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玲珑骰子安紅豆(2)

顧霜睜眼時,已是傍晚日落。

此刻光線早已昏綽,不似早上的刺眼。略動了動,雖仍有不适,但已好了太多。

在外間守着的輕衣聽見了聲音,忙走了進來,将她扶起靠在軟墊上,又倒了一杯水給她,看她喝下才出聲詢問:“身子可是覺得好了些?”

顧霜借着水潤了潤嗓子,可聲音仍舊有些沙啞:“恩,好些了。”

不由自主将屋子打量了一圈,卻沒見着旁人。

輕衣很快就知她心中所想,打趣道:“你為何次次都只注意着王爺?”都被折騰成那個樣子了。

顧霜臉紅:“我哪有。”

輕衣含笑看着她:“好了,不要總是這般害羞了。王爺本來一直守着你,可卯時秦昇卻是來了,

應當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吧。”

秦昇?那就确實是有大事了。顧霜斂目深思,能讓秦昇親自趕來的話,那就應是與南國和大赫有關了。

若是與南國,自己和親不久,想來不會是何壞事。可若是與大赫……莫非是北方又有了異動?但自從南國定康九年,也就是鳳新國的熙寧元年起,鳳新國與大赫便簽訂了二十年的和平期限,如今不過十二年,大赫便就按捺不住了嗎?

輕衣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笑她:“你一天想那麽多做什麽,秦昇來時我恰好碰見了,聽口風應是與南國有關。”

“與南國?是何事?”

“好像是出使之事。具體的他也沒告訴我,不過我瞧他的神色,應不是什麽壞事。”

顧霜松了松心思,又想起什麽,皺眉看着輕衣:“你是不是又犯病了?”輕衣一般巳時才起,可今次卻撞見了秦昇,想來又熬了一宿。

輕衣故作輕松:“不過是一夜沒睡好罷了,明日補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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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霜見她眼底發青,不由擔心。輕衣的失眠之症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們曾找過許多大夫,連南國的禦醫都用上了,最終都不過開了些安神和溫補調養的方子,看似有些作用,病症卻只是減輕,偶爾甚或還會加重。

她也翻過醫書,可書上從未記載患病達十五年之久的先例。且失眠之症發作起來雖不似平常病症痛苦得厲害,可連着幾夜不能入睡,也算得上折磨了。

“不如這幾日我在你身旁哼着曲子,說不定會好一些。”

以往顧霜會在床邊哼唱輕衣教她的小調,倒是對輕衣的病情有所幫助。

輕衣搖搖頭:“此處并非顧府,哪裏由得你我任性?”

顧霜皺眉:“這算得上什麽任性?”打量一下輕衣的神色,“難道是府中有何閑言碎語嗎?”

輕衣繼續搖頭:“我的舉止本就奇怪,他們也沒什麽錯的。”

顧霜聽了不再說話。在顧府待得久了,倒忘記外面的世界并非如顧府一般。不過待時間長了,衆人習慣以後,想必也不會再說些什麽。

只不過……顧霜以為不能再拖了:“你的病在南國雖無法完全根治,可在鳳新國就是另外一說了。待我們回了王府我就想辦法為你尋來大夫。”

輕衣點點頭,也未再多說什麽,開始伺候顧霜洗漱穿衣。

兩人收拾好時,蕭徹恰好進屋,見顧霜醒了,十分高興,幾步便走到她身前,語氣很是溫柔:“身上可還有難受的地方?”

顧霜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臉也迅速變紅,聲音微弱:“妾,妾沒事了。”

輕衣早在蕭徹進屋時便識趣地退下,此時屋內只剩他們。蕭徹見她面有怯意,稱呼也回到從前,知曉是之前的魯莽吓着了她,心中後悔自是不必說,連忙想着話來哄哄她。

“前幾日是我不好,夫人不要惱我了,恩?”

顧霜聽着他溫柔得能掐出水的話臉色更是緋紅,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起先自然是惱他的,可眼下看出他真心實意的道歉,惱恨便消去了大半,轉而被他這般暧昧的話惹得不好意思起來。

蕭徹見她不說話,以為還在惱恨,心中着急,卻又不敢離她太近将她逼得過緊,只好将聲音繼續軟化:“夫人若還是不解氣,不如說出個懲罰的法子,為夫一定照辦,可好?”

顧霜想了想,措辭着開口:“其實,也無須什麽懲罰。只是,只是王爺以後不可像這幾日這般,這般……”又紅着臉想了一會兒,方才想出一個妥帖的詞來,“這般胡來了。”

蕭徹松了一口氣,他這幾日回想起前幾日的失控,以為自己對她實有些不尊重的,今次見她雖難消惱意,但好歹沒有責怪他,自是爽快地應下了。

輕衣此時也将晚膳布好,請兩人到前廳用膳。

顧霜睡了一天一夜,腹中難免饑餓,但因着長時間未進餐,便只挑了些清淡的小菜配着小米粥吃了下去。蕭徹便也陪着她,命人将略顯油膩的菜都撤了下去。

見她吃得差不多,蕭徹笑着開口:“為夫有一個好消息,夫人願不願意聽?”

好消息,又與南國出使有關,顧霜心思一轉便猜出個大概,可未核實前仍舊不敢相信,只得按捺住心情,疑惑地看着蕭徹:“我自是要聽的,不知是何消息?”

蕭徹不再逗她,直接說道:“前幾日南國傳來消息,說是希望能出使鳳新,時間就定在中秋節。”

顧霜難掩期待:“那不知這出使之人是哪位?”

蕭徹沒有讓她失望:“正是南朝左相,夫人的娘親。”

顧霜算了算日子,想着娘親應該已經上路了。又想着在中秋節見面,不由側頭瞧着蕭徹。她自從知曉要嫁到鳳新,便未奢望還能與娘親共度中秋。如今能有這樣的機會,不知蕭徹在其中扮演了何種的角色?

這機會嘛,自是楚霆先提出的,蕭徹以為時間不錯,便沒有反駁。雖确實也作出了貢獻,可此時受着顧霜這般的目光,心中卻隐隐發虛,他将目光調至別處看了半晌,終于找着了話題:“不知泰山喜歡什麽?”

泰山?顧霜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說她娘親。

“娘親喜歡陸城的字和孫逸的畫,不過最喜歡的還是——”她深吸了口氣,“天香樓的五香羊腿、醉仙樓的花攬桂魚、食客居的魚香肉絲、鳳來儀的孜然烤鴨、全素齋的麻婆豆腐、孫禦廚的東坡肘子、顧阿嬷的糖醋排骨以及慶嘉嬸的青檸梅扣肉。”

說完之後尤覺不足,又補道,“南國大約有五百家酒樓,據說娘親都曾吃過他們的招牌菜,也覺得都很好吃。我方才說的那些是因其位處都城,娘親吃起來十分方便,便常常光顧而已。”

蕭徹眼角抽了抽,都道南國嗜吃,他之前在夫人身上未見出挑剔便将其忘了,熟料南朝左相竟是這樣一號人物。

此刻想起,難免擔心地看着顧霜:“不知夫人對王府的菜可還滿意?”

王府的菜麽?她,她可以說實話嗎?

蕭徹看出她的想法,淡定開口:“夫人直說就好。”

“其實吧,王府的菜肴還是很好的,色香味皆有。只是,”顧霜瞧着蕭徹的神色,斟酌着開口,“只是我身在南國,從小便跟在娘親身後到各處赴宴,嘗的味道難免多了些,所以……”

蕭徹淡淡地看着她:“若總計十分,不知夫人會給顧府的飯菜打上幾分?”

顧霜毫不遲疑:“自然是十分。”

“那王府呢?”

“五分?”頓了頓,“不,六分還是有的。”

蕭徹眼角又抽了抽。他未料到王府的夥食在自家夫人眼中竟是這般模樣。

或許,王府該換一個廚子了?

顧霜隐隐猜出蕭徹心中所想,一時也有些不好意思。王府飯菜雖比不上顧府,可想想也知王府的廚子在鳳新國定是數一數二之人,她這般說話,難免顯得苛求了些。

掩飾性地咳了咳,替王府的廚子說說話:“其實王府的飯菜我已吃得很習慣了,着實無須再改。”

蕭徹對此不置可否,但無意間又了解了自己的夫人,他還是極為滿意的。他起先以為她又要過上許久才不會畏懼他,如今瞧着,倒是比之前更大膽了些。

“對了,還有一事。”

顧霜乖乖坐好聽他說。

“今年因着太皇太後整壽,欽天監為讨個吉利,将萬壽節與中秋節合在了一處。”

顧霜驚訝地看着他:“萬壽節?太皇太後的生辰?”

蕭徹眸中微不可見地閃過一笑,面上正經得緊。他點點頭:“此番南國出使也是借着賀壽的名頭來的。”

原來是這樣。也是,出使總得有個理由。不過,她先前還未想到此處,娘親出使鳳新不知究竟為了何事?思來想去,只能與大赫有關了吧。隐約覺得自己漏了一些什麽,不由又默念了一下。

萬壽節,太皇太後的生辰。

反應過來的顧霜一下子緊張地望着蕭徹:“不知王爺可否告訴我,母後喜歡些什麽?”

蕭徹等在此處等了許久,将眉眼中的笑意掩藏,微微皺了皺眉:“今日在書房寫了許久的文書,肩膀似是有些不舒服。”

玲珑心思的顧霜馬上站了起來,走到他身後替他捏着肩,一邊捏還一邊軟語相問:“力道可還好?我在家時便常常替娘親捏肩,娘親很是喜歡呢。”

他怎麽會真的勞累她,又在欺負了她幾天之後。不過是潛意識裏想與她再親近一些罷了。

如今見她如此主動,眼中羞澀也少了許多,知道她真的在接受他,心下大定,就着她的手将她從身後拉至身前,放在腿上好好抱着。

顧霜以為他又要胡來,臉色一下變紅:“你,你方才答應過我的。”

蕭徹低低笑出聲:“我知道。我沒想着動你。”

他這般說着,她竟也就信了,局促之色漸漸消散,便聽見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

“我以前不是告訴過你麽?我喜歡的,母後也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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