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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名門毒秀》作者:朱七慕九

文案:

我奉你若心頭血,你踐我如足下靴。

七載堂堂丞相妻,一朝淪為閹伶妾,

乃知君贈玉容膏,原來皆是避子藥,

剮我皮肉剜我骨,新人猖狂舊人哭。

來世只願為刀俎,殺盡天下負我狗!

前世(一)

森冷的暗室,只開一扇小窗,雪夾雜着雨點從外頭撲進來,落在鐵床上,阮酥本已昏睡許久,卻被迎面化掉的雪雨凍得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玄夫人,我等奉旨前來取藥了。”

布簾掀開,幾個粗壯婦人手捧托盤走近,揭開阮酥身上蓋的薄布。

那是怎樣可怖的景象,瑩白光潤的皮膚,雪一般晃得人睜不開眼,可身體卻殘破不堪,骨肉可見,白與紅撕咬,美麗與恐怖相交。

婦人取過小刀,在阮酥大腿皮肉尚算完好的地方拉劃一圈,下狠勁剜去,為防咬舌,阮酥口被塞住,疼痛時只有身子在劇烈顫抖,那塊血肉生生被取了下來,放入托盤中,婦人這才對她福身笑道。

“這白子血玉羹,再吃上十三副,皇後娘娘便能痊愈了,到時候,娘娘定會感激玄夫人的。”

阮酥動了動眼珠,木然看着窗外,似一具行屍。

阮酥本是丞相阮風亭的嫡長女,只因母親懷孕時染了怪病,胎毒帶累了她,一落地便渾身雪白,連身上的睫毛頭發,一并也是白的,父親疑是妖魔,故請來法師辨認,法師拈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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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白子,未長先衰,乃不吉之兆。”

自此阮酥遭到阖府厭棄,母親難承打擊,未曾出得月子便抑郁而亡,阮風亭又娶得虎贲将軍家的小姐做正妻,加上妾室,共為他生得二女一子,阮酥這嫡長女,便空有尊貴身份,實則不過一落魄小姐,過氣主子,沒人記得她冷暖。

只一人除外。

印墨寒是阮風亭三十門生裏的一個,出身貧賤,只因才學過人,破格被阮風亭看中收為門生,坐在一群官宦世子中,布衣竹簪,格格不入,即便相貌清俊無匹,卻從不被豪門貴族看在眼中。

當時阮酥常被下人克扣飲食,她自诩嫡女,強撐體面,從不向父親告狀,那一日餓得急了,阮酥趁沒人溜進一間廂房,摸了個饅頭便咬,卻不知那是印默寒的房間。

印默寒發現了她,沒有說一句話,默默從鬥廚中端出一碗面餅放在她面前。

阮酥漲紅了臉,不知所措,捏着饅頭道。

“本、本小姐只是沒嘗過這等粗茶淡飯,有點好奇,絕對不是沒有吃飽。”

印默寒微微一笑。

“嗯,小姐今後什麽時候想嘗,都可以來找我。”

阮酥愣了一愣,絞着自己的白發,有些猶疑。

“他們都說我是怪物,你、你不怕我嗎?”

印墨寒墨玉般的眸看入阮酥眼中。

“你不是怪物,你是阮府最美的姑娘。“

阮酥于是愛上印默寒,愛他不顯山不露水,清清淡淡如一副墨畫。她私自偷了繼母許多首飾變賣,暗中供給印默寒用度,被父親打得皮開肉綻也未曾後悔。

那時的她,真是蠢啊!

殊不知城府深沉如印默寒,即便沒有她,也絕不會為這些小事犯愁,她卻還以為自己給了他天大的恩惠。

是金子便會發光,印默寒始終不甘沉寂,半年後便考中狀元,得到阮風亭賞識,那時阮酥便知,她沒有看錯人,她的情郎是一顆蒙塵明珠,總有石破驚天的一日。

自此她改了傲氣,收起倔強,不惜一切要為他的仕途鋪路。

阮酥用黑豆染了白發,她雖為白子,卻生得絕色,水眸丹唇盈盈如畫,加之膚如凝雪,染了黑發後,她逃出阮家一夜成名,相府再關不住她,于是她奔走名流,結識各方政要,竟讨得皇帝、太後歡心,為印默寒除去許多仕途障礙。

她甚至為他拒絕了五皇子的求婚,印默寒也不負所望,在皇帝欲賜婚清平郡主與他時,斷然下跪,堅決求娶丞相嫡女阮酥。

印默寒以最隆重的禮儀迎她進門,許她一生一世白頭攜手。

起初,他待她真是不錯的,她便也挖心掏肺為他,甚至助他鬥倒了父親支持的太子,扶他輔佐的五皇子坐上了龍位。

太子被誅,阮家禍及九族,那時她雖心有餘悸,但到底對阮家存着恨意,只覺得太子無道,阮家無德,一切善惡到頭終有報應,卻沒有想過父親對她不起,于印默寒卻有知遇之恩,他親自監斬,是何等恩将仇報之人。

報應果然來得極快,阮家倒臺,新君繼位,印默寒取代阮風亭坐了相位,他來至她面前,補服上的仙鶴風姿卓絕,襯得他越發飄逸俊美,可說出來的話卻讓阮酥如墜冰窟。

“七公主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血,再拖幾日,身子就要顯出來了,所以皇上近日便會下旨賜婚。”

七載夫妻恩愛,一場黃粱美夢。

阮酥怔怔望着他,似乎不能聽明白他的話。

印默寒清潤的眸子鎖住阮蘇,無悲無喜,無愛無恨。

“堂堂公主,怎能為人側室而酥兒你,一介罪臣之女,又七年皆無所出,自然不配再做本相正妻,這裏有休書一封,你且去鴻胪寺,常伴佛前,吃齋贖罪吧!”

直至此刻,阮酥才想明白,七年來她每日服用的玉容膏,根本不是印默寒為治她滿頭白發所專程炮制的,而是會導致終身不孕的避子藥。

他為這一天,早就埋下伏筆。

阮酥肝腸寸斷,扯住印默寒袍子嘶聲痛哭。

“為什麽!印默寒,我阮酥為你嘔心瀝血,家破人亡,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一個家族失勢,生而不祥,又毫無用處的棄子,怎比得過新君最疼愛的妹妹七公主?

印默寒于是淺淺一笑。

“你一個怪物,我怎會讓你為我生下孩子?我的孩子,身上又豈能流着你阮家卑賤的血液?”

原以為情深義重,情有獨鐘,原是城府似海,心比蛇蠍。

阮酥仰天長笑,終究是自己有眼無珠,錯看了人。

心如死灰的阮酥,果然依他所言,削去滿頭白發,堕入空門,日日敲鐘念佛,她生得美貌,又失了庇護,多少狂徒浪子尋上門想要侮辱,皆被她施計趕走。

原只想清淨過完餘生,可印默寒偏偏不肯放過她,一年以後,他來到鴻胪寺。

“你一介罪婦之身,卻在佛門招蜂引蝶,實在無德無恥,但念在夫妻一場,本相替你尋了個好歸宿,一品內侍玄洛,位高權重,容色過人,如今他看上了你,你便嫁過去吧!”

阮酥不能置信地看着他,渾身都在顫抖。

“印默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玄洛!他是個閹人!我堂堂阮府嫡出長女,豈能嫁給一介閹伶做對食!”

印默寒眯起眸子。

“阮府?哪裏還有什麽阮府?酥兒,別忘了,你們阮家,犯了謀逆之罪,已經滿門遭屠,保你一命,算是本相對你七年相随的回報,你還要奢望什麽?玄洛是當今太後心頭之好,皇上要坐穩帝位,必須籠絡于他,你能再次得享富貴,為何不心懷感恩?”

阮酥咬碎牙齒,血珠順着唇瓣滴滴滾落。

“印默寒,你且記住今日所為,待我阮酥翻身之日,便是你遭殃之時。”

前世(二)

印墨寒一笑。

“是嗎?我等着。”

阮酥被印默寒接入相府續發,看着白發漸漸垂肩,她心中一片怨毒。玄洛雖為內侍,卻有一品封號,又得太後恩寵,實權在握。阮酥至死也不明白,他一個不全之人,娶自己何用?或者,這只是印默寒故意折辱自己的方式罷了?

她沒等到嫁進玄府,卻先等來了兩個故人。

第一個,是曾經的五皇子,如今的新君祁澈,在阮酥風頭最盛時,他曾經向她求婚,被拒之後卻又沒事人般改娶了她的好友清平郡主,阮酥一直在想,她全心全力幫助他登上皇位,算是曾經并肩作戰的朋友,可他如今眼睜睜看着印默寒這麽對她,是不是還放不下那時的芥蒂。

可是她錯了,錯得徹底。

祁澈居高臨下看着她,雙目中只有鄙夷。

“阮酥,當初你巧言令色,奪去了父皇和皇奶奶的寵愛,而苦苦侍奉的清平,他們卻連看都不看一眼,論容貌,清平絕色傾城,論品性,清平淡薄如菊,論出身,清平乃忠烈之後,哪點比不上你這個生而無色的不祥之人?可父皇卻愛你谄媚能言,家世顯赫,非要逼我求娶你,若不是默寒犧牲自己替我擋下這門親事,你是不是還妄想今日會成為朕的皇後?”

阮酥古井無波的眸子終于有了一絲顫動。

“你說什麽?印默寒娶我……是為了……為了幫你解圍?”

她的聲音都在抖,他當初力排衆議,求娶于她,不是因為愛她,竟然是為給祁澈解圍!

阮酥回神之際,已然貴為皇後的清平卻站在她面前,鳳冠華服,沉魚落雁,滿頭青絲,如瀑如簾。

這個年幼喪父,寄養相府,唯一對她示好,她曾引為知己的女子,在她被印默寒休棄之後,一次也沒來看過她,那時她便猛然明白過來,人情冷暖,世态炎涼,她這輩子,眼不清耳不明,一步錯,步步錯。

“阮酥,我恨你。”

清平如是說。

阮酥擡起頭,唇邊泛起一絲冷笑。

“如今你已貴為皇後,還有什麽好恨的?“

“恨!我當然恨,你仗着自己娘家顯赫嫁給默寒,你可知,在相府時,我與默寒便情投意合,心心相惜,根本容不下一絲你的位置,若不是五皇子相求,默寒他,本該是我的夫君!所以今時今日,你所遭受的一切,全是報應!”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阮酥一直沒能明白,印默寒為什麽會這樣對待自己,她以為他曾經是愛她的,即便最終抛棄她,也是因為他權欲熏心,心腸冷酷,卻沒想到,這場情愛裏,她從一開始,就已經是全盤皆輸。

“哈哈哈哈哈!你們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阮酥突然飛撲上前,張嘴撕咬下清平頸邊一塊皮肉。

那美若天仙的女子痛叫一聲,立即有人上前将她押住,清平捂着脖子恨聲道。

“賤人!你今日咬我一口,我便要讓你用十倍百倍來償!“

清平果真言出必行,不過一日,印默寒便着人将阮酥押至暗室,扔在鐵床之上,縛住手腳。

“清平她忽然生了怪病,巫醫說,須得用白子的血肉熬湯,吃上一月方可痊愈。”

阮酥睚眦欲裂。

“你要生剮我?你這樣做,玄洛知道嗎?”

印默寒彎腰,捏住她的下巴。

“太後派玄洛前往冀州辦事,三個月後方可回京,這期間,夠你養傷了,再說,玄洛是個閹人,你以為,他真的會與你寬衣解帶,洞房花燭?不過……是看上了你背後這身好皮子,想要收藏一幅絕豔的刺青罷了。“

阮酥沒有表情,時至今日,她的心中,早無半點血肉,只被恨意填滿。

十七天,每一刀,她都默默記在心裏。

十七天,每一秒,都度日如年,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全都想通了。

即便生不如死,身體被淩遲,尊嚴被踐踏,她也要努力活下去。

然而婦人們才走沒多久,兩個畏畏縮縮的小丫頭便摸了進來。

“姐姐,這白子是驸馬為皇後娘娘準備的,我們偷剜她的肉,驸馬知道了可怎麽了得?”

“蠢材!這是公主要吃,偷偷剜一塊又如何?別忘了公主方才小産,那可是驸馬的骨肉!”

阮酥瞪大雙眼,狠命掙紮起來。

平日裏前來的婦人,都是懂得醫理的老手,割她血肉時,知道避開動脈,可這兩個毛丫頭顯然不是。

“她在動呢!快點動手!別讓人發現了!”

大腿上一涼,阮酥便知自己的動脈已被割斷了,鮮血噴出,濺了兩個丫頭一身,兩人幾乎吓呆,尖叫一聲,丢下刀慌忙逃去,阮酥卻只覺體內的血液噴薄,她的生命在流逝……

身體開始抽搐,意識漸漸剝離。

想她阮酥一生,也曾豔絕四座,名滿京城,也曾備受榮寵,春光遍身,而如今,卻像被屠的豬狗般,死在兩個愚蠢卑賤的丫頭手中。

好慘!好慘!

她的靈魂沖上雲際,向天長嘯“如有來生,我阮酥,情願做那刀俎,絕不再為魚肉!寧可我負人十倍,絕不讓人再負我一分!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誓要把欺我害我的賤人屠戮殆盡!方可罷休!”

含恨重生

阮酥躺在紫檀荷花秀榻上,外頭傳來丫鬟素櫻的聲音。

“大小姐,大小姐,你醒了沒有?”

塵音灌耳,阮酥胸中那口悶氣猛然通竅,身子一挺坐了起來。

依稀記得,自己橫死之後,魂魄直撞雲霄,到了一處空蒙之地,耳邊回聲在蕩。

“阮氏阿酥,孽債未了,怨憤難平,上天堂無路,下地獄無門,魂魄不散不滅,故允汝再入輪回走此一世,了結宿怨。”

阮酥睜開雙眼,入目是五彩繡帳,八角宮燈,花架上還擺着一盆開得正茂的黃水仙。

這場景……貌似是她未出嫁前的閨房?

是了,是了,這水仙折斷了一枝,那是她十六歲那年,父親外放南方帶回府的禮物,同是禮物,大哥阮琦的是一套四聯名家真跡,妹妹阮絮的是一柄鑲寶嵌玉的面鏡,她的卻是父親吩咐下人在路邊買的一盆水仙,挑得草率,連花枝折了都沒發現。

阮酥冷笑,突然想起什麽,伸手往枕下摸去,果然摸出一張當票。

“癸酉年,永興當鋪,盤珠九鳳釵一支。”

父親阮風亭不管她死活,續弦萬氏待她又刻薄,生活拮據,只得将逢年過節要帶的盤珠九鳳釵當了三百兩銀子做補貼,因惦記着過年前要贖回,因此當票一直壓在她枕頭底下。

一切都不是夢!剜肉之痛還清楚地殘留在意識裏!她真的死而複生了,不僅如此,還回到了十年前!

水仙的折枝還未枯死,可見才送來不久,那麽莫非……

素櫻推門進來,将銅盆往桌上一擱。

“小姐,起來梳洗吧!”

阮酥回頭,慢慢瞟了她一眼。

“老夫人北上也有些日子了,你可聽外頭人說了,什麽時候到?”

阮風亭的母親梁太君,與告老還鄉的丈夫兩人本來一直在南方老宅居住,自去年阮老大人逝世後,阮風亭為盡孝道,便着人接母親上京同住,自南到北足足走了半年,算算,便該是這幾天。

素櫻是萬氏撥給阮酥的丫鬟,表面上雖然恭敬,但私下卻只聽萬氏差遣,明裏暗裏不知讓阮酥吃了多少啞巴虧。本來,她就沒打算将這事告訴阮酥,沒想到阮酥竟自己開口問了,便只得笑道。

“正要禀報小姐,老夫人一行其實已到了西大街,再有一盞茶功夫就能進府了。”

阮酥聞言,挑眉。

“哦?已經到了西大街,你現在才來禀報?”

阮家是氏族大家,按規矩,長輩遠道而來,小輩必須要到府門前相迎,且初次見面,小姐們都該精心打扮才不失禮節,若不及早起來梳洗,根本是來不及的。

素櫻笑得有些難看,提醒道。

“小姐,可是盤珠九鳳釵……”

阮酥哪會聽不出她的話外音,意思就是你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也好意思和別人一起出門迎客?

沒記錯的話,前世這幾日阮酥恰好病了,萬氏不讓人請醫用藥,素櫻就撺掇她把唯一像樣的首飾交給自己去當,然後随意抓了兩幅爛草藥回來給她,餘下的錢也沒了蹤影,想必已被素櫻昧了。

阮酥怕沒有頭面遭人恥笑,只得稱病不出席祖母的接風宴,結果給十分看中禮節的梁太君留下了糟糕的第一印象,從此一直不喜歡她。

阮酥似笑非笑。

“不打緊,你去外頭折一支梅花來我戴。”

素櫻愣了愣,答應着出去了,自以為阮酥沒看到她眼底那一絲嘲諷。

阮酥将當票塞入袖袋,翻身下床,又從首飾盒裏翻找了幾樣稍微值錢的頭面,迅速轉入側榻塞進被褥之下。

等素櫻捧着梅花進來,她已經穿戴完畢,坐在那裏等素櫻替她梳頭。

素櫻擡過銅鏡放在阮酥面前,阮酥波瀾不驚的雙瞳突然猛地收緊,一把抓住鏡子,顫手摸上發絲……

鏡中那個女子,雪肌花貌一如前世,只是垂肩的不是滿頭白發,而是緞子般黑亮柔順的一頭青絲。

阮酥咻地起身,抄起銅盆中的水使勁搓揉發端,那烏黑卻仍舊一點未落。

她捧着秀發,激動難抑。

不是染的!不是染的!蒼天憐我!叫我此生不再是怪物!不再受人白眼!

天生白子

阮酥終究是趕在梁太君進府前到了,幾個院子的路程,她卻走得氣喘籲籲,頭暈眼花,可見天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宴席,雖然治好了白發,身子骨比起前世卻太不中用了。

阮酥的出現,讓萬氏與阮絮都大吃一驚,不由責備地看向素櫻,吓得素櫻低垂了頭。

若按大小姐往常死要面子的性格,沒有頭面,是死活不肯來丢這個人的,她怎麽知道她一覺醒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古古怪怪,捉摸不定。

不過阮風亭在旁,萬氏怎麽可能把不悅寫在臉上,她立刻親切地将阮酥拉至身旁,溫聲道。

“女兒啊!聽說你這幾日身上不大好,何必勉強過來呢?有為娘替你解釋,老夫人也不會責備你的。“

阮酥心中冷哼,面上卻笑道。

“多謝母親,我今天感覺好得多了。”

一旁的阮絮注意力卻落在阮酥發髻之上,故作驚訝地道。

“姐姐,你怎麽沒戴那盤珠九鳳釵?你莫不是忘了,那是我們姐妹倆十歲生日時,老夫人差人從南方專程送來的生辰禮物,今天頭一次見老夫人,你怎麽能不戴呢?”

阮酥裝出緊張的樣子,緊抿着唇目光閃躲。

阮絮心中了然,嘲諷一笑,抱着鎏金手爐不再說話。

阮風亭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女兒,見她戴了枝梅花就出來,打扮得比府上的丫鬟還不如,心中越發火大,硬聲道。

“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還不站到後面去!省得丢我的臉!”

阮酥掩去目中冷意,依言退後,唇邊挂上一絲諷笑。

轉眼間梁太君的轎子便進了東門,衆人迎上來磕頭請安,梁老夫人陪房馮奶奶掀起轎簾,阮風亭夫婦忙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扶着母親梁氏下轎。

“母親一路辛苦了。”

跟在老夫人後頭的,是一頂粉紅繡轎,兩個丫鬟自轎中攙出位十六七歲的少女來,梁太君伸手拉過那女孩,指着她笑吟吟地對衆人道。

“這是清平,聽說我來京城,她便從宮裏出來了,以後就住在咱們府裏,說起來,她也是我的侄外孫女,和我們府裏的小姐,要一般對待。”

清平郡主,淮陽王祁琮的獨生女兒,因祁琮夫妻早逝,太後可憐她,便接進宮中教養,她的祖母與梁太君乃是一乃同胞的姐妹,因此梁太君一進京,她便投奔了來。

衆人久聞這位郡主,素有皇族第一美人之稱,便都凝目去看。

但見那郡主着八答暈春錦長裙,披着金絲織錦鬥篷,斜雲發髻垂流蘇,檀口微合榴齒香,行動時風擺楊柳,娴靜處玉顏生春,羞答答嬌怯怯,似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猶比瑤池仙子還美上三分。

衆人一時都看得伸頭夠腦,瞠目結舌,只有阮酥腰背挺直,一雙眼睛清明冷冽,寒光湛湛。

清平很快捕捉到這雙眸,回望過去,見是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穿着櫻紅綢裳,柳腰蓮面,菱唇杏眼,尤其讓人驚嘆的是那皮膚,勝似白雪,皎若明珠,竟也是個不比自己差的絕色美人。

兩人目光相觸,那少女突然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清平呆了呆,或許是那少女笑容十分古怪,又或許是出于對美麗女子的本能忌憚,她心生不快,卻依舊含笑向對方點了個頭。

萬氏上前拉住清平的手,贊道。

“好個絕色美人兒,倒有些像老夫人年輕時的模樣,把我們家的女兒全比下去喽!”

老夫人聞言,便往人堆裏看去。

“我知道琦兒是在柳州求學,兩個孫女又在哪裏?”

萬氏忙招手讓阮酥、阮絮上前拜見祖母。

阮絮也是如花似玉的上等美人,只是比起阮酥,到底差了一層,老夫人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阮酥身上,露出憐愛之色。

萬氏見狀,忙道。

“這是酥兒,可憐從娘胎裏就帶了毛病出來,一直身子不好,大夫說此生恐怕不能生養了,媳婦只好天天吃齋念佛,盼着菩薩垂憐,保佑她把這胎毒除盡。”

阮酥慢慢垂了頭,心中冷笑。

她固然帶着胎毒,但如果好好調理,怎麽會十六年還是個病秧子,明顯是萬氏一直不肯好好給她請大夫,延誤成這樣的,若真如萬氏所言,她此生不能生養,那麽意味着想找一門合心的親事基本是奢望,果然是用心良苦。

老夫人果然詫異,憐愛轉瞬即逝。

“她就是那白子?”

阮酥微驚,沒想到自己雖擺脫了白發,卻依然沒有擺脫白子這不吉利的身份。

萬氏假意慌張道。

“不過是出生的日子不好,又生得蒼白了些,那些災星禍水的話,當不得真。”

老夫人點點頭,目光掃過阮酥頭上戴的梅花,微有不悅,卻到底沒說什麽,扶着萬氏的手往主屋走去。

整治惡仆

內廳之中,萬氏夫婦扶梁太君坐定,又讓家中小輩上來一一請過安,大家便坐在一起敘些家常。

清平郡主是個很有眼色的人,她一眼就看出梁太君才是阮家的權利中心人物,自己要在阮家住得舒坦,必須要讨這個老人的歡心,所以雖是第一次見梁太君,她就主動站在老夫人身邊,輕輕替她垂肩,倒顯得比阮酥、阮絮兩個親孫女關系更進一層。

老夫人喝過媳婦敬的茶,含笑問大家。

“前些日子,暹羅國上供的紫茶倒很特別,我讓人送了些來,你們都喝了嗎?“

阮絮本來就不滿祖母身邊的位置被清平郡主占了,這下見問,忙上前伏在老夫人膝蓋上,仰頭奉承。

“絮兒長這麽大,也算喝過些好茶,但都比不上老夫人您給的紫茶,老夫人的東西,當真是什麽都好!”

阮絮嘴甜如蜜,果然引得老夫人笑起來,然她餘光瞥見壓着椅子角坐在一旁,默默無語的阮酥,心裏就有些不舒服,便問她。

“你呢?酥兒?你喜歡嗎?”

突然被點名,阮酥好似吓了一跳,絞着帕子勉強笑道。

“老夫人的紫茶又香又甜,我很喜歡。“

此話一出,衆人都變了臉色,梁太君收起笑容。

“又香又甜?紫茶無香,清苦回甘,略有酸味,怎麽會是又香又甜?”

“這、這……“

阮酥似乎很緊張,結結巴巴不能解釋,梁太君心下便明白了幾分,目光不由瞥向萬氏。

萬氏做賊心虛,連忙先發制人,沉下臉喝罵阮酥身後的素櫻。

“素櫻!這是怎麽回事!那紫茶每個主子都有一包,是我讓劉媽媽親自送過去的,大小姐怎麽會沒喝到,是不是你昧下了?”

素櫻當然知道此時必須站出來給夫人頂缸,連忙跪下。

“奴婢不敢!只是……只是這幾天小姐生病,沒要茶喝,我、我就一時給忘了。”

萬氏顏色稍霁,悄悄打量梁太君神色。

“你這奴才!做事也太不上心了!如果再有下次,定不饒你!”

阮酥津津有味地看着這一主一仆演這出雙簧,覺得也該是時候上場往竈膛裏填一把柴的了,于是起身過去扶起素櫻,順着萬氏的話道。

“不是什麽大事,老夫人這次就饒了素櫻吧!”

一面求情,一面踩住素櫻身後的一張紙,故意往自己裙下移去,卻被阮絮看在眼中,似拿住了把柄般雙目一亮。

“姐姐藏什麽呢?”

幾個眼尖的丫頭小聲道。

“好像是張當票,方才素櫻跪下時,從她身上落下來的……”

“當票?”

梁太君與阮風亭對望一眼,皆十分詫異,他們這種氏族大家,從來只有往裏買東西,還沒有當東西的先例!這其中必定有鬼!

梁太君沉着臉,吩咐身邊的馮媽媽。

“拿過來我瞧!”

馮媽媽走到阮酥身邊,笑着行了個禮。

“還請小姐讓讓。”

阮酥心中發笑,面上卻十分同情悲憫地望了素櫻一眼。

梁太君一看,果然怒海滔天。

“好個狗膽包天的賊奴婢!竟敢偷主子的東西去當!這樣縱容下去,什麽事做不出來!去給我搜搜,一定還有賊贓!”

素櫻一聽,這才知道事情不妙,連哭帶嚎。

“老夫人明鑒!那盤珠九鳳釵,是、是大小姐讓我當的!大小姐!大小姐你說句話啊!那釵明明是你讓我當的!”

阮酥抖着嘴唇,一臉不能置信。

“素櫻!你縱然害怕當罪,也不該如此信口雌黃,我一個閨閣千金,又不缺錢花,好端端的當首飾做什麽?更何況那還是老夫人贈的釵!枉我還想為你隐瞞,這是我縱了你!也害了你啊!”

“小姐你在胡說什麽!明明是你沒錢看病!讓我當了釵子給你抓藥的!你怎麽能不認呢?”

“住嘴!”

萬氏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她的陪房錢媽媽趕緊上去一巴掌抽得素櫻歪倒,厲聲罵道。

“你這賊賤人瘋魔了嗎?胡說八道些什麽!偷盜小姐東西,還敢攀咬小姐,還不乖乖等候發落,也少受些苦!”

素櫻倒也不蠢,聽懂了錢婆子最後那句話,分明是要她抵罪了,只得捂臉痛哭。

正在拉扯,搜屋的婆子們捧着贓物回來了,将一些細碎首飾和三百兩銀子呈到梁太君面前。

“老夫人,這些都是在這賤婢褥子下面搜出來的,看來平日裏偷了小姐不少東西呢!”

素櫻聞言,先是一愣,繼而發瘋般哭叫起來。

“我是冤枉的啊!除了那盤珠九鳳釵,我什麽也沒拿過!我是冤枉的!”

她猛地悟了些什麽,突然一路膝行至阮酥面前,磕頭不止。

“小姐!小姐!你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阮酥垂眸看她,目光漠然,擡頭卻是一副痛心疾首模樣,拭淚道。

“素櫻,你做出這樣的事,我也要擔管教不嚴之罪,哪裏還有臉面替你求情?”

被阮酥這話斷了後路,萬氏本來還想說些什麽,現在也只得住了嘴,鐵青着臉發落素櫻。

“将這賤婢拖出去打一百大板,拉到集市上發賣了。”

眼見素櫻被拖了下去,阮風亭也深鎖着眉頭,有些責怪地對萬氏道。

“我們堂堂丞相府,竟出了這等賊婢,夫人平日也太疏忽了。”

說着,他向萬氏使了個眼色,萬氏連忙起身,主動向梁太君告罪。

“老夫人,都是媳婦近幾年身子差了,心神不濟,讓這些下賤之人鑽了空子,委屈大小姐了。”

阮絮連忙幫着道。

“是啊,老夫人,都是這些下人奸猾,看着母親身體不好,沒心力處處周全,他們就開始作怪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施展苦肉計,梁太君陰沉的神色這才稍稍舒展。

“既是如此,也不能全怪你娘……”

阮酥見此事就要如此落幕,當然不甘,一臉關心地對萬氏道。

“這幾年母親過于辛苦勞神了,唉,其實這些小事,家裏幾個姨娘也該主動為母親分擔些才是……”

見梁太君似乎有些動搖,萬氏面色一變,她豈肯把手中的權力分出去!忙道。

“這倒不必了,曹姨娘有了身孕,周姨娘也是個多病多災的,都不好操勞,還是媳婦擔待着吧!”

她深深看了阮酥一眼,見這丫頭一臉誠摯,似乎看不出不妥,但又好像有些不對。

“這事就這麽算了,但是酥兒身邊少了一個人,必定還給她補上才行……”

萬氏聞言,正要安排自己身邊的丫頭過去,梁太君已經開口。

“知秋,你以後就跟着小姐。”

“是。”

梁太君身後繞出個落落大方,标致水靈的大丫頭來,含笑對阮酥福了一福。

“奴婢知秋,見過小姐。”

阮酥連忙起身相攙,微笑道。

“酥兒謝老夫人賞賜。”

見風使舵

衆人告退之後,馮媽媽走近梁太君身邊,貼着她耳傍回話。

“老夫人,老奴方才帶人搜大小姐的屋子,外頭看着雖然體面,但卻只是個殼子,她屋裏連穿得出門的衣裳也沒有幾身,更別說體己私房之類,可謂是一窮二白。”

梁太君眉頭緊皺,一拍桌子。

“不像話!這萬堇如也做得太過分了!雖然酥兒不是她親生,又是個晦氣的白子,但好歹是我阮家血脈,嫡出長女!她這麽苛待,傳出去,老爺的名聲、阮家的臉面還要不要?她以為有了那個素櫻頂缸,就當我老糊塗看不出來?”

馮媽媽見她發怒,連忙陪笑。

“究竟是夫人苛待還是下人弄鬼,這倒也難說,可要悄悄傳夫人過來問問?畢竟今個兒老夫人和媳婦兒才見,大張旗鼓的問罪到底不好。“

一席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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