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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聞音沉思之際,那邊謝容宣睜眸看了她片刻,似是還未完全清醒過來,面上帶着倦意閉目便要再次入睡。

聞音不敢确定方才那一瞬的對視究竟是怎麽回事,只是她絕不能讓這個好端端的機會消失。

她想到此處,連忙上前喚道:“謝公子!你先別睡!”

謝容宣動了動身子,再次睜開了眸子往聞音看來,神情中透着初醒的茫然與不解,果然是已經喝醉的模樣。

這番模樣實在讓人有些于心不忍,然而為了能夠确定自己的猜測,聞音也只得如此,她仔細觀察着謝容宣的神色,遲疑片刻道:“謝公子?”

經過了半晌的觀察,聞音才确定謝容宣與平日的确有些不同,但這樣的不同究竟在何處她卻很難說起,她無法立即做出判斷,只得兀自斟酌着,不知該從何處開口。

然而就在聞音心中猶豫的時候,謝容宣卻先開了口問道:“聞音姑娘?”

聞音那邊還在想着要如何試探,謝容宣便眨眼又往床頭靠了過去,醉酒後的聲音比平日顯得軟糯許多,低聲道:“聞音姑娘,我有些困了……”

“等等你別睡!”眼見謝容宣便要入睡,聞音連忙又捉住了那人手腕,坐到了他的身旁。

驟然被聞音大力捉住了手腕,謝容宣縱然是想睡此時也沒法入睡了,他睜眸看着聞音,這才聽聞音道:“我有些問題,一直想聽謝公子你的答案,不知你是否肯為我解惑?”

謝容宣這回聽清了聞音的問話,只是他卻仍有不解,蹙眉道:“答案?”

“嗯。”聞音也不顧這許多了,想要知道一個人是否醉酒,便看他的回答是不是真話,所謂酒後吐真言,她想要知道謝容宣究竟在想着什麽,想知道他原本究竟是什麽模樣,倒不如用最簡單的方法來試探。

那就是直接開口問出來。

謝容宣身上還帶着淺淺的酒氣,他聽着聞音這問話,眨了眨眼才忽而勾起唇角,點頭笑到:“聞音姑娘問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聞音覺得眼前的謝容宣比起從前那溫和有禮的模樣要親切許多。

她也不再去管這些細微的變化,想了想很快問出了第一個問題道:“謝公子既然無法習慣男子身份,為何要想着改變?”

這是從一開始進入謝家,見到謝容宣後,聞音就一直想要詢問的問題。

謝容宣用了這麽多年的女子身份,縱然是行為舉止也完全是閨秀模樣,他分明連自己的男子身份都沒有真正接受,但他卻為何會答應要跟着聞音學如何做個男子?

聞音心中疑惑,問出這問題後便緊盯着謝容宣,等待對方的回答。

似乎是因為醉酒的關系,謝容宣神态迷茫的想了許久,等了好半晌,聞音才終于見他再次擡起頭來,低聲道:“因為我爹。”

“謝老爺?”聞音喃喃問了一句。

謝容宣輕輕颔首,神情卻是顯出了幾分罕見的愁緒,他道:“我十歲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與其他人不同,我以為自己是女子,但我卻是男子,我以為那些男子與我是不同的,後來才發現原來是一樣的……爹告訴了我真正的原因,他為了保護我才将我這樣養大,可是現在那些威脅我性命的人已經不在了。”

謝容宣話音極慢,接着又道:“爹從前希望我當一個乖女兒,我就得有女兒的樣子,如今他希望我成為他的兒子,我也不能夠讓他失望。”

聞音微微一怔,沒有料到會是這般答案,她喃喃問道:“就是這樣?”

謝容宣想了想,點頭。

聞音看着他姣好的面容,看那燈火将他的五官映得更加細致分明,心中一動,又道:“那你呢?”

謝容宣不解的看聞音。

聞音試探道:“你呢,你身為男子,當初被迫裝成姑娘的時候,真的就甘願麽?你真的喜歡穿那些姑娘家的衣裙,喜歡被這麽打扮麽?”

問完這一番話,聞音緊抿着雙唇,等待謝容宣的答案。

謝容宣卻靜默了下來,神情也跟着沉下,相較從前變得十分陌生。

屋中頓時安靜,而就在這一片安靜之中,謝容宣終于搖頭回答了聞音的問題道:“我不喜歡。”

聞音眸光微亮,忙碌了這麽一整天,總算是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果然有問題,這人醉酒後果然說出了心底深處的大實話!

聞音後悔自己沒能夠早點使用這個辦法,如今終于聽見了謝容宣的心裏話,她連忙上前道:“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既然不喜歡為什麽不說出來?”

謝容宣神情複雜,搖頭道:“我不能說。”

“為什麽?”聞音一怔。

謝容宣抿唇道:“爹會生氣。”

果然還是謝家老爺的問題,也不知在謝容宣裝作女子的這些年,究竟受過些什麽責備,如今才會是這個樣子,到現在都還無法改掉這些習慣。

聞音想到這裏,不由得低聲勸道:“謝老爺子如今不在,有什麽事情你不妨告訴我?”

聞音擺出了替人解惑解憂的姿态,醉後的謝容宣也沒有太多判斷力,看了聞音片刻果然立即便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傾訴道:“爹他實在是太過不可理喻。”

“謝老爺子究竟強迫你做了什麽?”聞音問到。

謝容宣緩聲道:“爹曾經派了許多人手,從裘州置辦了許多花钿與衣裙,說什麽也定要我穿上他們。”

聞音這才看出問題,原來竟都在謝家老爺的身上,她很快蹙眉問道:“你若不穿會如何?”

謝容宣搖頭道:“我若不穿……”

聞音神情認真了幾分。

謝容宣難過道:“我若不穿,他就在家裏鬧。”

聞音:“……???”

聽到這個地方,才發覺事情似乎跟她所想象的……稍微有點偏差?

就在聞音不解之際,醉後好不容易能找到個人吐露真話的謝容宣當即又道:“爹他根本就什麽都不懂,還偏要我穿那些衣裙,做那些打扮!”

謝容宣至此終于一口氣将話說了出來,不滿道:“爹喜歡看綠衣綠裙喜歡看簪頭花的姑娘,便讓我也做那些打扮,可是那都是別人十來年前的打扮了,現在早就沒有人這麽穿了,若是穿出去叫旁人看了笑話該如何是好!”

“還有我上次穿的蝶紋繡裙,他說不喜歡那繡紋,他要看富貴牡丹繡紋的裙子,那樣的裙子連我奶娘都不愛穿了,我才不要穿!”

“還有那次花燈節出行,爹還專門叫人弄來了十來支金釵,說是好不容易出去一次絕不能讓人看不起咱們謝家,有多少簪子就簪多少……誰會簪那麽多簪子在頭上!”

“月白青碧于我最是相稱,他卻非要我穿一身玄青墨色,哪個會打扮的女子會穿這麽沉暗的顏色?”

聞音:“……”默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墨色衣服,突然之間有點不想說話了。

所以說她忙碌了半日,好不容易終于将人給灌醉,想要看清真正的謝容宣究竟是何種模樣,結果才發現居然是這個樣子?!

他就是從一個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變成了內心叛逆外表賢淑的大家閨秀?

聞音看着謝容宣,內心情緒一時間變得萬分複雜。

她再次意識到了自己将謝容宣變成男人的這條路道路實在是有多迂回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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