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知道此事以後,從設局到将闖進謝家的陸枕奚捉住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時間。

此番行動實在是太快,以至于陸枕奚被捉到的時候甚至顯得有些茫然,只來得及将祁珠給送出去,最後祁珠再次逃走了,而他自己則被五花大綁送到了謝家與陸家兩位老爺的面前。

看清那被綁着的人以後,陸家老爺面色驟變,忍不住冷哼一聲往陸枕奚瞪去。

陸枕奚自知有錯,當即低下頭任由發落。

謝晤原本還有些幸災樂禍,道是陸華這家夥總喜歡跟自己比,這回丢臉丢大了,總不敢再比了。他于是清了清嗓子便要開口,然而他先是看了看垂頭喪氣的陸枕奚,随之又看了看氣得面色鐵青的陸華,突然之間又有些說不出嘲弄的話來了。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想了想上前拍了拍陸華的肩膀道:“沒事,年輕人嘛,難免有些喜歡冒險。”

陸華原本正好好地生着氣,這會兒聽見謝晤開口勸慰自己,竟一下子連生氣也忘了,只瞪大了眼看着他。

謝晤也覺得有幾分尴尬,兩個人鬥了半輩子,還從來沒有這麽心平氣和的說過話,他想了想,改了個比較委婉些的說辭道:“賢侄既然這麽喜歡我家的古董玉器和珠寶首飾,要不然我改天送點過去給他?”

陸華雙眼瞪得更圓,看樣子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謝晤無奈的搖了搖頭,旋即又轉身朝那邊陸枕奚道:“賢侄啊,好久不見了。”

陸枕奚這時候還讓人給捆着,聽見謝晤的話不禁擡起頭來,扯着唇角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後他視線所及,又見到了正站在謝晤身後的聞音。

他面色微變,似是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計劃為何會被提前識破。

為了将陸枕奚的計劃通知給謝晤,聞音一早便來到了謝家,順帶也将謝容宣也帶了回來,陸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陸家老爺應當也顧不上再看謝容宣是什麽樣子了。

果然,陸華冷着臉盯着自家兒子,在一陣低沉的氣氛過後,終于開了口:“你給我丢臉丢得還不夠?”

陸枕奚苦笑着搖了搖頭,自是認打認罰。

陸華冷哼一聲,負手瞪了旁邊的下人一眼。

那下人原本正聚精會神看着場間的局勢發展,突然被陸華這麽惡狠狠的一瞪,當即下了一跳,滿臉困惑的左右看了看。

陸華沉着聲音道:“新來的下人麽,老爺的意思你都看不懂了麽,我讓你拿棍子來。”

下人滿臉委屈:“老爺,我是謝家的人……”

陸華:“……”

謝晤确實想不到他陸華跟下人們交流居然都是靠眼神的,他怔了片刻才擺手道:“老狐貍你要幹嘛,打孩子可不好吧?”

陸華沒有應聲,只從旁邊一名護院的手裏奪過了劍來,他拿着劍鞘,來到陸枕奚近前,眼見着就要打下去,謝晤還未來得及開口喊停,那邊一名下人就突然沖了過來,急匆匆地大聲喊道:“老爺老爺不好了!”

兩個老爺幾乎同時看了過去,才見那下人氣喘籲籲地沖過來,大聲道:“老爺不好了,那個女飛賊……那女飛賊逃跑的時候,把小姐給抓走了!”

“小什麽姐!”謝晤連忙糾正那人的稱呼,但話到一半卻又立即反應了過來,當即變了臉色道:“你說什麽?宣兒怎麽了!”

下人很快将當時的情形給說了出來,謝容宣那時候正好打算過來看看,誰知祁珠被謝家的護院們追着也正往那處逃,兩人正巧便撞到了一起,祁珠看着謝容宣身後跟着幾名丫鬟下人,穿着又是考究,當即便判斷出了她身份定不一般,所以一把就将謝容宣給劫持了過來。

祁珠劫持了謝容宣,謝家下人們自然也不敢亂動,一番糾纏之下終于還是叫祁珠帶着謝容宣跑了,他們這才趕緊來通知衆人。

聽到那下人的話,謝晤面色一時間變得能夠與陸華一較高下,兩個人面面相觑,幾乎同時将目光落在了陸枕奚的身上。

“枕奚,那女賊将人帶到哪裏去了?”陸華當即皺眉問道。

陸枕奚聽到方才那消息也是神色微異,這會兒聽陸華問起,他才終于搖頭神情複雜的道:“我不知道。”

“我與祁珠的計劃本就是随手帶些東西走,沒有打算對任何人出手,她究竟将人帶到了哪裏……我也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祁珠将人帶走究竟要做些什麽,又有着什麽樣的計劃,一時之間整個謝家都陷入了一片混亂焦灼,謝晤立即安排了衆人前去尋找,而在這番安排過後,方才一直站在後方一言未發的聞音突然轉身走了出去。謝晤很快注意到了聞音的動靜,連忙喚道:“聞音姑娘,你要去哪裏?”他因為謝容宣的事情心中着急,實在是沒有空去管更多的事情。

聞音卻回頭應道:“我也去找人。”

謝晤一愣:“聞音姑娘有線索?”

聞音搖頭,沉吟道:“沒有,不過多一個人找總要好一點。”

說完這話,聞音便轉身往外走去,獨身一路走出了煙州城。

她的确沒有線索,也不知道祁珠捉走謝容宣準備做什麽,但她心中卻有猜測。這煙州城很大,但是足以在謝家的眼皮底下藏身的地方,并沒有幾個。

謝家的人們去找了他們能找的所有地方,那麽她便去找他們所不能找的地方。 。

就在謝家衆人正四處尋找的時候,此時煙州城外的羅雲山腳下,兩個人正坐在河邊靜默無言。

清陽河從煙州城中流出,在城外的柳樹堤畔開闊,在這山腳下面卻瘦成了淺淺地一彎小溪,正随着樹聲清脆地流淌着。

謝容宣安靜坐在一處石上,認真觀察着眼前的這名女子。

此人應當便是陸枕奚所提過的祁珠,祁珠看起來有些外族人的血統,雙眸眼窩很深,一雙眼比之旁人要大了許多也亮了許多,眉宇間透着一股子英氣。她的皮膚微黑,長發微卷,編成了一個大辮子垂在身後。

就在謝容宣觀察祁珠的時候,祁珠也不時在往謝容宣看。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相貌出衆又端莊娴雅的女子,縱然是在劫持過來的路上已經看了許久,但視線只要一落到謝容宣的身上,卻依然難免失神。

比之穿了一身華貴衣裙施着粉黛戴着珠釵走起路來渾身叮叮當當的謝容宣,她覺得自己這副模樣簡直就像是個男人。

想到這裏,祁珠不禁情緒有些低落,又多了些道不明的滋味。

她看了謝容宣一會兒,皺眉道:“你就是那戶人家的小姐吧,你跟着我在這待一會兒,我也不會對你出手,你們家捉走了阿奚,我也只有這個辦法,只要他們将阿奚交出來,我就放你回去。”

謝容宣一路安安靜靜,直至此時聽了祁珠這話,才終于輕聲喚道:“祁珠姑娘。”

“嗯?”祁珠本欲開口詢問,聽得謝容宣這聲喚,卻是突然間警覺過來,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謝容宣應道:“是陸公子告訴我的。”

“陸公子?”陸枕奚似乎是沒有告訴過祁珠自己的本名,所以在聽見這三個字後微微怔了一怔,旋即她才像是明白了什麽,盯着謝容宣發間的一朵珠花道:“這是……昨日我們從謝家盜來的珠花,這東西怎麽會在你的身上?”

謝容宣微垂着眼,如實應道:“是陸公子贈我的。”

“你說什麽?”祁珠面色當即大變,似是不肯相信,搖頭道:“阿奚怎麽會給你?你與他究竟是什麽關系?”

謝容宣含笑看着她,并不立即開口回應。

謝容宣不笑的模樣便已是絕色,笑起來更是叫四周一切都失了顏色,祁珠盯着這張漂亮的臉蛋,縱然是再有底氣也禁不住倒退兩步,不敢相信地搖頭道:“怎麽可能,阿奚喜歡的人是我,你怎麽可以奪人所愛?”

“姑娘在傷心麽?”靜默片刻,謝容宣終于柔聲問道。

祁珠不解此人的言行,瞪眼向着他,目中升起了一層敵意。

謝容宣似是沒有注意到她身上傳來的敵意,接着又道:“知道你們盜走我房中珠飾的時候,我也很難過。”

祁珠倏然頓住動作,微微驚訝的看着謝容宣,不知是因為謝容宣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而怔住,還是因為謝容宣拿陸枕奚跟一堆珠飾對比而怔住。

而就在祁珠怔住的同時,謝容宣再度開了口,他約莫是拿出了這輩子最凜冽的目光,輕咬下唇認真着神情道:“既然祁珠姑娘你知道被人奪去所愛是一件難過的事情,為什麽還要做這樣的事情呢?”

他這般說着,忍不住又補了一句話道:“我……我有點生氣。”

“……”祁珠眨眼看着謝容宣,頓時靜默了下來。

她雖然聽懂了對方話中的意思,但卻實在是很難從他輕軟而毫無氣勢的聲音裏聽出生氣的感覺來。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連生氣都這麽沒脾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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