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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沒有辦法回頭了。”喬素衣摘下身前枝頭一片落葉拈在指尖把玩,笑意雖在臉上, 神情卻是難辨, “他有他的武林正道, 我也有我的堅持,正道武林盟主不可能與我這個逐月教的妖女在一起。”

或許是巧合, 或許是注定, 但正如喬素衣所說, 事情已然至此, 誰也無法再改變。

謝容宣不知道, 重逢的那一刻,喬素衣究竟想到了什麽, 又對季子京說了什麽, 但總歸有些東西已經全然變了。

“不過我也不算太吃虧。”喬素衣将那玩過的樹葉随手扔到一旁, 對謝容宣道:“後來發生了不少事情,我們盟主大人雖然正經八百,不過卻還是叫我找着機會一償宿願, 把該做的都給做了。”

謝容宣微微一怔, 沒能立即明白喬素衣的意思。

喬素衣意味深長的眨了眨眼, 笑道:“盟主大人的滋味可真的不錯。”

謝容宣自小便待在謝家之中, 從來也沒有聽過這麽暧昧露骨的話語, 待反應過來之後一抹淺暈當即便浮上了雙頰。

喬素衣見他反應,忍不住又覺得這小姑娘十分好玩,便接着又打趣道:“你還沒有喜歡的人吧, 等你有了喜歡的人,經歷了這檔子事情,你就會知道這事兒是多麽有意思了。”

這番話叫謝容宣更是羞得擡不起頭來,喬素衣看他的模樣忍不住挂在樹上笑出了聲來,搖頭道:“果然還嫩着呢。”

謝容宣沒能擡頭,那些霞暈蔓延到了耳根處,他花了好大力氣才終于找回了言語,聲如蚊蚋地道:“我……”

“嗯?”喬素衣看出他有話要說,便做出了傾聽模樣。

謝容宣似乎是猶豫了片刻,看着方才喬素衣把玩過的樹葉随着風飄然落地,在自己腳邊打了個旋兒,終于道:“我有喜歡的人。”

這話倒像是對喬素衣方才那句話的反駁,喬素衣捂着肚子直笑,哄小離似地道:“好好好,你不嫩行了吧。”

謝容宣視線好不容易自那落葉上挪開,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急于去分辨,待反應過來才發覺話已經出口,他輕抿雙唇,倉促轉移了話題道:“你真的不打算再見他一面嗎?”

“見他做什麽呢?”喬素衣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像是極近歡喜之後的極近落寞,夜露的涼意讓她攏緊了身上的衣衫,她淡淡的聲音便自夜色中傳來:“與我走得越近,他就越危險,倘若被人知道他與邪教妖女有染,他這個盟主還怎麽做下去?”

視線自那處亮着燈的房間窗口一掃而過,沒有聽見房內傳來孩子的哭聲,看來那家夥睡得還算安穩。

喬素衣這般想着,便又笑到:“這個孩子是個意外,但是不能再有更多的意外了。”

“我曾經很努力的想要靠近他,花了很大的力氣,幾乎拼盡了性命,那時候我以為我離他已經很近了。只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我從來沒有靠近過。”喬素衣的笑顏分明燦爛,但卻叫人自其中讀出了些許沉重,她側目對謝容宣又道:“那時候我想,或許我這輩子都沒有辦法靠近那個人。”

“原本就不是同一種人,卻非要朝着那人的方向走,換來的結果或許不會是任何人所期待的,于我如此,于他也是如此。”

這話不知為何讓謝容宣顯得有些傷感,他喃喃道:“當真只有如此麽?”

喬素衣點頭:“我想不出轉圜的餘地。”

說完這一席話,喬素衣撥開身前幾片樹葉,自樹上下來道:“說了這麽多,你今天也累了,不如早點休息,我就先回去……”她正說着話,回頭才發覺謝容宣依舊還站在原地,夜中星輝在他身上染下一層銀白,為其平添一筆寂寥。

不知為何喬素衣覺得謝容宣看起來很失落。

她怔了一瞬,随之失笑到:“我都想開了,你怎麽看着比我還難過?”

“我只是覺得,有些不甘。”謝容宣搖頭低聲道。

喬素衣聽聞這話,臉上灑脫的笑意幾乎要保持不住,她目光凝在謝容宣的身上,半晌後若有所思道:“你也有心事?”

謝容宣定定看着喬素衣,輕聲問道:“是不是同一種人,真的那麽重要嗎?”

喬素衣聽聞此言,又是一笑。

“或許可以不那麽重要。”她笑意有幾分無奈,這樣的神色很少會出現在她的臉上,她随之道:“不過你會很辛苦,比你所想的還要辛苦,你會面對很多事情,也将要承擔許多東西,就算是最後一無所有什麽都留不下來,這也都是你自己選的,你就連說出怨言的資格也沒有。”

就如同現在的喬素衣。

謝容宣神情認真之極,他問道:“你後悔嗎?”

“後悔?”喬素衣像是頭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她沉吟道,“還真沒想過。”

謝容宣看眸光微動,終于露出了些許笑意。

“我也不會後悔。”他聲音輕淺,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心。

喬素衣沒有再去提自己所經歷的這些歲月,多年來的經歷讓她傷春悲秋的時間從來不會太長,她很快就結束了這段對于過往的回憶,因為她發覺了更有意思的事情。她目光好奇的往謝容宣的身上打量,出聲問道:“看來你想的東西也不少,是因為你喜歡的那個人嗎?那個人是誰?我認識嗎?”

謝容宣還未來得及對這番問話做出回應,不遠處另一邊的房間窗戶終于被人打開了來,屋中還點着燈火,昏黃的燈火自窗口透出,将夜色也點綴得暖了幾分,聞音就這麽靠在窗邊,身上披着一件輕薄外衫,手中捏着一本書,遠遠看着樹下的二人道:“這麽晚了,你們還沒休息嗎?”

燈火輝映下聞音的側臉輪廓清晰分明,謝容宣看着她的模樣,唇角不覺泛起了笑意。

聞音微微擡眸,又往喬素衣看去,喬素衣剛發現了有意思的事情,如今正想與人分享,于是見聞音出現,立即便開口道:“這小姑娘正在跟我說他喜……”

然而沒等喬素衣将話給說出來,謝容宣便連忙紅着臉打斷了她的話,“孩子該要醒了,我進去看看。”說罷也沒有等聞音與喬素衣再說什麽,朝着二人輕輕颔首之後,自己便轉身進了屋子。

喬素衣盯着那人很快合上的房門,不禁挑起了眉峰,旋即朝聞音笑到:“這姑娘真有意思。”

“你只有今夜休息的時間,你的身體若不好好靜養,明天恐怕是走不了了。”聞音合上手中書卷,忍不住提醒這個似乎永遠不知道疲累的女人道。

喬素衣随口應了一聲,自己也的确有些累了,便要回屋休息,然而走出不過兩步,便聽身後聞音的聲音再度傳來:“還有。”

聽見這話,喬素衣再次回頭,聞音盯着她看了片刻,又用手裏卷起的書卷指了指謝容宣的屋子方向道:“他是個男子。”

喬素衣:“……”

·

經過了一夜的休息,第二天一早喬素衣便抱着孩子在木屋外與聞音謝容宣等人道了別。

喬素衣也沒有什麽離別愁緒,在她眼裏只要各自安好便總有再見的時候,是以臨走之際與幾人随便說了幾句,最後才又将目光落到了謝容宣的身上。

昨夜她已經好不容易接受了謝容宣是個男子的事實,不過這對她的影響也并不算大,她想起昨夜裏面兩個人在樹下的那番對話,于是神色終于也認真了幾分道:“我也沒資格多說什麽,你既然選了,便走下去吧。”

謝容宣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視線似是不經意的掠過聞音的身側,見對方并未察覺什麽,這才輕輕颔首道:“嗯。”

道別之後,喬素衣終于抱着懷中孩子離開了此地。

那抹身影越來越遠,直至隐沒于林間的蒼翠碧葉與淡色薄霧之中,聞音才終于收回了視線。

聞音似乎欲言又止,謝容宣看懂了對方的神情,然而卻不知是否當問,好在另一邊阿哲也看了出來,于是不解道:“師姐,你在想什麽?”

聞音搖頭道:“昨日我們在城中打探的時候,武林盟的人說過,追查喬素衣的人有好幾處勢力,然而我們現在卻只遇過一處。我本以為那些人早就已經追查來了,我們還得處理一些麻煩,卻沒想到他們竟然到現在還沒出現。”

她将喬素衣留在這裏,的确是冒了一些危險,所以昨夜她一直未曾入睡,便是在防備随時或将發生的戰鬥。

她也以為喬素衣本沒有那麽容易能夠安然離開煙州,但現在對方已經平安離開了。

這一切似乎都太過順利了,順利得甚至顯得有些蹊跷。

想到此處,聞音忽而轉身往木屋另一側的小道走去,阿哲不明所以,連忙跟着過去,謝容宣也自是緊随着聞音的腳步,三人沿着那條小道一路往前走了許久,這才終于撥開面前掩映的樹木,看清了不遠處林間的情形。

那處林間空地之中,留下的滿是戰鬥的痕跡,四周大樹的枝幹上滿是刀劍痕跡,落葉布滿地面,而倒在落葉之上的,還有數十個不知生死的家夥。這群人橫七豎八的躺着,身側還有着無數被劍氣割破的樹葉與殘枝,正是剛發生過一場大戰的模樣。

聞音帶着謝容宣與阿哲來到此處,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回身一把捂住了謝容宣的眼睛,輕聲道:“別看。”

在聞音看來,謝容宣不久之前雖在明舒山莊經歷過一場戰鬥,但終歸不是江湖中人,眼前這種場景實在不适合他看。

聞音也不知謝容宣是否是真的有些怕了,在她右手捂在那人眼睛上的時候,分明感覺對方身子動作一頓,身子微有幾分僵硬。

聞音遮住謝容宣雙眼後,便帶着他穿過了這片空地,絲毫不理會這群倒在地上的家夥,只徑直往前走去,直到看見了一個人。

就在這片空地後方不遠處的一株巨樹後方,武林盟主季子京正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靠坐于樹下,垂眸神情專注的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劍。

聞音頭一次自這個性格惡劣又喜歡裝腔作勢的師伯身上看到這樣的一面,有些冷漠,又有些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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