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錦瑟無端五十弦(1)
鳳新的驿站面上瞧着與民居頗似,到了內裏則是另一番景象。
四進四出的大院落,還帶有花園與池塘。池塘邊的水榭想是費了些工夫,與園中的花樹極為合稱。
只擇這麽一處看着,倒是和在南國無甚區別了。
聽聞鳳新國的驿站在西城與北城還有兩處,蕭徹卻特意将她們安排到這裏。顧染不由一笑。
這蕭徹如此上心,不猜也知有小霜的緣故在裏頭。想着心事,眼神便漸漸飄渺起來,顯得有些莫測。
此次她應楚霆之命,出使鳳新,主要便是為了小霜。
她不是什麽喜歡回憶往事的人,概因她其實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灑脫。她也有想要忘記的事情。所以潛意識中,她總在試圖忽略鳳新這個國家;所以當小霜要嫁到這裏時,她會生出矛盾與別扭。
她自認半生問心無愧,除卻爹娘與小霜。
爹娘護她長大,保她無憂,可她卻年少輕狂,識人不明。
至于小霜……她生下小霜時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如何懂得照顧。待知曉了些世事,肩上擔負的責任又接踵而來,留給小霜的時間實在是少之又少。
她不是不知小霜每夜入睡時的姿态,蜷成一團,擁着被子,好似永遠都待在角落,不肯出來。小小的孩子,卻已學會了如何在夢中皺眉。
她其實很少在白日裏看到她。
小霜無法選擇她的出生,生在她母親聲名最寥落的時候。是以顧染偶爾也難免會想,若小霜生在了普通的家庭,父母和樂,會不會長大得慢一些。
不過幻想終究是無用的。既然不可能給她一個真正的父親,她便只能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強大到讓顧府成為小霜的依靠。
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彌補。
可既到了鳳新,便不可避免地與那人見面。雖然此次他本不該回來。
Advertisement
耳畔傳來風吹葉落的聲音。顧染回神,瞧了一眼更漏,低頭理了理衣袖。
正欲動身,突然有人敲門。
指骨輕扣,不長不短,反複三次,間隔一息。正是南國世家大族養出來的規矩。顧染有些意外,神色卻是平靜:“進來吧。”
謝洺推門而入,複又将門阖好。
顧染見他手上空無一物,衣服卻是寬袖,猜出什麽,語氣依舊如常:“何事?”
果然,謝洺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恭敬地呈上。
“大赫傳來的急報。”
顧染面色不改,淡淡取出信件,一目十行地看着。看完也不避諱什麽,直接将信遞給了謝洺:“你也看看吧。”
謝洺沒有拒絕,只是看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
顧染用手輕輕敲了敲桌面:“子斐可有何想法?”
謝洺眸光不定:“大赫皇室政權的更疊向來頻繁。二皇子耶律佑忽然政變,倒并不讓人意外。只是挑在這個時間……”擔心隔牆有耳,沒有再說下去。
顧染明白了他的話,繼續有規律地敲着桌面。
南國此次出使雖打着賀壽的名聲,但主要是為了與鳳新聯軍,抵禦大赫。若大赫已生內亂,恐怕南國的那些頑固派會借此将聯軍之事往後拖一拖,畢竟首要之事當屬互通商貿。
但聯軍本非短時間就能組建完成,何況如今還跨越了兩個國家。布防在何處,由哪位将軍駐守,帶哪個地方的兵,零零碎碎都是問題。
再者,熟悉大赫的人便知,大赫的軍隊并非直屬于皇室,而是直屬于将軍。只要将軍不改,軍隊便很難嘩變。耶律佑政變,想來便是控制了幾位将軍。簡言之,大赫所謂的內亂于其軍隊戰鬥力并無甚削弱,其威脅仍舊不改。
不過這些倒是次要。楚霆既派了她來,便是已下了聯軍的決心,那些頑固派他自會處理,剩下的不過時機問題。所以謝洺雖是看出了門道,卻并非最重要的。
事實上,信上那不過一筆帶過的事情,倒是讓她更感興趣。
顧染停下動作,含笑看着謝洺:“信上說大皇子耶律皓下落不明……子斐不妨猜猜,若他還活着,會去哪裏?”
謝洺見着顧染唇角的笑,知曉他方才答得并不算好,蹙眉低頭想了想。
“如今真正獨立的大國不過大赫、鳳新與我南國,若想與大赫的皇子抗衡,應不會選擇周圍的附屬小國。而鳳新與大赫接壤,依照信上的時間來算……鳳新應當更為适合。”頓了頓,“只是,鳳新與大赫對戰多年,耶律皓更是鳳新攝政王的死對頭……怎可能輕易進入鳳新國境?”
顧染一笑:“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進來。”
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對手。謝洺很快反應過來,自覺方才的話幼稚了些,年少氣盛,耳根不由隐隐發燙。
顧染自是注意到了。果然還是少年人啊。想當時初入官場,她臉皮也薄得很,連句尋常的打趣都應付不了。
不欲讓謝洺繼續不自在,起身理了理衣袖,淡淡笑道:“這消息來得倒是及時。”
謝洺斂目:“下官會加強驿站的防備。”
顧染點點頭,稍稍沉吟片刻:“若能尋到他的蹤跡自是最好。”
謝洺更是嚴肅了些,拱拱手:“是。”
顧霜在堂前走着,兩只手無意識地絞在了一起。
輕衣好笑地看着她:“自來到鳳新,我還未見王妃這般興奮過。”
顧霜笑着嗔了她一眼,未說別的話。
倒是葉木,替顧霜說話道:“王妃許久未見左相,如此反應也是人之常情。”
輕衣看了葉木一眼。
想起她的母親幾年前便病故了,不願惹她傷心,便笑着應了,将話題淡淡揭過。
腳步聲漸起。
顧霜聽出是夫君和娘親,忙側過身子,好好站住,又順便捋了捋衣袖,摸了摸發髻。輕衣看着她的動作,眸中笑意更甚。
顧府看似松散,但百年世家,其中規矩怎可輕易與外人道。到了顧霜這輩,雖說對出府的規矩放寬了許多,但對其生活習慣的約束依舊甚大。這儀容便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
遠遠就看見她的蕭徹,不自覺地就想起新婚時她一身紅衣,娉婷地立在那裏。
那時蕭琉生病,他皆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雖說夜裏終和她睡在了一處,可卻似乎算不上什麽圓滿的大婚。
尤其對着滿室賓客時,他只留了她一人。現在想來,無論如何,當時都算欺負了她。所幸她年紀小,不知那麽多彎彎繞繞,之後也從未提過。
在今天之前,他其實也覺得無甚,俗禮又如何,總歸是娶了她。只要讓她安心做着王妃就好。他一向更注重結果。
可今日難得遠遠看着她,心思一生,便突然有些不确定起來。又想到顧府的暗衛恐早已将這些事悉數告訴了顧染,原本的自信一下少了許多。
顧染察覺到蕭徹周身氣息的轉變,再看看笑得正燦爛的小霜,隐約猜出幾分緣故,心中雖在笑,面上卻是神色淡淡,無甚波瀾。
她知曉那次并不完全是蕭徹的過錯,可終歸小霜才是她的女兒,這态度如何都是要先端上一端的。
顧霜發覺自己的笑容有些大,稍稍收了收,矜持地向前走上幾步路,喚了顧染一聲“娘親”。
顧染微微颔首,淡淡笑道:“在鳳新可還習慣?”
顧霜自是要點頭的,又朝蕭徹一笑後方才回道:“夫君待我甚好,事事都照顧我。自是沒有什麽不習慣的。”
顧染聽出她言語間的維護,不再多說,依舊淡笑道:“習慣就好。”
三人便一齊進入屋中。
顧染這個時辰來便是要用午膳的,可離用飯還有些時間。若只有顧霜與左相,兩人或可聊些閨趣;若只是蕭徹與左相,亦可談些朝事。只眼下,三人如何都需在一處,倒是有些不便了。
蕭徹想了想,看了一眼秦昇與葉木。兩人會意,低頭抿嘴一笑,悄悄退了下去。
顧染舉杯喝了一口茶。正是合她口味的碧螺春。擡頭時見着小霜期待的神色,心一軟,放下茶盅,淡淡贊了一句。
“好茶。”
蕭徹微微一笑,正想着聊些什麽不至尴尬,秦昇與葉木卻是已準備妥當。
倒是解了屋內短暫的沉默。
蕭徹笑道:“無意間聽夫人說,左相喜歡陸城的字與孫逸的畫,便讓人去尋了尋。本以為搜羅不到,不想峰回路轉,有幸得了一幅。”頓了頓,頗有些意味深長,“唯一可惜的是,陸孫二人向來字畫一體……可此幅圖只得了孫逸的畫,字卻是旁人加上去的。”
顧染反而來了興趣,神色微動:“可是那幅雪月圖?”
蕭徹點頭:“正是。”
秦昇乖覺地上前,将畫軸慢慢展開。
顧染站了起來。
孫逸的畫用色雖不鮮豔,卻談不上單調。但這幅雪月圖,果真如野史所言,只有深淺的墨色與留白。
茫茫的白雪堆積在地上,最上處唯有一輪明月。構圖與筆法都十分簡單,甚有些簡略。
孫逸其實擅長于景中畫人,單就景物或人像而言,他未必及得上旁人。
可這幅雪月圖何處都尋不見人跡,亦非他一貫的用色。再看題字,也不比尋常。他其它的畫常會題上偶句或是完整的詞曲。
但此處只得寥寥幾字。“故人空對月。”甚連日期都未寫下,雖然印鑒仍在。
楚霆曾用宮中的兩幅畫利誘過她,她雖是喜歡,但主次還是分得清楚,委婉地便帶了過去。
可這幅雪月圖卻有所不同。或許在手法上比不得孫逸其它的畫,且又少了陸城的字再度加持。但卻是她一直想要的。
孫逸之前的畫自是別有風流意趣,然而不知為何,沒有一幅能像雪月這般令她念念不忘,盡管她從未見過,只是單單通過前人的敘述,在腦海裏漸漸勾勒完整。
或許是心意相通吧,她也曾獨自一人看過那麽大那麽圓的月亮,只是并不在雪裏。南國是沒有雪的,有的只是無盡的細雨微風。
雖說喜歡不一定非要擁有,可今日能得一幅,顧染心中自是高興。況且蕭徹是她的女婿,她本就沒準備客氣客氣。
于是微微一笑:“多謝攝政王美意,本相就卻之不恭了。”
蕭徹毫不意外。倒是顧霜,本還擔心娘親會依着在南國時的性子,不肯收禮。如今皆大歡喜,便忍不住看向蕭徹,桃花眼裏好像放下了天上的星星。
蕭徹知曉她是在誇他,可在左相面前不好得意,只淡淡朝她微笑着颔首。
顧霜心知他想留個好印象,頗覺這樣的他有幾分可愛,眼中笑意不由更盛。
顧染瞧着兩人的小動作,眼中的笑意真切了不少。
蕭徹已至而立,且又任攝政王多年,可在小霜面前卻無甚王爺的架子,果真甚好。
她本以為家事與國事的沖突不會發生在她的身上。但那時陳家的突然推托着實令她有些被動,防不勝防。
且她心中也有些自己都說不清的私心。
是以難免擔心,自己一時的妥協會害了小霜。熟料陰差陽錯間,似是成了一段好姻緣。
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你們已經與韓曠見過了?”
顧霜一愣,未料到娘親會先提出這個問題。
蕭徹瞧了顧霜一眼,淡淡回道:“前不久見過。”
顧染點了點頭,轉身回到位置上,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
“小霜想認他嗎?”她縱是再不喜,可卻不是她該做下的決定。
顧霜反應過來,很快搖搖頭,笑道:“我有娘親就夠了。”
這樣的回答并不令人意外。顧染一笑:“小霜喜歡就好。”頓了頓,“雖說小霜不願認他,但身上也有韓家的血脈。是以本相早便書信一封遣人遞到了太皇太後的手上,想來太皇太後不會就此事再詢問什麽。”
顧霜恍然。原來是娘親告訴母後的,怪不得母後并未深問她。
蕭徹卻有些意外。左相已能繞過他直接向母後遞信,而他竟到現在才知道這個消息。順理成章地就想到旁的事,挑了挑眉,之前的困惑漸漸清晰起來,猜測成為了現實。
但夫人在場,并不方便說出來。只得暫且先壓下。
顧染停了一會兒,似是在給蕭徹思索的時間。約莫差不多了,方看了蕭徹一眼,淡淡道:“本相聽聞韓曠與王爺乃是摯友。不必因此失了情分。”
蕭徹眸光微閃,笑道:“左相不必擔心,于公于私本王還是清楚的。”
顧染聽出他話後深意,又見他言語間确十分照顧小霜,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