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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住處之後,謝容宣便在那人的帶路之下往街角的巷道走去, 身後的鬧市喧嚣聲越來越遠, 謝容宣回頭看去一眼,腳步卻未停下, 只對走在前方的那人低聲問道:“你是鎮上的人嗎?”

那人搖頭道:“不算是, 我是兩年前才搬來這裏的。”

“兩年啊。”謝容宣喃喃說了一句, 又道:“正好是戰争開始的那年吧。”

“不錯,就是那時候。”那人沒有回頭,聽口氣是在笑着道:“我從南邊遷過來的, 沒想到到哪裏都不安全, 現在湖鎮也遭殃了。”

“南邊?”謝容宣低語一聲, 旋即搖頭道:“湖鎮不會有事的,金将軍還守在經天關,經天關不破湖鎮便是安全的。”

兩人一路往前, 低聲交談着, 不知不覺四周已經靜了下來, 巷角中除了兩人的腳步之聲,再聽不見別的聲響。

那走在前面的人突然頓住腳步, 哂笑了一聲。

謝容宣随之停步, 盯着那人的背影。那人雙肩聳動, 似乎是笑得有些發顫,晨光還沒能夠投入這幽暗的巷道,周圍的風顯得有些陰冷,然而那人的聲音卻顯得更冷。

他道:“你認為經天關能夠守得住?”

謝容宣沒有遲疑, 點頭道:“我相信。”

他相信的不只是金鑄将軍,還有包括聞音在內的許多人的努力。

那人又是一聲冷笑,這回終于回過頭往謝容宣看來。他瞥了謝容宣一眼後,便搖頭笑了起來:“經天關熬了兩年,耗費了多少時間多少錢財?如今整個鎮上的人都過的是什麽日子?你當真以為,他們這樣熬下去打得過金察國?若大邺聰明點,現在就該結束這一切,否則繼續拖下去,虧空的只會是大邺。”

謝容宣沉默了下來,似是無言可對。

這顯然不是一個普通平民能夠說出來的話,說以此人的身份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見謝容宣終于沒了言語,那人輕輕挑眉,旋即又道:“無話可說了?”

謝容宣終于搖頭,無奈道:“不是無話可說,只是沒必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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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料到謝容宣到頭來會說出這番話,那人顯然怔了一瞬,轉眼便又笑了起來,自腰間抽出一物道:“那自是最好,你什麽也不用說,等你死了,橋梁無法建成,一切自會結束。”

寒芒照眼,謝容宣這才看清那人自腰間抽出的,乃是一柄短刀。

謝容宣盯着那人手中的刀,過了片刻才像是覺得自己應當說些什麽,于是溫文有禮地問道:“你打算在這裏殺了我?”

那人拎着刀,神情有幾分古怪的看着謝容宣,不知為何覺得謝容宣的反應不像是生死關頭的驚慌,反倒害怕得十分敷衍。他不禁警覺起來,然而謝容宣分明是獨身一人前來,以他這番文弱的模樣,面對現在的情形自是無法自保,又怎麽可能在這種關頭而毫無懼意?

那人禁不住往四周看去一眼,這才沉下臉來,淡淡道:“今日你既然來了這裏,就別想活着離開了。”

話音落下,原本安靜的街角巷道中竟自四面八方憑空出現十數人,這群人或埋伏在牆角暗影處,或在四周的院落後方,或在高牆之上,便在那人的話音之間,盡數現出身形,頓時黑壓壓一片将謝容宣包圍在僻靜巷道之中。

這番陣勢,自是不知埋伏了究竟多久。

對方想要謝容宣的性命,不惜代價也要他的性命。

但他們并不知道,有人早就在等着他們出現。

那群人朝着謝容宣步步緊逼,謝容宣微退半步,一道身影便不知從何處倏然閃現而出,自然的擋在了謝容宣的面前。

那道身影出現得太過突然,突然到讓眼前十來名高手皆顯得措手不及,只得瞪眼看着這攔在謝容宣面前的人。

此人自然便是聞音。

昨日聞音曾經對謝容宣說起過自己的猜測,謝容宣也明白了聞音的打算。所以這兩日來聞音雖一直跟随在謝容宣的身邊,卻是從不輕易現身,因為她知道,一定有人會對謝容宣出手。

現在她等到了。

那些人比她所以為的還要沒有耐性,又或者說他們更迫切的想要阻止這一切。

而他們越是想要阻止,便越證明這場戰鬥堅持下去的必要,至少這代表着金察國……終于也開始急了。

想到此處,聞音唇角微勾,抽劍上前,劍鋒與那些人的鋒芒對在一起,冷然道:“當初炸毀橋梁的,也是你們?”

這話雖是問話,但聞音心中卻幾乎已經确定。金察國縱然再如何厲害,安排在大邺的內應也不可能會有太多,也不可能形成大的組織,否則太過明顯,很快便會被人發現。所以留在關內一直從中破壞的那群人,必然便是如今出現在這裏的同一批人。

如今此次縱然不能算是一網打盡,也必定能夠順藤摸瓜找到更多的線索。

聞音驟然出現,迎着眼前數把刀劍,第一句話卻是對身後的謝容宣說的:“你早知有詐?”

謝容宣低聲應道:“自這條路走雖比較快,但那是在夜裏鬧市的時候人潮擁擠,所以走這處才會快上一點。但現在天色尚早,其實從大街走,反而更近一些。”

那群人雖然想了要将謝容宣騙來此處的辦法,卻沒有考慮到謝容宣其實在湖鎮住過不短的日子,對比起他們來,謝容宣對湖鎮自是更加熟悉。

但聞音聽到此處,卻是又道:“明知有詐,你還敢來。”

謝容宣含笑道:“我知道聞音姑娘想要我來。”

“我一直沒有現身,你不怕我不在?”

“你昨天說過的。”謝容宣本欲将昨日聞音所說那話重複一遍,但話到嘴邊卻又覺得有幾分難為情了。

昨天聞音曾對他說,我一直都在,也曾經說,不會有任何人能傷你,除非我死。

謝容宣不合時宜的紅了臉,聲音輕淺道:“我知道你在。”

聞音依然背對着謝容宣,微挑起眉角,眼底卻有了些笑意,“你不怕我護不住你?”

謝容宣又笑:“不怕。”

“你是誰?”面前的人終于忍受不了聞音二人面對他們還這般談笑風生的樣子,皺眉打斷兩人談話道:“多一個人,不過多一條人命而已。”

“是嗎?”聞音朝那說話之人看去一眼,毫無預兆驟然出手!

聞音出手極快,幾乎沒能夠讓人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待衆人回過神來之際,那道身影已經猶如鬼魅般沖入人群當中。這是謝容宣第三次看到聞音出手,第一次是在當初煙州城外的山寨當中,她出手替謝容宣教訓了那群想要對他出手的山賊,第二次是在明舒山莊,聞音帶着一群武林中人救下了整個山莊的人,其中也包括他。

這是他第三次看到聞音出手,而這次出手依然是為了救他。

聞音出手尤其利落,每一招皆是快若閃電,幾次皆是旁人還來不及看清,她便已經靠近那人身前,不過花去片刻時間,便已經放倒了大半敵人,這麽多的對手,在聞音的面前竟是毫無還手之力!

不光是那群山賊,就連謝容宣也是微見驚訝。兩年之前謝容宣所見到的聞音便已經武功高強,如今過了兩年,聞音比之從前竟是更強大了不少,縱然謝容宣不知道聞音這兩年的經歷,卻也能夠猜測得出,必然是經歷了許多九死一生的情景,才有了現在的聞音。

一番交手之下,對面領頭之人也知道了自己的輕敵,更知道再這樣下去必然不是對手,他與衆人相視一眼,衆人開始神色戒備的往後退去。

聞音自不能讓人逃走,她擡臂揚手,袖中頓時飛出一記信號彈來,在空中驟然炸響。

眼前原本埋伏在此的十來人心知不是聞音的對手,又有更多人正往此處趕來,更是面色鐵青,不知心中究竟在作何決定。

聞音不願給他們逃走的機會,上前便要阻攔衆人去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就在聞音判斷衆人要離開,提前出劍之際,她的劍勢卻落了個空。

因為那群人根本沒有選擇逃走,他們在最後的關頭,竟是對視一眼,同時折身換了攻勢,朝着聞音的身後直沖而去。

聞音的身後不遠處,站着的是毫無自保能力的謝容宣。

一瞬之間,聞音面色驟變,頓時明白了那群人的意思。

他們沒有打算離開,因為他們早已經判斷出他們不是聞音的對手,也知道縱然逃過了一個聞音,還有後面趕來的其他高手,他們自剛才起,或者從來之前便已經做下了決定,若是無法安然離開,那邊選擇另一種辦法。

他們要殺謝容宣,縱然是死也要将謝容宣拖下去。

聞音猛然回頭望去,只見得那為首一人縱身而躍,長刀晃然刀鋒正向着謝容宣,謝容宣當即後退,然而不過幾步之間,脊背便已經抵在了冰冷石牆之上,退無可退。只需一瞬,那人的刀便将落在謝容宣的身上,而這一瞬,聞音根本來不及阻止它的發生,她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改變劍勢,往謝容宣所在處匆忙趕去。

“一起死吧。”

那人沙啞的聲音随着刀尖顫動引發的風聲傳入耳中,聞音咬唇沖向謝容宣,倉促間只來得及看見那人面上露出詭異卻滿足的笑意,揚手揮刀,終至謝容宣身前。

随之,刀鋒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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