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回到城外住處, 這日卻與以往有了些不同。

因為平日裏無所事事只能每天等待着聞音回來,然後便開始問東問西出馊主意的阿哲, 今日竟沒有立即迎上來。

見到的時候覺得那小子成日裏歪點子多, 總是在自己身邊煩, 沒見到的時候聞音卻又不禁覺得有些不習慣。她推開房門,壓低了聲音喚道:“阿哲?”

天色本就已晚,屋中昏暗一片竟未點燈, 看來竟像是沒有人在家。

聞音自己上前将桌上的油燈點亮,在屋中四處環顧, 卻也并未發覺什麽古怪之處。

阿哲跟在她身邊已有兩年之久,從不會無故離開, 就連這次她要去謝家,阿哲本也打算跟來, 不過因為謝容宣不願太過接近男子,帶阿哲來并不方便,所以才只得作罷,将阿哲一人留在這裏看家。

而如今這人竟主動離開此地,這讓聞音覺得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她往四處看去, 提高了聲音又喚道:“阿哲?”

仍是沒有回應,然而聞音卻聽到了一陣響動聲自房間內中傳來,聞音當即轉身推門進了裏屋, 這才看見裏屋中竟亮着一道微弱的燈光, 而阿哲如今就站在屋中那張矮桌之前。他似乎是被聞音突然的動作吓了一跳, 連忙扭頭看向聞音道:“師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都沒聲音,吓我一跳!”

聞音倚在門口,若有所思看着阿哲,随口應道:“我可是在外面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到麽?”

阿哲撓了撓頭笑到:“我睡着了沒聽見。”

“累了就多休息,每天在家裏也不需要你做什麽事。”聞音視線在阿哲身上停留片刻,終于回身便要走出房間,阿哲連忙跟在她身後,喃喃着道:“就是因為待在家裏什麽也不做才會累啊,我每天釣魚都得釣好長時間,否則就沒別的事做了。”

聞音截口道:“你覺得是這裏好還是山上好?”

阿哲苦着臉:“我們就不能去別的地方嗎,就像幾年前師姐做的事情那樣。”

“不能。”聞音毫不猶豫的否定了阿哲的提議,阿哲無話可說,只得又如往常一般問起了謝家的事情:“師姐師姐,那位謝公子如今怎麽樣了,我聽說前陣子你們還一起出了謝家,難道他聽完故事真的想通了?”

說起謝容宣,聞音這才停下腳步,搖頭道:“沒有,我不用給他講故事了,也不用教劍法了。”

“啊?”阿哲自是不解,不知究竟是如何回事。

聞音回頭解釋道:“謝容宣有事要離開煙州,這些天我都不用去謝家了。”

阿哲萬萬沒料到會是這個原因,常年待在家中的謝容宣竟然也有要遠行的時候,這讓阿哲久久沒能夠反應過來,等聞音再要回屋,阿哲才連忙又上前問道:“他要去哪裏?”

聞音搖頭:“我怎麽會知道?”

“師姐你不擔心嗎?”

“擔心?”聞音重複着阿哲的話反問一句,搖頭又道:“擔心他做什麽,謝家和楚家那麽多人,還怕保護不了一個謝容宣麽?”

阿哲頓時無話可說,愕然目送着聞音回房。

聞音一路走進自己房間當中,卻是沒有如平日那樣直接合上房門,而是在門前靜了半晌,驟然又回過身來,往阿哲看了過去。

阿哲原本還有些愣神的站在原地,見聞音突然回頭,竟又被吓了一跳,旋即後退兩步道:“師姐你做什麽?”

“好奇。”聞音道,“好奇你今天居然沒有拉着我說到十句話以上,要知道平日這時候你肯定還不肯讓我回屋休息。”

阿哲瞪着聞音,但見聞音與之對視,頓時又像是認了慫,慢吞吞挪開了視線。

聞音抿唇笑道:“那信是哪位師伯送來的?”

“三師伯……”

阿哲話音至此,頓時停住。

聞音面上的笑意濃了幾分,只是眼底卻多了幾許複雜,她沉聲問道:“他們說了什麽?”

阿哲面色頓時白了下來,無措的擺手道:“沒……沒什麽信,師姐你弄錯了!”

聞音自然不會相信他這番話,“剛才你在房間裏面藏信沒藏好,信封都露出來了,你若是不肯說,我倒不如直接去将它翻出來自己看好了。”

這番話讓阿哲終于慌了神,他想要阻止聞音,但才上前兩步就又想起了自己完全不是聞音的對手,聞音作勢便要自己去看信,阿哲終于無奈的嘆了一聲,随後終于咬牙擰着眉頭道:“三師伯有事要我去幫忙,我想出去走一趟。”

聞音聽着這話皺起了眉頭,在她看來不管是哪位師伯都好,但這位三師伯所管的事情卻是出了名的麻煩。

聞音不願讓阿哲去淌這一趟麻煩,當即搖頭道:“不行。”

“師姐!”阿哲不禁喚了一聲,神情有幾分不滿:“可是我已經在這裏待了好久了,清陽河的魚都要被我釣光了!”

“就算把魚釣光了你也不能去幫三師伯。”聞音絲毫不肯松口。

阿哲自是不滿,然而卻實在不敢與聞音相争,他這般瞪着聞音,聞音便毫不避諱的與之對視,不消片刻,就将阿哲給瞪了回去。阿哲最後認慫的嘆了一口氣,旋即搖頭退回到自己房間,垂頭喪氣的合上了房門。

眼見對方不再與自己争執,聞音才終于在心底松了一口氣,這日之間發生的事情太多,聞音也的确早有疲累,她最後看了一眼阿哲房間緊閉的房門,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

夜色盡去,朝陽初生,聞音如往常般起身梳洗,便要等待謝家的人前來接她。

然而動作至一半才突然想起來,今日自己已經不用去謝家了,昨日聽謝容宣說的那番話,他們将要面對的事情似乎有些急迫,應當是昨日的婚宴一過立即就動身啓程了。

只是不知道這一去,他們究竟要多久才回來,而自己又要等到什麽時候再去謝家。

習慣一旦被打破,難免讓人覺得空落,聞音不再去想謝容宣的事情,梳洗完畢之後,便敲響了阿哲的房門,“阿哲,該出來準備一下了,今天我不用去謝家,我們一起去釣魚好了。”

這煙州城外面實在是沒有什麽有趣的地方,聞音在這裏住下之後,先是花了些時間跑遍了煙州城外的山,後來又跑遍了煙州城裏的店,卻都沒有什麽可以打發時間的辦法,想來想去到底也只有釣魚這種事情能夠一直做下去。

所以無事的時候,聞音和阿哲就會在清陽河邊垂釣。

然而聞音在遇到謝家老爺之前幾乎就沒有有事的時候,所以她幾乎一整天都對着那條河發呆,而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接連将那些河裏的人給撈起來。

“阿哲!”眼見房中人久久未曾回應,聞音随之又叫了一聲。

屋中始終沒人回答,聞音等待之中,終于想起了昨夜裏的那件事情,随即她立即撞開房門往裏走去。

阿哲的房間有些淩亂,但這本就是這房間的常态,卻也并沒有值得讓聞音驚奇的地方,真正讓聞音在意的是,房間裏面空無一人,而原本一直挂在房中牆壁上的那柄鐵劍,如今早已不知所蹤。

根本不用細想,聞音就知道阿哲那個混小子已經帶着他的劍不辭而別了。

阿哲年紀雖小卻也已經不算孩子了,早有自己的主見,劍法也過得去,若在平日裏聞音也不必管他,等他自己在外面玩累了就回來了,但這次卻不一樣,他要去幫的人,是三師伯。

一個無時不刻不在給人找麻煩的家夥。

聞音沉默不過半晌,随之便轉身到了昨日找到阿哲的那間屋中,她在桌上尋找一番,果然從一堆書中找到了夾在裏面的信,昨日阿哲藏得匆忙,後來又走得匆忙,果然沒能夠顧得上這封信。

聞音将書信打開看過,很快便知曉了阿哲可能的去向。

明舒山莊。

·

明舒山莊的名字,聞音是第一次聽說,但打聽之下,她才發覺那個地方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沒有名氣。

那裏是南方富商們每年舉辦盛會的地方,各人帶着自家的寶貝前往山莊當中展示觀賞,相互品評,而聞音之所以不知道這個地方,便是因為窮困潦倒在清陽河畔釣了兩年魚的她,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這個地方。

不過因緣巧合之下,聞音仍是到了這個與自己絲毫無緣的所在。

因為阿哲就在這裏,她自是要想辦法将這人給帶回去。

聞言趕到山莊的時候,山莊內中已經熱鬧非凡,能夠來明舒山莊的自是有錢人家,山莊外面停着的馬車早已經排到了外面的道路兩側,下人們在外面忙碌着,山莊內的公子老爺們也沒有閑着,紛紛相互敘舊寒暄,自是一番繁華景象。

因為沒有請柬,聞音無法自正門進入,便随意找了處高牆翻入,躲開衆人的視線往裏走去。

聞音來此之前只知道阿哲到了這裏,但要在偌大的山莊之內找一個人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進入山莊之後,看着四處走動的人們,聞音便不禁皺起了眉頭。她翻身自高牆躍下,打算要去角落處畫下暗號期望阿哲能主動找她。

但她還未來得及動作,幾道身影便自旁邊走了出來。聞音連忙側身躲進一處角落之中,這才隔着庭院中的幾片花葉看清了那帶着幾名婢女從旁經過的人。

那人聞音竟是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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