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綁架
覃桓昔駕輕就熟地周旋在衆賓客之間,或許與他攀談的都是醉心于演奏,來自世界各地的演奏家們,對他之前的演奏十分滿意,面對他時臉上多了些許欣慰的笑容,更多的是對他的贊賞,甚至有不少人邀請他參加音樂會。
因此覃桓昔應付的還算輕松自在,不過對于參加音樂會,他一時也有些猶豫不決。在這具身體內醒來後,他也仔細思考過以後的生活,除了必須盡快找到兒子外,他也考慮過是不是繼續過原身的生活。
原身對自己的命運十分抗拒,卻始終無力反抗,但是覃桓昔能夠感受到,其實原身從骨子裏熱愛着小提琴演奏,正是因為這份狂熱,他才不想讓小提琴成為家族榮耀的工具,被自己的所愛束縛一生。
原身背負了太多的包袱,也是這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包袱,逼得他再也不願醒來,所以覃桓昔絕對不能讓過去的人生重蹈覆轍,他更願意完成原身的願望,其實說白了,原身想要的只是“自由”兩個字。
原身想要抛開強壓在他身上的光環和天才包袱,自由地選擇自己想要參加的比賽和音樂會。不想練習,心情不好時,可以找一大群朋友,敞開懷喝地酩酊大醉,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大喊大叫,盡情地發洩所有的情緒。
而不是被“必須”兩個字将他的整個人生框了起來,每天必須要花規定的時間練習小提琴;這場比賽很重要,他必須要參加;這場音樂會可以讓他和家族的聲望更上一層樓,他也必須出席……
“覃桓昔,爺爺已經老了,爸爸媽媽能走的路也不遠了,覃家的未來都落在了你的身上,所以你必須更加努力才行。”
“覃桓昔,你必須讓國際舞臺看到你的能力,讓所有人認可你,你才能肩負起覃家的未來,你要好好努力……”
“覃桓昔,你是覃家這一代最優秀的後輩,覃家還能走多遠,就看你的努力了……”
“覃桓昔……覃桓昔……覃桓昔……”
覃桓昔握着酒杯的手猛然收緊,心髒加速跳動起來,半晌他才緩緩松開力道,輕輕嘆了口氣。他環顧四周,見覃老爺子正與幾位在國際上聲名顯赫的演奏家聊得盡興,便技巧地找了一個恰當的理由,謝絕了賓客們的熱情攀談,避開其他賓客離開了宴會大廳。
大概是重傷初愈的身體還不甚酒力,他現在腦子裏一片混亂,屬于原身的記憶不斷地湧入腦海,那些語重心長的告誡一字一句地砸在原身的心頭,就算體內的靈魂已經換成了他,留在心頭的記憶卻刻骨銘心。
覃桓昔頭有點疼,他現在只想找一個清靜的角落吹吹風,也好讓自己冷靜一下。其實他并非無法理解原身的心情,可以說他能夠切身體會,曾經的他也是這般強迫自己,去接受強加在他身上的命運,只因“責任”兩個字。
其實有時候他也忍不住羨慕原身,原身熱愛小提琴演奏,卻又被小提琴綁在了一條固定的人生軌道上,從此失去了自由。而他也從小熱愛小提琴,卻因為家族事業放棄了小提琴演奏家這條路,沒能站上和原身一樣的高度。
不過他現在這樣說,也有點站着說話不腰疼了,畢竟人有時候也要懂得換位思考,才能知足常樂,否則人心只會越來越貪婪。
覃桓昔剛走出不遠,便又感受到那道與衆不同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他循着感覺轉過身去,竟看了一個兩輩子都恐怕難以忘記的人——莫紹蘅!
覃桓昔狠狠吸了口氣,忽然覺得頭更疼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四年前……不,現在應該是7年前的早晨了,他在莫紹蘅的床上醒來,之後的人生幾乎可以用“匪夷所思”四個字來形容。
覃桓昔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現在已經不是“寧薛”了,莫紹蘅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兒子。他收斂情緒,向莫紹蘅微笑點頭示意,随即轉身快速離開了對方的視線。
覃桓昔找了一個離宴會大廳不遠的花壇坐了下來,這裏能看到宴會大廳的正門口,又不會被大廳內熱鬧的氣氛打擾,十分清淨。他放松身體仰頭靠在椅背上,鼻息間還能聞到花壇裏的馥郁花香。
覃家的這座大宅或許稱之為公館莊園更為合适,雖然已經經過多次翻修和擴建,卻也有些年代了,也正是因為年代久遠,這座大宅才有它更高的價值。大宅占地面積壯觀,光別墅小樓就有好幾棟,除了今晚舉辦壽宴的富麗堂皇的宴會大廳,還有用來接待賓客留宿的別館。
寧家以前雖然也算得上家財萬貫,住着令無數人豔羨的別墅豪宅,但是與覃家的這座大宅比起來,他以前住的豪宅簡直稱得上簡陋了,讓他無數次感慨,不愧是在國際上都享有盛譽的音樂世家!
覃桓昔休息了十幾分鐘,攪成漿糊的腦袋總算清醒了不少,頭也不那麽疼了,他也不想讓老爺子發現他偷偷溜出了宴會大廳,便站起身準備回去,只是他雙腳剛跨出去一步,就察覺到幾股危險的氣息從花壇另一邊竄了出來。
覃桓昔的身體本能地做出回應,迅速往旁邊一閃,可惜他高估了這具剛康複的身軀,心有餘而力不足,躲開了前面攻擊他的兩個人,卻躲不開後面趁機而上的攻擊,他只感受道後頸一疼,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前的那一刻,一個人迅速接住了他的身體,覃桓昔在失去知覺前,暗暗在心裏發下重誓。若是以前寧薛的身體,對付這幾個三腳貓小喽啰絕對綽綽有餘,等熬過了這場無妄之災,定要把以前學的功夫全部補回來。
“現在怎麽辦?我們真的要把他帶走嗎?這裏可是覃家。”
“潘少說了,我們只要把人帶去別館就行了,剩下的他會安排。”
“快點帶走,要是被人看到,就算是潘少也救不了我們了。”
“還真別說,這小子長得真不錯……”
“別胡說八道,你們确定這人不是哪家的大少爺嗎?看他穿的衣服,別是什麽大人物?”
“怕什麽?有潘少呢,別拖拖拉拉了,快走,再不走,等有人來了,誰都別想走了。”
待吵吵嚷嚷的聲音漸漸遠去,最後消失在茂密的林蔭小道盡頭,一道小巧玲珑的身影自陰影處走了出來。覃斯語一手捂着嘴巴,另一手牢牢抓着樹幹,竭力控制顫抖的身軀,化着精致眼妝的美麗雙眸,閃爍着難以抑制的快意。
許久,覃斯語确定四周圍沒有人後,她才松開捂着的嘴巴,輕快的笑聲溢出唇畔,最終亢奮的心情失去了控制,逐漸變成了瘋狂大笑:“覃桓昔,別怪我狠心,這都要怪你命太好,連老天也不願輕易放過你,車禍沒能要你的命,這一次看你還怎麽逃?”
仇恨與複仇的快意布滿覃斯語的雙眸,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覃桓昔在壽宴上大放光彩的一幕幕,所有賓客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黑色鑽石将他再一次推上了榮耀的舞臺,掌聲、贊美和名望統統都屬于他。
“斯語,聽說覃桓昔又受邀參加音樂會了,這次去的還是音樂之都維也納呢,你堂哥真是太厲害了,我要是有這樣一位堂哥,做夢都會笑醒,走路也能昂起頭了,哈哈……”
“說得你平時走路好像都是低着頭一樣,你低着頭走給我看看。”
“滾滾滾滾,我只是打個比喻而已。”
“哈哈哈,不過覃桓昔真的好厲害,他已經好幾次受邀參加在國際上都很有名的音樂會了呢,我真的超級佩服他,他還這麽年輕,很多藝術家終其一生也無法達到他的成就。”
“斯語,恭喜你了,聽說你堂哥又獲獎了,我昨天看到電視臺的參訪了。”
“斯語,聽說你堂哥……”
所有人只知道覃家有一個覃桓昔,她覃斯語又算什麽?
覃斯語捂住耳朵,拼命趕走闖進腦子裏的聲音,她蹲下|身想要蜷縮起來,更想張開嘴大聲地叫。她想告訴所有人,覃家不是只有覃桓昔,還有她覃斯語,只要給她機會,她一定可以走得比覃桓昔更遠。
一定,一定可以……
覃斯語張了張嘴,喉嚨卻堵得發不出一絲聲音,她雙眼通紅地瞪着林蔭小道的盡頭,仇恨漸漸被快意覆蓋。剛才那群男人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想來那個叫“潘少”的男人看上了覃桓昔的臉,想要據為己有。
覃斯語勾唇冷笑,她平時雖然不與那群虛有其表的草包廢物們來往,但也知道那群游手好閑的少爺們,有的是上不了臺面的怪癖愛好。
雖然為了覃家的名聲,她不能讓這件事被外人知道,但若是傳到爺爺和覃家那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覃桓昔出醜的人的耳朵裏,或者直接讓那些人親眼看到覃桓昔醜陋的一面,想必那群人更會覺得大快人心,看他覃桓昔以後還怎麽嚣張?
覃斯語眯起眼睛,冷笑着向別館走去。
花壇的另一邊,覃從安倚在一棵枝葉茂密的樹幹上,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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