼光,皇帝在她面上親親,目光中是難掩的溫柔:“還有五個月,就要出生了。”
他歡喜,青漓也是一樣,頭一次感覺到腹中孩子的存在,唯恐餓到它,歡喜的飯都多吃了幾口。
夫妻倆都是頭一回做父母,難免有許多不足之處,可對于另一半的心意與對未來孩子的期待,卻使得他們能夠很快适應一切。
自那日之後,那小家夥便漸漸地活潑了起來,時不時的便要動一動,告知母親它的存在。
而青漓也從最開始的新奇,漸漸轉變成了辛苦,這就是後話了。
五個月的時候,她肚子已經很明顯的能看出凸起時,五公主與六公主的婚事,也有了着落。
張太妃為五公主擇定的驸馬,是自己的娘家侄子,沈太妃為六公主擇定的驸馬,則是安平侯府的嫡次子,二位公主也都見了自己的夫婿人選,皆是滿意的緊。
既然是人家親生母親選的,兩位公主也滿意,皇帝私下叫人去查了那二人,也沒挑出什麽毛病來,便直接下旨,為二位公主賜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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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是四月,婚期便定在了今年七月,眼見着就在眼前了。
青漓同兩位公主相處的不錯,眼見她們要嫁了,再回想起去年自己出嫁時候的樣子,倒是生出幾分感慨來,吩咐莺歌挨着去送了添妝的東西之後,便忍不住長籲短嘆起來。
“想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麽,”皇帝再貼心,也是一個男人,這也注定他很難理解那些女人家的想法,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明顯凸起的肚子,他溫聲道:“淘氣不淘氣?今日有沒有折騰你?”
“還是那個樣子,”一提起這個,青漓便開始苦着臉了:“一點兒也不聽話,老是動。”
“好好好,”皇帝很寵愛的親親她,安慰道:“生出來之後,朕替你打他。”
青漓一點兒慈母樣子都沒有,還氣哼哼的添油加醋:“多打幾下!”
“好好好,”皇帝附和着她:“把他屁股打成八瓣,還是打成十六瓣?”
“去,”青漓被他逗笑了,斜他一眼,笑盈盈道:“不稀得聽你貧嘴。”
“那就十六瓣吧,”皇帝自問自答,含笑道:“這數字聽着吉利。”
“讨厭你,”青漓被他擠兌的說不出話來,只別過身去,不看他了:“不要理你了。”
“好啦好啦,都是朕不好,”小姑娘懷着孕,皇帝也不想真叫她生氣:“都是朕不好,等這小子出生,朕不打他,總成了吧?”
“你怎麽知道是皇子?若是公主,又該如何?”
就腹中孩子的男女,此前夫妻倆也說過,青漓唯恐皇帝對皇子期盼太大,等生了公主之後,反倒覺得不喜,有意道:“別人都說我肚子圓,應該是公主呢。”
皇帝蹙着眉看她:“誰說的?”
“不告訴你,”青漓傲嬌的轉過頭:“萬一你報複人家呢。”
“說妙妙肚子圓,懷的是公主啊,”皇帝自己念了幾句,又半蹲下身,盯着她隆起的肚子看,許久之後,才喃喃自語道:“是有點圓。”
青漓被他看得有點方,隐隐約約的有點擔心,又開始往回勸:“這種事情又做不得準,聽聽就算了。”
“怎麽能聽聽就算了,”皇帝反駁道:“老話兒流傳下來,總歸是有他的道理在,不能不信。”
青漓有片刻的無語,随即又道:“那你要怎麽樣?”
皇帝盯着她的肚子看一會兒,頭腦中忽的靈光一閃,擡起頭,道:“——朕聽說,民間求子,往往會拜送子觀音?”
青漓:“……”
你快拉倒吧,那都是封建迷信的大媽幹的事情,你這種身份形象,跟着摻和什麽。
不過她的腹诽顯然并沒有被皇帝感知,若有所思一會兒,便轉身出去了。
青漓豎着耳朵,聽他吩咐內侍請一尊送子觀音到寝殿去,語氣極覺虔誠,便破頗有些無奈的躺倒在了床上,憂傷的望着上頭的織金帳子。
好端端的男人,怎麽變得跟上了年紀的老年婦女一樣?
然而,不管她怎麽說,皇帝便認準了自己的道理。
叫內侍将送子觀音請到了內殿去之後,但凡有空,他便要去拜上一拜,順勢點幾炷香,虔誠的不得了。
青漓在側冷眼看着,說了幾次皇帝都不置可否,便索性不去理會他了。
有一回,皇帝去上香回來,青漓斜着眼問他:“要不,我也去上柱香?”
“你去做什麽,”皇帝一口就否決了,青漓正覺得心中有些安慰,皇帝似是陷得不深時,就聽他道:“你心不誠,即使是去求了,菩薩心中不悅,只怕會适得其反。”
青漓:“……”
你高興怎麽着就怎麽着吧,不是很懂你們求子圈兒的事情。
等到六月,天氣熱起來的時候,青漓便開始覺得難捱了。
許是體質的關系,從小到大,她最是耐不得熱,每每到了夏日,便覺胃口不好,今年也不例外。
換了別的時候,她還能只吃些瓜果點心,現下腹中還有一個,怎麽敢亂來?
礙着孩子的關系,即使是沒有胃口,她也硬逼着自己吃東西,不要連帶着影響了孩子。
也不知怎的,今年的夏天格外熱,午間更是一絲風都沒有,空氣都沉悶的壓人。
青漓有孕,又不敢過多的用冰,盡管皇帝疼她,早早的搬進了清涼殿,卻也是覺得日子難捱。
重重的緣由加起來,她日子本就難過的緊,偏生腹中孩子并不體恤,片刻也不安生,似是要争奪母親的注意一般,時不時的便要動一動,翻翻身。
青漓早沒了它頭一次動時候的歡喜,滿心的辛苦之意,夏日本就容易叫人煩躁,孩子又愛動彈,更是不得安寧,這樣堅持了一陣子,人都瘦了幾分。
她本就身量纖纖,現下再瘦,只怕對孩子不好,太醫對此也沒什麽好的法子,只為皇後開了開胃的藥,叫她胃口好些。
青漓也不是會在這上頭胡鬧的,盡管胃口不好,卻也每每用的多些,皇帝在側看着,都覺心疼的厲害。
夏日既熱的厲害,晚間入睡時,青漓自然不會叫皇帝抱了。
這日晚上,皇帝聽得她翻來覆去幾回,總是難以入眠,不免覺得憂心,握住她小手,道:“它又在胡鬧了?”
“一點兒也不聽話!”青漓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摸,叫他感知裏頭孩子的動靜,口中氣悶的嘟囔道:“它不要睡覺的嗎?”
這種事情,皇帝盡管心疼,卻也是愛莫能助,半攬着小姑娘躺下,手掌卻極溫柔的撫摸她隆起的腹部,輕聲嘆道:“你母後辛苦,人也消減,你怎麽也不知道體諒?”
并沒有出現什麽腹中孩子一聽父皇的話便安分下來的神奇情況,它依舊在母親腹中優哉游哉,每隔一陣子動一動,彰顯自己的存在。
青漓沒有辦法,披衣起身,向皇帝道:“晚間外頭不熱,我出去走走,衍郎明日還要上朝,且早些睡吧。”
她大着肚子,盡管帶着宮人內侍,晚上出去皇帝也不放心,一道跟着披衣,道:“朕陪你一起。”
“別了,”青漓這幾日辛苦,皇帝跟着也不是那麽容易,他明日還有朝議,萬一屆時面有疲色,也說不過去:“衍郎心意我自是明白,我自己便好,無妨的。”
“胡說什麽呢,”皇帝攙着她起身,目光溫和:“這也是朕的孩子,怎麽能只叫你一個人辛苦?”
外頭月色正好,空氣微涼,伴着周遭燈影玉階,倒叫青漓舒暢幾分。
夫妻二人挽着手緩緩慢行,安谧之中,頗覺溫情脈脈。
青漓輕聲問他:“孩子的名字,衍郎可想好了嗎?”
“很早想好了,”提起這個,皇帝語氣極為舒緩:“咱們的下一輩,應該是從‘元’字。
若是皇子,便叫他元景,若是公主,便叫她元姝,朕叫人去細查了,都是極好的名字。”
青漓是皇後,腹中的孩子必是嫡出,于皇室而言,無論是嫡長子還是嫡長女,總歸是不同的,對于名字的選定,自然也會格外慎重。
青漓挨着将兩個名字念了一遍,心中也覺喜歡,雙目亮晶晶的看着皇帝,道:“衍郎起的真好。”
“這是自然,”皇帝應得問心無愧,笑着勾勾她鼻子:“朕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去仔細,還叫誰來仔細?”
隔着晚間的層層光影,青漓看着面前的丈夫,心下柔若春水,微微一笑,不曾再說什麽。
腹中孩子許是倦了,在外頭走動一陣,便覺它安分下來,青漓也不忍叫皇帝再陪自己在外頭靠着,便開始往回走,向清涼殿去了。
說起來,這孩子愛鬧騰,倒是叫青漓沒了睡懶覺的美事。
翌日清早,皇帝起身時,她便跟着醒了,只是不曾穿衣,躺在床上看他罷了。
夏日裏熱氣騰騰,青漓怕的厲害,周身衣衫早早換了輕薄的錦紗,脂粉之類更是不敢上臉。
相比之下,皇帝便要辛苦的多。
今日是大朝,容不得有疏忽,皇帝身上依次着三層裏衣,外頭還有正統的袍服,青漓在邊上看着,都覺得熱。
躺不下去了,她便坐起身,伸手去在皇帝手上摸摸,果然也是熱的。
“這麽多,”看着皇帝身上的三層制式中衣,青漓扁着嘴道:“你也不嫌熱。”
不嫌就怪了。
皇帝也是人,難道就覺不出來穿這麽多熱嗎?
沒好氣的斜她一眼,皇帝道:“朕自己不覺得熱不就是了。”
“啊?”青漓将這話當真了,長長的,驚訝的應了一聲。
皇帝正要說句話,卻見小姑娘自己咯咯咯的笑開了:“這麽多都不覺得熱,你是不是——腎虛?”
青漓徑自發笑,正樂不可支時,卻見皇帝眼睛微微眯起,正涼涼的瞧着她,心下登時想起他的記仇性子了,扶着肚子,慌忙往後躲了躲。
“小心些!”
皇帝本也沒想怎麽着她,倒是小姑娘,自己将自己給吓着了,連肚子都忘了,便下意識的往回躲,虧得皇帝手腳利落,伸手扶住了。
“都怪你!”青漓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氣咻咻的去打他:“吓到我了!”
“好好好,都怪朕,”皇帝安撫的摸摸她頭發,溫聲詢問道:“沒事吧?朕叫個太醫來看看?”
“沒事兒,”他态度這麽好,青漓反倒不好繼續兇了:“身後是被子呢,便是倒着,也不會有事。”
“還是謹慎些,請個太醫來看看為好。”皇帝如此說着,便吩咐人去請太醫。
青漓本也不是愛勞煩人的性子,可畢竟關系到孩子,自然也會格外小心,皇帝既堅持,便默許了此事。
太醫倒是沒瞧出什麽別的問題,只最後建議道:“娘娘有些體虛,夏日熱,萬萬不要貪涼才是。”
青漓沒察覺到這裏頭的險惡用心,只懶洋洋的半靠在椅子上打盹兒。
倒是皇帝,蹙着眉問了一句:“是不是不能吃冰?”
小姑娘雖有孕,不能沾染寒涼之物,但此前太醫準許,也能少少的吃一點冰酪,現下既然說不能貪涼,能不能繼續吃,便要打個問號了。
青漓被他這一問驚得也不打盹兒了,支起耳朵來,等着那太醫回答。
太醫看着皇後殷切的目光,卻也不敢冒險,只低頭道:“冰本就是涼物,為保險計,娘娘還是不用為好。”說完,也沒敢久留,便施禮告退了。
皇帝到小姑娘面前去,很憐愛的親親她額頭,道:“妙妙是好孩子,要乖。”
青漓委屈的低着頭,不肯看他:“不,我熱。”
“忍一忍好不好?”皇帝溫和的勸她:“再熱一陣子,馬上就過去了。”
青漓只對着手指,也不擡頭,委屈道:“就是不。”
“乖,”皇帝輕柔的撫摸她長發,道:“妙妙聽話。”
青漓盯着自己肚子看一會兒,終于耷拉着尾巴,氣哼哼的回床上躺下了:“我不喜歡它了!”
“妙妙不喜歡,那朕也不喜歡,”皇帝過去給她順毛,含笑道:“等生下來之後,朕一天打他三回,好不好?”
“三回太多了,”青漓蹙着眉想了一會兒,重新糾正道:“一回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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