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正是炎夏, 整個湖鎮都被籠罩在蒸騰的熱氣之中, 橋頭處雖臨近着河水,卻依然沒能夠解下多少暑氣, 四周忙碌的工人們衣衫皆濕,甚至不少人已經光起了膀子。

橋頭上人們吆喝着幹活,謝容宣也沒有一刻得以閑暇,縱然已經将該交代的事情交代出去,但許多地方仍舊需要謝容宣定奪,這些天來謝容宣每日便這般在河邊奔波, 幾乎連休息的時間也是少有。

金察國的軍隊早已經攻占了敬州,與經天關不過一步之遙,一場大戰便在眼前, 這糧道自然便變得極其重要。

不久前聞音等人前來救援所帶來的物資也已經消耗殆盡, 這糧道若再無法盡快修好,後果恐怕是不堪設想。

所有每個人都不敢有所懈怠,所有人都在盡最大的力量想要将這座橋盡快建成,包括謝容宣。

作為謝容宣臨時的貼身護衛,阿哲什麽忙也幫不上, 只得站在一旁看着周圍衆人,看來頗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

好在看沒多久, 身旁便多了一道身影,來人在他身邊坐下,目光遠遠注視着人群中的謝容宣,壓低了聲音問道:“他今天還是一樣沒休息嗎?”

“師姐!你辦完事了?!”阿哲見聞音出現, 面上頓時揚起了笑意。

聞音搖頭道:“沒查到,不過有一點線索了,我發現除了我們似乎還有別的人在追查此時,現在我們已經聯絡到那群人了,或許明天就能夠有結果了。”

“還有其他人?他們是來幫我們的?為什麽從來沒聽說過還有人在查此事?”阿哲不解問道。

聞音對此倒是毫不奇怪,“大邺能人異士從來不少,家國有難,總不會坐視不理。”說完這話,聞音又看向阿哲道:“你還沒告訴我,謝公子今日也沒休息?”

阿哲聽到這裏,終于也禁不住擔憂的往那烈日下人群簇擁中的人望去,搖頭嘆道:“沒有,今天比昨天還忙得厲害。”

聞音默然蹙眉,她這幾天來雖然白日裏都會去調查金察國內應的事情,每日夜裏卻也都會回來休息,也會跟阿哲打聽謝容宣的事情。她本就住在謝容宣院中,每次夜裏回來的時候,她總能夠看到謝容宣房間的燈還亮着,且經常亮到很晚還沒有熄滅。

早在兩年前教謝容宣練劍的時候,聞音就聽謝老爺說過謝容宣身體底子并不算好,後來他又受過重傷,也不知這兩年究竟恢複得如何,他這樣熬下去,身體可還能支撐得下。

聞音心中有事,看了一眼頭頂烈日,當即站起身來,撐着自己方才便帶來的傘往謝容宣那處走去。

謝容宣正在與衆人交談,還有幾處問題需要由他來解決,他聲音依舊溫和,只是比之從前稍顯喑啞,面色也似略微蒼白。他與衆人交代完事情,便又有人有事急急忙忙沖過來道:“謝先生,我們剛将東西搬過來了,先生你再去看看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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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謝容宣含笑點頭,随着那人往另一方走去。

頭頂灼人的陽光突然被遮擋大半,謝容宣頓住腳步,這才發覺身旁不知何時已多了個人。

聞音撐着傘走在謝容宣身側,謝容宣回頭看來,她便也轉過臉朝着謝容宣笑道:“正好有空過來看看,我陪你過去吧。”

謝容宣忽見聞音到來,怔了一瞬方才彎着眉眼柔聲笑到:“好。”

兩人一路往那方走去,聞音靜了一會兒,才又向謝容宣道:“你忙了幾天,該好好休息了。”

“再有一段時間橋就建好了,大家都在忙着,我怎麽能休息。”

聞音擡眸看着謝容宣,蹙眉道:“這麽熱的天,你怎麽都沒有出汗?”

還沒有等到謝容宣答話,素來都行動利落的聞音已經一把扣住了謝容宣的手。

如今分明是灼灼的炎夏,暑氣熏人,然而聞音觸手之間,卻覺對方的指尖竟泛着幾分涼意。

聞音面色微變,盯着謝容宣道:“你是怎麽……”

“聞音姑娘。”謝容宣微退半步,匆忙自聞音手中抽回了手,低聲道:“聞音姑娘手上的傷好些了嗎?”

聞音動了動胳膊,她自一開始就沒有将這傷當一回事:“已經無礙了。”

謝容宣似是放心了些,于是又道:“衆人還在等我,我們快過去吧。”

雖是察覺不對,但正如謝容宣所說,旁邊的人又催促了起來,聞音沒有機會細說,只得先與謝容宣去處理那邊的事情。

謝容宣這一忙就到了晚上,他忙了多久,聞音和阿哲就在旁邊守了多久,本打算等到夜裏再領着謝容宣早早地回去休息,誰知才剛至傍晚,幾名武林人士便又來河邊找到了聞音,道是已經追查到了那群金察國內應的消息,請聞音立即過去。

事情緊要,聞音必須立即趕到,自然也不能夠再留在此地,聞音只得吩咐阿哲保護謝容宣安全,自己則先行離開了此地。

·

衆人找到金察國內應是在離湖鎮不遠處的一座山頭當中,聞音帶着人趕到的時候,這群人已經被全數擒住,而擒住他們的卻非是與聞音一同到來的武林人士,而是另一批人。

聞音知道,這群幫着他們找到內應的人,應當便是這些日子一來一直在幫着他們的神秘勢力。

自人群後方走上前去,聞音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先聽見了幾聲略有些熟悉的聲音喚起了自己的名字,随後三道身影幾乎是同時沖了過來,可憐巴巴的湊到了聞音的面前。

聞音停步挑眉看向這三人,一眼就将他們給認了出來,正是之前聞音等人去敬州救謝容宣的時候,順手救出來的三名少年。

因為三名少年身上有傷,聞音等人行程又急,所以這次并沒有帶他們來湖鎮,只是将他們留在經天關中休養。誰知道這三個少年沒有好好留在經天關休養,不知為何竟也到了湖鎮,且還在這種時候出現在了這種地方。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聞音心中隐約猜出了些大概,卻依然開口問道。

聽見聞音問話,阿九和小春連忙将目光落到了三人之中最為穩重的元子身上,元子輕咳一聲,苦笑着解釋道:“他們說擔心你和容先生,想來看看有什麽我們能夠幫得上忙的事情,所以我們才……”

“所以就偷偷溜出來了?”聞音随口便替他們說了出來。因為從小身旁就跟着一個十分沖動容易闖禍的事精阿哲,所以她對這些少年的心思再了解不過,于是搖頭道:“你們這樣做,若是讓謝容宣知道,他會很擔心你們。”

“我們才不需要他擔心,我們能夠保護好自己。”阿九不滿的皺眉反駁道。

聞音假裝沒有聽見這話,回頭便要去尋那群勢力的首腦想與之交談,然而就在她回首之際,一個女子聲音便傳了過來道:“這三個孩子倒是真的幫了我們一把,若非他們四處亂闖,我們也不會誤打誤撞找到這裏。”

不知為何,聞音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她回頭朝那聲音傳來處望去,雖然已經時隔許久,卻也仍是将那說話之人認了出來。

聞音與此人并不相熟,但對她的印象卻是極深,因為這個人當初在煙州城裏,的确是給她和謝家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若是沒有記錯,此人的名字叫做祁珠,原來是一名大盜,曾經與陸家大少爺陸枕奚一起在謝家大鬧過一場。後來雖然将事情解決了,但陸枕奚也被陸家老爺給帶回去關了禁閉,祁珠最後與他們道別離開了煙州,卻也沒有說過自己将要去何處,要做什麽,只是從那以後聞音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也沒有在江湖上聽見過她的消息,一直到如今,她在這裏又見到了這個人。

不過一瞬驚訝,聞音很快便平靜了下來,祁珠卻似乎早已經知曉聞音來到了經天關,所以看來并無驚訝,只朝她笑到:“兩年前我就猜測姑娘定非池中之物,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她所指的,自然是聞音這兩年來為大邺所做之事。這兩年來,聞音兩個字,早已經傳遍了整個大邺。

“祁珠姑娘。”聞音怎麽都沒有料到自己會在這裏遇到此人,更沒有想到昔日的盜賊,如今為何卻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樣。

祁珠搖頭,很快斂起了笑意道:“事情先不急着解釋,現在恐怕還有個更麻煩的問題要解決。”

聞音見得祁珠這般模樣,心中亦是一沉,當即問道:“金察國?”

“我們剛搜了這群家夥的藏身之處,搜到了幾封書信。”祁珠正色起來,抿唇凝重道,“他們早已準備許久,金察國正式出兵,恐怕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

然而如今的經天關,或是整個大邺,都還遠遠沒能做好準備迎接這場戰争。

·

天色漸晚,謝容宣已經自橋頭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外面的天光已經黯淡,謝容宣點上房中燈火,這才回到書架旁開始找書。

阿哲就跟在他的旁邊,看他這番動作,想起白日裏聞音的叮囑,不禁皺眉勸說道:“謝公子,你該休息了。”

“我寫完這手劄就去休息。”謝容宣應聲很快,甚至還反過來勸阿哲道:“阿哲公子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先去休息吧。”

阿哲連忙搖頭,無奈道:“可是你……”

“阿哲公子。”謝容宣聲音平靜,他一手落在書架上,仔細翻看着架上的書,一面輕聲問道:“聞音姑娘近日一直在忙,是因為金察國和經天關的事情,對嗎?”

阿哲愣了片刻,沒待回應,謝容宣又道:“戰事已經很近了,是嗎?”

謝容宣所料自然沒有錯,但為了不讓衆人擔憂,這些事情聞音一直是讓阿哲瞞着衆人的,卻沒想謝容宣竟自己看了出來。

謝容宣這時候已經找到了自己要的書,他将那書自書架上抽出,捧在手上垂眸看着,喃喃又道:“大家都在拼盡全力,我所能夠做的,自然也是做好我力所能及的事情,這樣才能夠對得起聞音與阿哲公子的努力不是嗎?”

燈火之下,謝容宣的側顏襯着淺薄的光暈,五官更顯精致,卻又蒼白得有些過分。

謝容宣收起笑意,捧着書來到案邊,便要接着寫些什麽,然而便在阿哲的注視之下,謝容宣身形微晃,竟是無力地倒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準時!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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