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謝容宣有喜歡的人了。

他所喜歡的人究竟是誰?能夠讓謝容宣喜歡的人究竟會是什麽模樣?

對方究竟……是男是女?

懷着這樣的疑問, 聞音與謝晤對視了片刻, 兩個人神色凝重,誰也沒能先打破這沉默。

這的确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情,也難怪謝晤會看起來那樣着急, 大概是看着謝晤的這番神色,聞音心裏面不知怎麽地也多了點怪異的感覺,半晌後終于緩緩開口問道:“那個人……是誰?”

謝晤苦着臉, 搖頭道:“不知道。”

聞音于是又道:“是什麽時候的事?”

聽得聞音問起,謝晤再次搖頭:“也不知道。”

聞音默然, 竟不知這話該如何說下去。

謝晤長長嘆了一聲,着急似地自座中站起來,背着手在聞音面前來回走了幾步才終于道:“最重要的是我連對方究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聞音:“……”

屋中再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聞音與謝晤同時發覺了對方與自己似乎是想到了一塊兒,兩個人猶豫片刻,終于聞音才試探着問道:“你怎麽知道謝容宣他……”

謝晤當即打斷聞音的話道:“我的兒子我當然知道,他幾天前從明秀山莊回來就沒陪我說話,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裏面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麽, 丫鬟還說他自己坐在房間裏面練字, 寫着寫着都能笑出來, 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到了什麽。”

謝晤很快将這話說了出來,聞音聽在耳中, 腦中卻又不禁想起分別最後謝容宣面上那一抹笑意,想來他寫字時候笑的樣子,應當也如那時候一般。

這樣想着, 聞音不覺也笑了起來。

“這孩子以前有什麽事都會告訴我,這次我不管怎麽問他卻都說沒事,什麽也不肯告訴我。”謝晤這話說得痛心疾首,然而一番話說完卻沒等來聞音的回應,不禁又回頭看去,正見聞音唇畔含笑的模樣。他忍不住愣了下神,喃喃問道:“你怎麽就……聊着聊着也笑起來了?”

聞音這才收回笑意,連忙道:“謝老爺你接着說。”

謝晤蹙眉道:“反正我就是覺得不對勁,按說宣兒自小就沒有接觸過男女之事,如今好不容易有心上人了本該是讓人高興的事情,可是我這不是……”苦笑一聲,謝晤低頭看着桌上淩亂的書頁,無奈道:“宣兒單純,經歷的事情也少,我總有些不放心。”

說到此處,謝晤再次擡頭,視線凝在了聞音的身上。

聞音問道:“謝老爺的意思是?”

“我着急着請聞音姑娘過來,就是想請你幫我這個忙。”謝晤壓低了聲音道,“宣兒既然不肯叫我知道,我也打聽不出什麽東西來,如今姑娘你跟宣兒走得最近,我想請聞音姑娘你每日教宣兒練劍的時候,順帶幫我打探打探,看看那個奪走我家宣兒真心的究竟是哪個小兔崽子。”

聞音直到此時才知道了謝老爺子請自己來的用意,随即她卻又陷入了苦思。

謝容宣心中當真有人了?

若是因為這一趟明舒山莊之行,那麽當時的情況她是十分清楚的,事情發生的時候謝容宣從頭到尾都與她在一起,他又要去哪裏遇到其他的人?

與他一道同行的,不過只有她與三位江湖前輩而已。

難道說……

聞音心念微動,離別時候謝容宣的笑顏依然萦繞心底,她不禁沉默下來,心底裏不覺多了一種飄忽的猜測。

只是這樣的猜測很快讓她強自壓了下來。

“聞音姑娘?”等了片刻沒等到聞音回答,謝晤不禁喃喃喚出了聲來。

聞音回過神來,應道:“謝老爺子。”

謝晤這會兒又坐了回去,他像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渾身都難受的樣子,一手支着腦袋靠在桌旁,盯着聞音又愁苦道:“如今我可只能将這事拜托給姑娘了,姑娘可願幫我?”

面對着謝家老爺這番請求,聞音自然再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只得點頭答應道:“我試試看,不過我也不知道她是否肯将心事告訴我。”

“沒事沒事,若是聞音姑娘,搞不好真的能夠探聽出來。”聽見聞音将此事答應下來,謝晤總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氣,他趕緊又對聞音說了些話,這便吩咐下人帶聞音去見謝容宣。

聞音也是因為聽謝晤說了這許多事情,一時間還在驚異與疑惑之中,暫且未能考慮更多,等到跟着丫鬟一路踏入謝容宣的院落,聞音才回想起自己之前戴着面具假裝高深莫測的那回事。然而這時候想要再躲也已經沒用了,謝容宣此時正好便在院中澆花,聞音方一踏入其中,他便聞聲擡眸,兩人視線瞬時交錯在一處。

謝容宣這日着的一身鵝黃色衣袍,衣袂随風輕動,襯在夏日碧葉蒼翠裏,像是翩跹的蝶。

聞音見得那人熟悉容顏,念及那時候的事,不由後退半步,尚在猶豫自己究竟應該是就這麽走進去還是退回來。

而就在聞音尚未做出決定的時候,謝容宣已經朝着聞音淺淺笑了起來:“聞音姑娘。”

既然對方都已經開了口,這時候再想着離開自然也不可能了,聞音在心中暗笑自己不知為何突然間這般躊躇,随之終于徹底抛卻了方才那般猶豫,點頭走上前去。

當初她在明舒山莊戴着面具救人,後來又被謝容宣給認了出來,既然被認出來了,那麽總該要有個解釋,聞音于是道:“那天……”

誰想她話還沒說完,謝容宣便又笑了笑,垂眸盯着自己身前正在澆着的花道:“姑娘可知曉這花的名字?”

聞音并未特地研究過花草,但奈何有一個喜歡花草的朋友,所以也跟着耳濡目染稍微知曉一些,此時她雖不知謝容宣為何突然轉移了話題,卻依然随着謝容宣的視線看去,旋即很快認了出來,語聲略帶驚贊道:“青龍卧墨池。”

這花如今雖未開盡,但其花色深紫,內中花蕊周圍卻呈青綠,正如一條青龍盤卧于墨池之中,乃是牡丹之中的名品。

見聞音一眼認出,謝容宣也不驚訝,只颔首輕笑着應道:“正是,我原本栽種此花已久,卻一直未曾開放,沒想到這次自明舒山莊回來之後,就見這花開了,我後來一想,覺得這花與聞音姑娘倒是十分相稱。”

“我?”聞音喃喃問了一聲,随之又朝那株牡丹看去,不禁沉默下來。

謝容宣不再多說,回身便要進屋準備随聞音練劍,只是一面回屋一面又似不經意般道:“距上次分別也有一月未見了,不知聞音姑娘這些日子在煙州過得如何?”

聞音一怔,看着謝容宣的背影神情瞬時變得古怪起來。

他們兩人自然不是一月未見,自上次從明舒山莊外的那處小鎮分別,不過也才過去幾天時間,謝容宣離開時最後那一眼分明是已經将她給認了出來,但如今他卻是半句也沒有多問,誰知主動将此事隐瞞不提。

聞音頓時明白了謝容宣的意思。

謝容宣已經看出了她當初之所以遮掩面貌,便是不願暴露身份,後來回到煙州又沒有立即來謝家,也是因為不願解釋太多,所以為防止聞音難辦,謝容宣便主動将此事掩蓋了過去。

兩人之間,就仿佛明舒山莊的事情從未發生過那般。

想明白了謝容宣的意思,聞音在心底輕嘆一聲,不由得再次感嘆起謝容宣的心思細膩,她神色很快自然起來,順着謝容宣的話道:“在煙州的日子當然和從前一樣,沒什麽變化,你呢?這一趟出門可還習慣?”

謝容宣停下腳步,随口回應了聞音的問題,兩個人一言一語就着一堆根本沒發生過的事情寒暄了片刻,謝容宣這才突然盯着聞音手背處,低聲問道:“不知姑娘的傷可好些了?”

謝容宣要裝不知道聞音曾經出現在明舒山莊,那他就不可能知道聞音受傷的事情。

所以謝容宣突然問出這話,剛才裝得好好地兩個人不約而同都靜了下來。

然後謝容宣輕聲補充了一句道:“我只是覺得……姑娘身上應該受了傷。”

聞音:“……”

好在她的反應極快,當即就搖頭道:“傷得不重,都是跟阿哲玩鬧的時候摔傷的,我揍他一頓就好了。”

謝容宣聽得這話不禁又是失笑,聞音看他笑顏,腦子裏面所想的卻全都是先前謝家老爺子說過的那番話,謝老爺子說,謝容宣心裏應當是有喜歡的人了,所以近來總是愛笑,或是會時常發呆,甚至據謝老爺子說,這些日子謝容宣連衣着也比從前要講究了許多。

所以讓謝容宣有着這些改變的人,究竟是誰?

“聞音姑娘。”

聽得謝容宣輕喚,聞音自沉吟中回過神來,回問道:“怎麽了?”

謝容宣這回面上總算是有了幾分遲疑,他低聲道:“我要下人準備了一些東西,想找柳州的名匠替我鍛造一把劍,但我對此一竅不通,所以想請姑娘與我一道去看看,不知姑娘可方便?”

若說做珠釵做首飾聞音倒是一點也不驚訝,但如今謝容宣這話卻讓聞音不由得再次驚訝起來,她盯着謝容宣道:“劍?”

謝容宣竟然會要鑄劍,這實在是叫人想不到的事情。

謝容宣颔首,猶豫片刻又道:“是想贈與別人的劍。”

聞音想起了謝晤的話,聯想謝容宣如今所做的事情,當即便猜想出了結果,只道是這劍的主人必然與謝容宣近來的改變脫不了幹系了。

心知關鍵就在此處,聞音話聲也變得低沉了幾分,她與謝容宣對視,神色莫能言明,只問道:“這劍,謝公子打算贈與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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