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山雨欲來風滿樓(2)

蕭徹得知此事時恰好洗沐完畢,正在穿戴,聞言手不自覺地顫了顫。

眯了眯眼:“你說誰來了?”

小厮被他的模樣吓到,說話抖抖索索:“韓,韓曠大人。”

蕭徹腦子一瞬間有些發蒙,随手将外袍穿在身上,簡單系了系,轉眼間就消失在小厮的面前。

媽的!這家夥不是在蠡縣嗎?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秦昇走至正廳門口時,正好遇上了氣勢洶洶的蕭徹,瞧着他的神情動作便知大事不妙,腿不由軟了軟。天哪,他秦昇不會竟真的被誰擺了一道!

蕭徹沒看到顧霜的身影,以為她已經進去,心中一沉,說出的話比平常冷冽了不知幾倍:“夫人呢?”

秦昇見自家王爺一副“要是王妃在裏面你就去死”的表情,再次肯定是被人設了局,神色立時變得謹慎,腦中開始回想着細枝末節。

“方才葉木說,王妃還在洗漱——想來此時應已準備過來了。”

蕭徹松了一口氣,神色略微緩和了些,轉身莫測地看着正廳的方向。

“你親自去摘星閣,說本王已經回來,就不必麻煩夫人了。”

秦昇忙低聲應了,蕭徹想起韓曠以往就很少住在國公府,離開時明面上也并未買下什麽府邸,如今在外游歷了這麽些年,合該是應該款待一番的,可又知曉他此次回來定是事出有因,遂沉吟片刻,方道:“韓曠今夜或許會暫住王府,且将他住處設在西側。”

摘星閣位于王府東側,王爺此番舉動不用想便知是為何了。

秦昇雖是蕭徹身邊極受信任之人,但依舊不清楚其中的具體緣故,可通過暗衛調查得知的一些信息大體曉得這位韓曠大人與王妃頗有些淵源。加之今次瞧自家王爺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心中一時生出諸多揣測來。

……雖說這位韓大人花名在外,但是與王妃的年齡着實相差得遠了,且王妃之前久居南國,而韓大人不過在十幾年前去過一次……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秦昇都忍不住想拍死自己了。

這些日子淨忙着王爺吩咐的第二件事情,倒是忘記這茬兒了。幸得今日回來得早,王妃又起得晚,否則還不知會出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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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将眸色深掩:“再派個小厮過來吧。”

秦昇微愣,擡頭看了一眼蕭徹略顯淩亂的衣角,又生出一抹驚訝。

王爺竟開始注意衣着了。

匆匆收拾好準備趕往正廳的顧霜聽見了秦昇的禀報,心下一輕:“王爺回來了就好。我還擔心會怠慢了客人。”

秦昇隐隐猜出韓曠的身份,再對着王妃時便莫名有些心虛,只得埋頭深揖:“王妃若無別的安排,奴才就去正廳候着了。”

顧霜自是準了。

見秦昇退下,顧霜這才輕蹙眉頭,對着一旁的葉木道:“為何今日秦總管有些奇怪?”

葉木笑着寬慰:“王妃想是多慮了。奴婢瞧秦總管與往日并無甚不同。”

顧霜努力将心中的異樣化去:“或許是吧。”皺着眉又想了想,“你可知王爺昨夜是去了何處嗎?”

葉木搖頭:“此事事關前院,奴婢确實一無所知。不如,待王爺待客完畢後王妃親自問問王爺?”

若是真的願意,昨夜他便就說了。顧霜知曉婦人無故不得插手政事的道理,也無意讓蕭徹告訴她所有的秘密。只是,只是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像是什麽事情将要發生而她卻無力阻止。

見顧霜難掩失落,葉木卻不知如何開口,況此時惦記着那個傳話的小厮,想着或讓王妃獨處片刻許會更好,便尋了個理由退出房間,點了幾個力氣稍大的婢女随她到廂房去一趟。

熟料在路上碰見了秦昇。

葉木看着被五花大綁的小厮,笑道:“你速度倒是挺快。”

秦昇這次難得沒有與她玩笑,語氣十分正經:“你我不察,竟讓奸細混入王府,待将此事解決後,我們便到王爺面前請罪吧。”

葉木神色凝重地點點頭:“可有何想法?”

秦昇冷冷瞥了小厮一眼:“這個藏得倒是深,是府中的家生子。”

葉木面色難看起來:“竟是家生子?”

王府初立時,葉木的母親也就是桂嬷嬷,親自核查挑選了家生子,是以後來王府的幾次例行排查都未将其考慮在內,未曾想今日卻發現了一個。再者,隐藏越深的棋子一旦被使用便是大事……

葉木只覺冷汗連連。

“府中出了何事?”

這正是此事奇怪之處,就算那位真的是……那也不至于用掉這樣一個人。

秦昇神色複雜:“此事先不要聲張,這幾日你就好好守在王妃身邊,行事要更警惕些才是。”

葉木自是颔首應了。

蕭徹跨過房門時,毫不意外地看見那個男人正穿着難看的大紅衣服,躺在梨花木的桌子上,翹着腿,優哉游哉地吃着他家的糕點。

媽的,過了這麽多年不見,還是那麽放肆,倒是和他的名號正配,可要不是這人可能,诶,應該說就是他夫人的爹,他真的好想一腳把這人踹出去。

那麽久都不回來,偏偏今天回來,媽的,還不提前打聲招呼!

冷冷揮退侍女,将門關上,語氣不善:“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韓曠繼續吃着糕點,還故意發出吧砸吧砸的聲響,對蕭徹的話充耳不聞。

蕭徹走到他近前,嫌棄地想将那碟糕點揮下去,忽然發現碟子是夫人曾稱贊過的,只得按捺住怒氣,将碟子端起重重地擱在一旁。

韓曠被他這番舉動驚地起身,将右手搭在曲着的腿上,調侃道:“不錯呀,仲達已經學會控制自己的脾氣了。”

蕭徹看着面前那雙眼角上挑的桃花眼,心中的怒氣似乎不需努力就輕易被壓制住了。

多年未見,他以為他還能記住的就只有這雙眼睛,熟料故人相逢,一切竟恍若昨日。

年少時蕭徹與兄長蕭律、表哥韓曠、表妹韓悠、太醫沈易乃為好友,只是他生性不愛風花雪月,不似其他幾人,又常一人四處游歷,便常缺席他們的出游。可這于他們幾人的友情倒并無甚大的影響——至少那時是這樣以為的。

但終究還是有區別。比如蕭律便與沈易更親近,而蕭徹卻與幾人中最風流的韓曠更親近。這點曾讓一群人不解過,明明是兩個性格相差最大的人,亦未見兩人有何過多的交流,兩人在諸事上的觀點卻常常不謀而合。

韓曠生性風流,而他的資本就是那張臉。沈易曾笑道,少揚若是身為女子,恐怕便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了。韓曠并不惱男生女相,反倒引以為傲,常借着臉四處留情。

多情總被無情惱,可世人也知,多情亦是無情。

韓曠身為嫡長子,按理應當承襲家業,可他卻在及冠之時當着韓氏各宗将嫡長子的身份抛掉,說是不願受家族束縛,願一生浪跡。

不過以為一場鬧劇,可韓家竟意外地同意了,雖在很長一段時間就此事沉默不語。

當時适逢大赫鳳新戰火新起,每個人的軌跡都開始有了不同。

蕭徹有了他的戰場,韓曠有了他的江湖,兩人自此後幾乎再無來往。便是蕭律駕崩之時,蕭徹也未見得韓曠的蹤影。是以偶爾想起時,還會嘲笑一句,不知那人死沒死。

可更多時候他卻是有些羨慕的。因為韓曠總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他偶爾,僅僅是偶爾,會懷念年少時拍馬天下的光景。

面前的韓曠似還是當初離開時的模樣,上天對他好像總是更加寬容一些,無論過去現在。

再認真打量着那張臉,果然,連細節都幾乎一模一樣。任誰來看一眼夫人,再看一樣韓曠,都不難猜出因果吧。

可前不久才探出他在蠡縣,為何今日就到了他的府上?

他皺眉,重複着最開始的問題:“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韓曠揉揉太陽穴,覺得好笑:“我什麽時候回來的很重要嗎?我此刻都在你面前了,你是不是該用好酒好菜招待一下我?竟然還把我晾在這裏這麽久。”

想起什麽,擡頭看他,目光裏閃動着八卦的亮光,“聽說你娶了一位南國的王妃,很是寵愛,不知我能否見一見她?”

想當初,蕭徹可是幾人中最不解風情的那個,要不是他偶爾強行聊些風月之事,想來這家夥連床在哪裏都不會關心的吧。如今竟有了一位極受寵愛的王妃,啧啧,少年郎終究是長大了呀。

蕭徹聞言眉頭卻是皺得更深,看着他的目光隐含責備。

他皺眉可以理解,可是這責備,倒是令韓曠有些驚奇了。

“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麽?不過見一見,我都這把年紀了,又不會為難她。”

還是和以往一樣,沒心沒肺。

蕭徹想起自家夫人少有幾次提到父親時眼裏流露出的脆弱,就很想把眼前的男人暴揍一頓。可是……呼,深吸一口氣,蕭徹淡淡問他:“你可曾去過南國?”

韓曠一愣,很快挑眉看着他:“你關心這個做什麽?”

蕭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夫人是南國人,我擔心你不知南國禮節,吓着她。”

韓曠從桌子上跳下來,拍着蕭徹的肩,語氣間很是欣慰:“不錯嘛,仲達,都會疼媳婦了。”

見蕭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讪讪地收回了手,作思考狀,“南國嘛,唔,我還真是去過。你別說,那個地方的菜還真是好吃,尤其是那道糖醋排骨,真的是——”

還未說完,就聽蕭徹冷着聲音問道:“你去過南國不止一次?”

韓曠眸中閃過一抹複雜,再擡頭時卻依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喲,仲達什麽時候改任大理寺了?”

“你只需說是與不是。”

韓曠無所謂地一笑:“是。我确實去過好幾次。”

“可有在南國定康五年左右去過?”

問得竟這般詳細,韓曠再度挑眉:“不錯,正是我第一次去的時候。”

蕭徹的心頓時沉了下去,面上的表情瞬間古怪起來。

眼前這貨,還真是他夫人的親爹,他的……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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