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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哲見這情景面色驟變, 連忙上前扶住那人大聲道:“謝公子!”
好在謝容宣任由阿哲扶持着, 并未昏迷過去,他額上微見冷汗, 蒼白着臉閉目片刻,方才重新睜眸,朝阿哲低聲淺笑道:“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阿哲覺得他是瞎了才會覺得謝容宣這副模樣算是沒事,他扶着謝容宣在書案前坐下,苦着臉嘆了一聲道:“我就說你該去休息了吧, 你這個樣子要讓師姐看到,她肯定會氣得把我趕回山上的。”
謝容宣似乎還有些暈眩,扶着桌子過了一會兒才道:“只要阿哲公子不說, 聞音姑娘不會知道的。”
“可是……”阿哲當然不信什麽不說就沒事的說法, 他現在十分苦惱着自己到底應該如何跟聞音交代,然而謝容宣看來也沒有要休息的意思,待緩過之後,便又接着開始忙碌了起來。
阿哲勸說不動,只得在旁邊幫忙, 好在謝容宣臉色還算正常,也沒有再要昏迷過去的意思。
兩人就這般過了兩個時辰, 先前去外面辦事的聞音依舊沒有回來。
阿哲時不時往窗外看去,卻依然沒能等到聞音的身影,他自然不敢将這件事情告訴謝容宣,只得獨自看着, 靜靜等着。
然而謝容宣低頭寫了一會兒,終于在起身找書的功夫問道:“聞音姑娘出去辦事了嗎?為何還沒有回來?”
這段日子謝容宣與聞音雖然極少交談,但每日夜裏謝容宣仍然能夠在聞音回來之時與她見上一面,但今日天色已經很晚,卻不知聞音為何還未回來。
阿哲也不知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怕謝容宣擔憂,便搖頭胡亂道:“沒什麽,應該是路上耽擱了,我一會兒去看看。”他這般說着推門便往外而去,然而還沒走出幾步,一行人便自外面走了進來。
還沒能夠看清外面那群人究竟是誰,阿哲就聽到了幾道脆生生的呼喚。
“容先生!”
“先生!”
“喂,老怪物!”
三道身影從阿哲身邊穿過,進屋跑到了謝容宣的面前,擡頭看着謝容宣,臉上情緒皆是百感交集。三個少年從經天關一路趕來這裏,也不知究竟經歷了什麽,走了多久,臉上都是風塵仆仆,頗有幾分恍若隔世的感覺,謝容宣驟然見這三人出現在此,亦是不禁怔住,旋即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的笑了起來,撫着三個孩子的頭低聲道:“看來我還是不該将你們留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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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傷早好啦,有什麽事情我們可以幫得上忙的。”小春連忙将自己衣袖撂了起來,将原來有傷的地方亮給謝容宣看,“容先生你就讓我們跟着你吧。”
謝容宣見狀亦是輕笑起來,低聲道:“既然來了,就留下來吧。”
三個少年連連點頭,阿哲卻是明白謝容宣如今的身體狀況,他小心翼翼盯着謝容宣,生怕那人突然又倒下來,回頭對那三個少年道:“大半夜了你們先去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再來說。”
然而他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就自外面傳來道:“等不了明天了,阿哲你現在就去收拾東西,我們去經天關。”
院中幾人聞聲望去,這才見聞音提劍走了進來。
阿哲面露不解道:“師姐?怎麽了?”
聞音看向阿哲,沉聲道:“金察國準備要出手了。”
這一刻似乎所有人本就在等,但不論金察國人何時出手,衆人依然會覺得措手不及。阿哲張了張口,本是有話要說,但話到嘴邊卻又都咽了下去,他側目朝着謝容宣看去一眼,後者對他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似乎是不願阿哲多說。阿哲終是沒有再說什麽,只點頭向聞音應道:“那……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準備動身。”
聞音點了點頭,院中衆人這才發覺她身後還跟着不少人,其中便包括了曾經在煙州鬧出過不小事情的祁珠。祁珠見謝容宣朝自己看來,想起當年之事,罕見的有些難為情道:“謝公子。”
“祁珠姑娘?”謝容宣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裏遇見對方。
祁珠幾句話将這件事情來龍去脈解釋了一番,這才又道:“這一年裏我一直在調查金察國內應的事情,好在總算在這時候解決了,聞音姑娘應當可以放心去經天關,造橋的事情應當不會再有阻撓。”
“嗯。”聞音點頭應下,随之又道,“湖鎮我還會留一些人在此看守,謝公子……”
她說到此處,再度看向謝容宣,也不知是不是夜裏燈火黯淡,謝容宣的面容隐在暗處,看來顯得虛弱而蒼白,聞音輕輕抿唇,再度開口道:“這段時日這裏就拜托你了。”
“聞音姑娘放心。”謝容宣亦是颔首,一雙眸子清澈湛然,與聞音對視,“聞音姑娘輕千萬保重,我等你回來。”
夜晚的涼意浸在院落四下的風中,卷動着樹梢枝頭晃動,幾片樹葉簌簌落在了兩人之間的地面上,輕輕打着旋兒飄蕩。
聞音将視線自那落葉中收回來,終是對謝容宣點頭認真應道:“你也是,保重。”
說完這話,阿哲已然收拾好了東西出來,聞音帶着阿哲轉身離開,謝容宣便在院門處扶門目送着那人,直至那道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
祁珠所帶來的消息沒錯,聞音的猜測也沒有錯,幾乎是聞音等人離開的第二天,經天關便傳來了金察國出兵的消息,戰火一瞬點燃,烽煙便又四起,聞音等人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經天關,所迎接他們的便是一場惡戰。
經天關大戰開始,湖鎮的那一座橋,便變得至關緊要。橋頭處四處可見忙碌的工人,原本有說有笑的衆人如今皆已經沉默了下來,戰火的烽煙就在遠處,有時候在湖鎮橋頭上擡頭望去,還能夠看到那半邊被烽火點燃的天空,漆黑的狼煙自那處飄灑而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這一座橋,不管是經天關裏面等待着援軍與物資的兵将,還是橋那頭早已經等候着的糧車。
謝容宣也在忙碌,比原來更加不得休息,聞音與阿哲一走,整個湖鎮的修建工作便只由謝容宣一人所掌管,所有的事情皆要由謝容宣過目,祁珠雖然留下來替聞音與阿哲保護謝容宣的安全,但對于這些事情卻是絲毫也幫不上忙。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過去,造橋的進度越來越快,謝容宣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就連祁珠也有些看不過去,想要開口勸謝容宣先去休息一番。
然而到了這種時候,休息不休息已經不是祁珠所能說的了,所有人都在等着這一座橋,不光是經天關的所有人命,還有經天關後方的整座大邺朝。物資與援軍越快到達,經天關一戰的勝算便是越大,犧牲在那處的人便越少,為此謝容宣的确沒有休息的理由,也不能夠休息。
但縱然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這般勞累,何況謝容宣不過是個曾經被嬌養在煙州城裏的大少爺,這般忙碌了七天之後,謝容宣終于在烈日之下倒了下去。
元子阿九小春見到之後連忙沖上去扶住了謝容宣,衆人亦是擔憂不已,趕緊将他帶回了屋中,謝容宣昏迷了整整一天方才悠悠轉醒。
醒來之後,看到坐在床邊的三名少年和祁珠,謝容宣撐着身子起來,所問的第一句話便是有關橋的事情。
祁珠微微挑眉,無奈道:“大夫說你差點命都沒了,你竟然還想着那座橋?”
三名少年也是微紅了眼眶,看起來竟是才剛哭過,如今就連說話都有些哽咽,其中年紀最小的小春拽着謝容宣的衣角,低頭小聲道:“容先生,你都不知道昨天真的吓死我們了,我還以為……”
謝容宣聽見小春帶着哭腔的聲音,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昏迷将人吓得不輕,他無奈失笑,用依然沒什麽力氣的手牽住對方的手道:“我沒事,別擔心。”
說完這話,謝容宣擡眸朝祁珠問道:“祁珠姑娘,那座橋……”
“你的話還給你,別擔心。”祁珠站起身來,轉而推開了房間的窗戶,這才又回頭道:“你看。”
謝容宣身體依舊虛弱,卻是強撐着自己站了起來,他披衣來到床邊,壓下眼前一陣暈眩,扶着窗棂往外望去,這才看清了外面的景致。謝容宣所休息的地方在一處閣樓之上,二樓并不算高,卻正巧能夠将這座不大的鎮子收進眼底,就在鎮外西邊,那處清陽河波濤滾滾而過的所在,一座浮橋穩穩落在河道之間,于翻湧的河水浪濤中巋然不動,車馬自其上所過,滾滾的車輪聲伴着濤濤的水浪聲,夾雜着車馬之上大邺旗幟獵獵作響的聲音,織成了一片熱鬧喧嘩。
謝容宣靜靜看着這一幕,久久未曾言語。
祁珠來到謝容宣身邊,輕笑着解釋道道:“就在你昏迷的時候,橋已經通了。”
似乎直到聽見了祁珠這話,謝容宣才終于回過神來,似乎連日來所有有一切壓抑在身的重擔都已經落了下去,回眸朝着屋中看來,這才喃喃低語道:“這樣,就來得及了吧……”
“先生?”沒能夠将謝容宣的話聽清,元子忍不住疑惑的問了出聲來。
謝容宣視線遙遙落在那往遠處而去的車馬上,輕聲又道:“聞音姑娘他們,會沒事的吧?”
屋中靜默,衆人面面相觑,卻誰也沒能夠給出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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