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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音自然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想這些事情, 方才的那般感慨也不過算是一種苦中作樂的行為。
然而現在實在不是什麽說笑話的時候。
昆侖派大長老邱堯, 江南繡刀門門主厲城梧, 以及長寧山問劍閣大弟子陳栩幾位前輩便在身側,聞音知道此戰不但攸關着自己的生死,還有幾位前輩,甚至如今正在撤離中的山莊內衆人的生死,她必須不能有任何掉以輕心, 才能夠護得住身後的衆人。
“諸位前輩,請千萬小心。”聞音直視前方圍殺而到的衆人, 右手已經握緊了腰間長劍。
厲城梧點頭沉聲應道:“小姑娘你也是, 刀劍無眼,到時候我們恐怕也護不了你。”
聞音還是頭一次聽厲家老前輩如此稱呼自己, 随之不禁一笑, 搖頭道:“能與幾位前輩并肩作戰,是聞音畢生幸事。”在場幾人,皆是自亂世當中走出的英雄,哪一位不是曾經叱咤風雲在這天底下掀起過巨大風浪的人物,哪一位不是名揚天下一身好奇的大俠, 縱然如今亂世已經過去,但幾位肯站在這裏,肯為護衆人挺身而出, 于聞音看來,便是一身俠膽。
聞音曾經為此心生向往,後來雖有種種緣由無法成為如這些人一般的存在, 但直至此刻,卻也依然向往。
但如今時間不多,許多話亦不必多說,聞音自腰間抽出長劍,雙手握劍之間,敵人已至眼前。
其餘衆人已經随着阿哲等人自密道轉移,還有的人正在轉移之中,如今山莊之內不過區區四人,數百名執刀者沖入山莊之內,不待多想直接圍困四人!數百刀鋒晃眼奪目,只欲取人性命!
聞音劍随風動,身形快若閃電,一身黑衣自人群中穿行而過,所過之處劍影留痕,倏然乍現,血色飛濺。
厲城梧身後長刀驟然劈出,直欲在這眼前人群中劈出一道天塹,長刀裹着刀氣轟然落下,地面砂石震顫,地板轟然碎裂,厲城梧身形拔起,闊然大刀如開天利刃劈出血路!
名氣越高的人打架時候往往越有些叫人不得理解的習慣,或是讓人驚嘆的過人之處,否則也不會叫天下人牢牢記得他的名字。比如這位厲城梧厲大門主,分明習的是以巧勁為主的門派刀法,卻總喜歡以力取勝,悍然獨對數十柄長刀亦不閃不避。
聞音看得微微苦笑,道是這群大俠們縱然是面對這般情況,也忍不住要先威懾一番做做樣子。
而就在兩人的身後,昆侖大長老邱堯手中木杖狠狠拄地,杖內一柄靈巧飛劍躍出,邱堯一身黑色鬥篷随風而動,須發皆揚,他置身于衆人包圍之間,飛劍随氣念而出,旋繞出驚人劍意,奪去周圍衆人手中刀劍,致使旁人皆不得近身!
在聞音看來,這江湖上若論花樣之多,招式之華麗,恐怕還沒有幾個人是邱堯的對手。
然而一切遠不止于此,空寂簫聲突然響徹戰場,聞音聽得簫聲回頭一眼,卻是險些驚掉了手裏的劍。只見那問劍閣陳栩不知何時已經攀到了山莊內最高的那處閣樓之巅,他白衣飄飄臨風立于高閣之巅,陽光熏然照在他一襲白衣之上,仿若仙人降世,便将乘風而去。
不愧是玉簫劍仙陳栩,簫聲過處激起音浪重重,逼得敵人動作不得不緩下,甚至還有人被逼得步步後退。
聞音:“……”
看着這群人猶如雜耍一般的絢麗出手,她覺得仿佛只有自己一個人在認真踏實的埋頭打架。
縱然如此,衆人的出手威勢卻是絲毫不減,然而對面的敵人卻也不住往山莊內而來,更多的敵人沖入明舒山莊之中,數十支羽箭同時飛射而下,四人縱然實力高強,要同時應對源源不斷的敵人攻勢,依然十分困難。
時間緩慢的流逝,四人自方才的交手之後,漸漸地感覺到吃力起來,越來越多的敵人到來,也讓他們的體力在交手間迅速流失。
縱然是再強大的人也有力盡的時候,然而對手的數量卻遠勝于他們,幾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添了幾處傷口。
聞音揚劍揮灑,躲過一名敵人的進攻,這才捂着受傷的肩頭微微退後半步,朝着其餘三人望去。三人都有些狼狽,面上卻都不見絲毫懼意,厮殺于他們來說不過常事,生死也并無可懼,是以自沒有什麽可怕。
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就能夠死在這裏。聞音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送死,他們留在這裏不過是拖延時間的辦法,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是帶着這幾位前輩一起,活着離開此地。
聞音在心底思量着,确定如今密道裏的那群人應該已經完全撤離,這才開始思考脫身的計劃。如今外面的人源源不斷闖入山莊之中,那密道或許暫時無法被人發現,但若他們當真被擒,那群人只要再在山莊當中搜查一番,恐怕早晚将要找到密道,他們自不能從密道離開,且在離開之前,必須要将密道入口徹底破壞才行。
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事情發生得太過倉促,沒有時間給她做充足的準備,若是她當初将阿哲留下辦這件事情或許要好一些,但她不願阿哲涉險,也并未開口。
想到此處,聞音眉峰緊蹙,不得不另想它法。
而在她這般一面應付眼前敵人,一面沉思之際,一抹熟悉的顏色倏然出現在了聞音的視野之中。
聞音動作驟然一頓,猛然擡起頭來。眼前敵人見狀紛紛抓住聞音的漏洞紛紛出手,聞音渾身真氣随劍意而出,頓時将這群偷襲之人紛紛震開。
然而震開之後,她卻并未再度出手,而是神情微變看向遠處兩間房屋之間的狹窄角落,那個所在,聞音分明看到了一抹淺青色衣角,正匿身與暗影之中。
幾乎是一眼,聞音就認出了那暗影中的人,因為那人對于衣着本就極為講究,每日的穿着之中,縱然是看起來再簡單的衣服其實也暗藏了許多奢華,那人的衣角上繡着暗金色的繡紋,一看便非是凡品,分明就是謝容宣。
謝容宣不是已經随着阿哲一起自密道離開了嗎?為什麽這時候還會待在這裏?
聞音神情冷凝,見到謝容宣在此心中卻沒有生出任何輕松的感覺,情緒反而更加複雜,她與這群人交手的動作不曾停下,但視線卻依然忍不住時時往那處瞥去,所幸戰中衆人皆小心翼翼,而謝容宣所在的地方又十分隐蔽,暫時也沒有人發覺他的蹤跡,唯有聞音一人看得分明。
想到此處,聞音不禁一怔,心中頓時生出異樣感覺。
謝容宣這番行為,竟有些像是故意為之,故意冒着危險出現在戰場之旁,故意露出衣角要她看見,故意要她發現他的存在。
只是,為什麽?他為什麽沒有走,為什麽要讓她看見他?
還是說,他有什麽打算?
來不及思考,身側傳來刀鋒撞擊地面的聲音,随之又是鮮血濺落,戰鬥中的四人都已經滿身傷痕,若再不能夠想辦法逃離此地,接下來失去了力氣,恐怕就更沒有辦法逃脫了。
聞音視線依然定在謝容宣所在的暗角處,咬了咬牙,終于在心中做下了決定。
她決定賭一把,為了自己賭一把,也為了謝容宣賭一把。
“幾位前輩,請跟我來!”聞音沉聲對身後三人說了一句,随之縱身而起,朝着謝容宣所在的那處牆角而去。
厲城梧等人不知聞音究竟有何打算,但對她卻是十分信任,不待思索便運起輕身功夫,三個人相繼而動,随着聞音一道往那處牆角而去。
聞音幾乎是剛剛進入那暗角,便被一直等待在其中的謝容宣牽住了手腕,随後沉默着往裏側而去。
聞音微微一怔,随着謝容宣往裏跑,這才發覺此處牆角內中竟還有一處極為狹窄的小道,幾人再往前就是先前那密道所在之處,聞音腳步匆匆跟在謝容宣身後往那處走去,卻是禁不住出聲喚道:“謝容宣?”
謝容宣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腳步甚至比之剛才還要快了幾分,聞音知道他們此時要去往那處密道的話,極有可能就暴露了離開衆人的行蹤,于是打算開口拒絕。然而就在聞音開口之際,原本沉默地走在前方的謝容宣卻突然出聲道:“相信我。”
聞音盯着那人的背影,聽出了對方話音中的些微難以察覺的緊張。
雖然謝容宣的聲音細弱,顯得沒什麽力道,但這話不知為何卻讓聞音當真生出了想要去相信他的念頭。
這時候謝容宣已經帶着聞音等人進入了一處看似毫不起眼的小樓房間之中,外面那群人并不清楚,但聞音等人卻知道,那條通往山莊之外的密道,就在這房間當中。
進入房間後謝容宣便迅速回頭将房門合上,并催促衆人進入密道,厲城梧等人看了聞音一眼,似乎在詢問聞音的打算,聞音輕輕颔首示意下入密道之中,幾人很快往下而去。
謝容宣是最後一個下來的,密道的牆上還燃着油燈,燈光雖有些昏暗,卻正好能夠照清衆人的神色,密道的入口轟然關閉,幾人僵持在密道入口處暫時沒有動作,四周突然之間變得寂然無聲。而在這份安靜中,聞音借着燈火看清了謝容宣蒼白的面色。
“你怎麽了?”聞音低聲問道。
謝容宣搖了搖頭,突然向着聞音道:“快捂住耳朵。”
就在這話話音落下的同時,後方密道外驟然傳來一道驚天響動,整個密道随着這道巨響猛然晃動起來,石屑沿着牆面簌簌滑落,縱然隔着密道石門,依然能夠感覺外面那陣爆炸所引起的劇烈動靜。
好在聞音等人反應極快,就在謝容宣開口的剎那已經猜到了将要發生何事,這陣動靜在衆人驚異看着謝容宣的目光中緩緩平複,聞音靜聽着外面的響動,終于确定藏着密室入口的那處房間,應該已經随着這爆炸而倒塌了,那群人若想要找到這密道的入口,恐怕還得花上不少的時間,而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他們逃離了。
而這一切,都是這個從來一直待在謝家當中養花養草彈琴打扮的謝家大公子所做的。
這對聞音來說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謝容宣?”聞音低聲問了一句,語氣猶自帶着驚異。
謝容宣此時卻還定在原地,他後背靠着密道的牆,兩手還落在胸口處,微微喘息着,聽得聞音的聲音,他才慢慢回過頭來,對上聞音的視線。
“我找到了兩尊沒有爆炸的佛像。”謝容宣聲音極輕,像是在喃喃自語,還未能回神,“我……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聞音頓時明白了過來。
或許就在所有人正準備着離開的時候,謝容宣卻悄悄選擇了留下來,衆人正在離開,他卻獨自悄然布置着這裏的一切,然後冒着危險到他們交手之處去接應他們,将他們帶來這裏,最後引燃天佛像将房屋炸毀,封鎖密道入口。
正如同聞音所想一般,這一切都十分倉促,但謝容宣卻在這樣的倉促之中,做到了這一切。在這之前,他不過是個從未經歷過任何風雲,更未見過生死,被人小心保護着的世家公子……或者說小姐。
聞音看着面色依舊蒼白的謝容宣,心中升起了些微柔軟的暖意。
方自生死關頭走過一遭,聞音心念微動,給了對方一個極為短暫的擁抱,随後放開對方,眨眼笑到:“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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